人的的确确是属于动物的,还喜欢将自以为是的傲慢贯彻到底,为自己加上“高等”的前缀。

    孔长青觉得,用来形容此刻再合适不过。

    他醒来的时候,头脑感到难以置信的顿痛,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锤打过,甚而还有余音绕梁的幻觉。

    缓过一会儿后,他勉强撑起身体坐起来。待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后又觉得自己是否身处梦中开启的又一个梦中。

    尔后,房门被从外推开了。

    显然,一里一外的两个人都未曾设想会在此刻在这里见面。于是空气凝固了十几秒的时间。

    最终还是钱姨打破稍显诡异的沉默,开口解释:“我刚才去您的房间敲门发现没人应答,想着您可能已经走了。”

    “夫人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今天她会来家里拿些东西,让我提前帮她打包收拾一下。”

    在孔长青的记忆中,自己是零点从航班落地,将近一点的时候洗漱完毕睡在了床上。然而不知道为何,似乎是在睡着的时候他的易感期提前来临,身体的本能驱使他来到了这个房间,并且寻找了一大堆还残留有关于她的气息的衣物堆放在床上构筑成巢穴。

    随后自己深深地陷入其中,如同主动坠落进一个本质是由不可控制的欲望下陷形成的渊井。

    而他此刻也知晓了自己头疼并且有些发烧的原因。易感期Alpha未能和爱人结合释放信息素,也没有注射抑制剂人为削减激素带来的影响,体质再健康的Alpha硬生生靠着身体代谢也是无法安全度过的。

    然而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自己床头抽屉的时候,又难得陷入了沉默。

    黑木亮漆的柜屉里并没有他想要的抑制剂,反而躺着几支通感剂。通感剂,能够使Beta在药效发作期间腺体恢复部分功能,可以散发自身信息素以及嗅闻到Alpha或Omega信息素的一种药剂。

    世界上第一支通感剂是一对AB爱人科学家发明的。高品质的通感剂几乎没有副作用,但实际上劣质的盗版更为盛行。毕竟使用通感剂是腺体萎缩几乎不发挥作用的Beta,而Beta通常是不怎么被需要被特别关爱的性别。

    细长而小巧的注射器,让他几乎觉得自己再次置身于一种幻境之中。用指腹按压推动针剂时候的轻微压力.....还有她后颈椎骨的凸起以及接下来会发生的系列隐秘而又散发着湿热潮气的一切。

    细密的汗珠从他的体内渗透至表层,最后落在哪里销声匿迹。他盯着那几支针剂条件反射一般感到口渴,随后吞咽液体带动喉结上下滚动。同时凭借Alpha敏锐的听觉能听见独属于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眼前仿若因为焦渴过度而出现阵阵眩晕。

    属于猎食者危险而汹涌的气息几乎在密闭的房间内凝结成实质,孔长青拿起一支通感剂,沉默地走向门口。

    当他无声地站立在门后时,门也在此刻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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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向来是多雨潮湿的季节。

    蓝鸢在玄关处换鞋,甚至不用弯身,就是把外穿的拖鞋换成室内穿的罢了。听钱姨抱歉地对她说衣柜里的大部分衣物都发潮了,在她来之前都紧急拿去机洗或者干洗了的时候有些意外,但也没做多想。

    被送去清洗的衣物还是她常穿的那些。不知缘由的蓝鸢只是认为自己买的那些衣服可能质量不太好,而那些出席一些高端场合的衣物通常需要精心保护自然免于受难,于是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她接过钱姨递来的用白瓷碗盛着的酸梅汤,随口问了句:“先生今天不在家吗?”

