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香整个人如遭雷劈:“你开什么玩笑?”

    她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庭爻说:“当然,这不是阿才自缢的主要原因。”她转着手上的银戒,摸着图案凹陷处,“卜筶对于他来说是件小事,既是询问凶吉,又怎会只接受一种结果?这些应该在你们入门时就已经讲过了。”

    “可在外行人眼中,这便是极大的事,比如,阿星?”

    陈香香不相信庭爻的话,却不可避免地点燃了她早就有的疑虑,这些不明不白的事情困扰了她太久,像是浸满了油的棉花,一丁点火星子,便能瞬间席卷整个垛子。

    陈香香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你无凭无据的,比我还要血口喷人,阿星和阿才连面都没见过……“

    庭爻一步一步地攻守防线:“你确定吗?你和阿才认识了多久?我猜应该是两小无猜吧。至于阿星……应该当了很久的乞丐,哪怕和你结为义弟,也没能放弃他那老本行,你可不要小瞧乞丐的眼力,说不准你们第一次见面都是蓄谋已久的呢?”

    陈香香重心不稳地跌坐在一个兽人身上,却无暇顾及满手沾到的血污,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阿星是如何相遇的,又是如何与他结为义弟的……

    鹿衔在庭爻和陈香香之间来回打量:“你是会读心术吗?”

    庭爻不欲与他废话,倚着墙壁等着陈香香理清思绪。

    鹿衔也靠了过来,随意问道:“那不如你猜猜,我是否也是蓄谋已久呢?”

    庭爻此刻终于正眼瞧了他一眼,冲他咧嘴一笑:“说出来多没意思啊,你我自个儿心里清楚就行。”

    鹿衔料到她不会好好回答,定会插科打诨搪塞过去,可是心中还有一个问题像根刺一样扎根在心中,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彰显着刺深入的程度。

    鹿衔问:“你的那个鞭子……是从哪得来的?”

    庭爻警惕地看着鹿衔,说:“与你何干?”

    鹿衔刚欲说话,便被菖蒲摇摇晃晃的身形打断。庭爻担心得紧,刚走了一步,察觉到不对,立即闪身离开,却还是被火焰灼伤了一侧肩膀。

    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然是一片焦黑!

    “菖蒲”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庭爻,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庭爻咬牙切齿地说道:“陈登!”

    差点忘了,寄生者可以随时在寄生过的生物上切换本体。

    原来刚刚那个魂魄是假的。一直是她耍别人,没想到自己也有被耍的一天。

    陈登磨着后槽牙,恨不得把庭爻的脖子扭断,让她也尝尝气管被拧断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跑得快,他确实早就死了。不过是脱离得晚了一些,那疼痛的余韵还是环绕在他的脖子处。

    陈登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以此来缓解脖子处的不适。

    庭爻握着鞭子的手咯咯作响:“你还就盯上她了是吧?用她的身体做这种恶心事!”

    陈登不屑一笑:“怎么了?‘百叶部长’?你把我留在车上的时候,你拧断我脖子的时候,可否想到过现在啊?”

    他说百叶部长这四个字时音拖得老长,其嘲弄的意味不言而喻。

    “宿主,确定使用道具‘魈面’吗,本次校准人物为百叶,使用时长三小时,冷却时间六小时。”

    米迦勒贴心提醒:“两小时为一个时辰。”

    庭爻:“确定。”

    陈登不屑的面容在再次看到庭爻时荡然无存:“部部部,部长,怎么真的是您啊。”

    陈登欲哭无泪,骂到上司头上了。

    庭爻这么多年和那群老狐狸打交道,表面功夫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庭爻平静道:“你在这个世界呆得太久,要杀你不过是顺势而为,因为调查总部已经知道了你在这儿的所作所为。”

    庭爻看到陈登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打了个巴掌又给了个甜枣:“不过你既能活下来,说明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带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怕是要吃点苦头了,毕竟你原本的身体早就被丢弃了吧。”

    陈登在思考庭爻话里的真实性,庭爻见状又加了一把火:“我这儿有一颗塑神丹,保你回去的过程不受意外,否则就凭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小小的时空乱流就可以轻易要了你的命。”

    庭爻手中出现了一颗灰白色的药丸,不过很快就收了回去。陈登本来还在犹豫不决,一见庭爻收起了塑神丹,顿时有些急了。

    庭爻迤迤然向陈登走了两步:“这药名贵,可不是免费给你的,回去后还要替你开脱那些罪行,仔细想来,确实不划算,况且你刚刚还对我出言不逊……”