    “在呢,凌晨才到家。”说这话时李妈抬头往楼上看了看,“刚刚醒了一趟,您要不要去看看,先生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是吗,那我上去打个招呼顺便看看吧。”

    蓝鸢把酸梅汤喝得一干二净,随后把碗递给李妈自己往楼上走去。途中一边把已经散塌下来的丸子头拆开,随意地用手指在其中穿插着理顺,再用电话圈发绳捆了一个随意的低马尾。

    因为是骑电动车过来的,即使是宽松的灰色短袖衬衫也出了汗,微微黏腻在后背渗透出更深的色泽。

    大概在一个月前蓝鸢和孔长青就已经签订了离婚协议,然后两人进入了离婚冷静期。虽说他们会分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姐姐还是劝她等冷静期过了才把东西一次性全部搬走,毕竟两人是和平分手且两家关系复杂,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维持好。

    最近蓝鸽执意要带着她世界旅行,蓝鸢猜测是因为她在躲某个人,但毕竟是她得好处于是也答应得痛快,只是时不时地回来拿些东西。而孔长青这段时间也忙于拓展国外的业务,一直处于繁忙状态,两人基本上没有见过面。

    蓝鸢一直认为像孔长青那样内敛沉稳的上位者,需要的应该是太阳般明媚温暖的爱人给予他无穷尽的光与热。

    而她的光仅仅只够勉强照亮她自己。

    对她来说培养亲密关系并非易事,从她寥寥无几的交际就能够窥探一二。并且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正常的婚姻关系,如今的分别是两年前就早已经埋下的再明显不过的伏笔。

    蓝鸢来到三楼,途径书房来到孔长青的门前,这层楼的房间都是他专属的,几乎是一应俱全。她的房间在底楼曲折回廊的最深处,离花园最近的地方,那里有她最喜欢的古堡神秘氛围。

    她抬手敲了三下房门,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有等来人为她开门。

    她又在门口等待了一分钟,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回想起钱姨有关于孔长青身体不适的暗示,她思考半晌提高了声量喊了句“我进来了”随即拧开把手推开门。

    放眼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但能听到浴室传来的轻微水声。

    如果气味能够化为实质,她此刻应该踏入了一片虚无缥缈烟雾之中。那些雾气似幽灵一般缠绕在她的四周,妄图侵入她每一寸能够侵入之处。

    蓝鸢的到来并没有驱散这里的混沌,反而加重了空气中的雾气湿冷与苦涩的气息,而源头与她只有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比视觉更先感到危机的是触觉和嗅觉。虽说Beta对于信息素向来不太敏感,但相处了这样相当的长一段时间,并且因为通感剂而切身感受过被信息素包裹的窒息仍旧让人心有余悸。

    那是令蓝鸢近乎于厌恶的失控感。所以她有时候拒绝使用通感剂,甚至愿意用偶尔的痛觉来刺激清醒。

    停留在房间正中的人想了想今天的日子,疑惑孔长青的易感期应该还有好几天才是。

    “你易感期提前了吗?”仍旧没有得到回应,蓝鸢也就不再过多纠缠,“我给周助打电话,让他去给你找抑制剂。”

    然后就出了房间顺手将门关紧。

    周林是孔长青的特助,给蓝鸢的印象真的会是总裁文里那种颇为辛苦的“给你一分钟时间我要她的全部资料”的助理。但始终保持着一种温润的沉稳,不怎么宽阔坚实的臂膀却拥有难以置信的令人安心的分量。

    在和他第一次见面后,周林就主动提出要交换联系方式。在那之后的两年,蓝鸢受过他诸多关照。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在蓝鸢大致将事情讲清楚的几分钟后,她已经能够听见汽车发动引擎的瓮声。

    她收拾好自己需要的东西装进随行的背包里,同钱姨告别后重新骑上了自己的车离开了,期间没有回过一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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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林到达老板的别墅时是十分钟后,他携带着医药箱轻车熟路地快步上楼。同样身为Beta的他对于房间内的气息没有丝毫的感应,只是被若有若无的威压感压制得有些喘不过气。

    光凭眼睛观察,周林觉得老板没有任何异常。他熟稔地往自己的后颈注射了一支抑制剂,然后用酒精为小臂上的伤口消毒随后绷带包扎,动作机械而精准。

    至于伤口是如何而来,周林低垂了眼,让自己的视线隐没在镜片之下。在走出房门之前,周林回身拉过把手,余光里孔长青仍旧站在原地。

    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孔长青双手撑在书桌的边缘,一贯高挺的背脊微微向前佝偻着。有隐形的千钧重量铺天盖地,让他不得不屈下身体抵御。

    光离开了,影子也会随即消失。竟然难得的能用落寞这种形容词来修饰。

    在门闭合的前一秒,周林看清楚了让孔长青屈身去触碰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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