    陈登此时哪还有心思去思考庭爻话里的真实性,他隐约记得之前培训课中有提到过这药,眼下回家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回去就要在这继续呆到海枯石烂。留着也是死,回去尚有一线生机。

    庭爻看着他从自己手中夺了那药,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嘴中丢去,看陈登确实咽下了那药,庭爻转身往回路走:“走吧,去找阿星。”

    拉上魂不守舍的陈香香,此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鹿衔路过一家医馆,不由分说就将庭爻拉了进去。反手门一关,自己虚靠在门板上,把陈香香和陈登隔绝在门外。

    “你是自己处理伤口还是我帮你处理?”

    庭爻嗅着屋内淡淡的中药味,说:“我自己来。”

    其实庭爻早就习惯了受伤,如若不是有许多贵重药材养着,还不知要留多少疤。

    疼痛可以让她保持清醒,自从开始做那个噩梦,平时的小伤已经不足挂齿了。

    庭爻迅速处理好被陈香香捅了对穿的伤口和方才的灼伤。

    其实在刚受伤时,米迦勒就给她用了止血药和止痛药,此时止痛药才刚开始生效,处理起来也不算多疼。

    米迦勒在这个走马灯内的话极少,庭爻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好在米迦勒没有不管她,话是少了点,活倒也没少干。

    虽然一开始解走马灯是因为米迦勒,但是知晓了前因后果,庭爻也渐渐没了抵触。如果这也在米迦勒的预料中,庭爻只能说米迦勒很成功。

    庭爻穿好衣物从里屋出来,对还在倚门的鹿衔说道:“走吧,多谢了。”

    陈香香的肩上已经落了一层雪,陈登倒是聪明点,躲在屋檐下没被风雪波及。

    庭爻一看便知陈香香的思绪早已飘远,一摸她的手果真冰凉。

    庭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陈香香笑着,眼底却已湿润,沙哑着说:“你不懂。”

    “我与阿星也是相识在这样的风雪天,那天的雪似乎比现在的还要大,北风落在脸上像是一片片利刃,非得叫人痛才算罢休。”

    “我们家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算是吃得饱穿的暖。临近新年,大家伙都在练习傩舞,我贪玩,每日晌午都要去茶楼听书。”

    陈香香已不是那时的孩童,与庭爻第一次听到的尖锐相比,她现在的声音算得上是温和,只是那声音散发出的沧桑却怎么也挡不住。

    “我便是那天遇见的阿星,彼时他正跟一群比他大得多的乞丐争抢一个硬馍。”

    “他身材瘦小,定是抢不过的,于是等他们走后,我便将他带去茶楼请他吃了一顿饭。”

    陈香香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冰花落入眼中瞬间被热泪融化。

    “现在想来,这才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风刮得更猛烈了,陈登被吹得向前踉跄了一步。

    庭爻他们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那间小院,屋檐上已经趴了厚雪。

    陈香香推门时迟疑了一瞬:“他是如何说我的?”

    没人说话,还是鹿衔先开了口:“他说你有点极端,说你不许任何人谈论你。因为他的这番话,我们才会先入为主认为你是灯主。”

    陈香香闻言,勉强地笑了一下,便径直推门而入。

    屋内的石凳上,阿星早已坐在这等候。

    见到来人,他一点都不惊讶。

    还是那豁了口的碗,他慢慢地小口啜饮,温柔地说:“姐姐终于愿意从梦里醒来了?”

    一双眼言笑晏晏,庭爻看在眼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陈香香还是不愿相信阿星是那种人,她攥紧袖子,说:“阿才那日卜筶……是你动了手脚?”

    阿星依旧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让陈香香如坠冰窖:“是我。”

    陈香香顿时情绪失控,冲着阿星大喊:“为什么?!我们有得罪过你吗?阿才他又做错了什么?”

    庭爻拉着陈香香,避免她情绪上头做事过激。

    阿星偏了偏头,恶劣地笑到:“没有为什么,只是见不得你们过得好罢了。再说了他是自杀,又不是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死。”

    陈香香目眦尽裂:“你这个疯子!亏我还向爹爹求情,要为你在家中寻个差事,至少不让你流落街头!”

    阿星耸了耸肩:“那还真是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了,我又没想到他会自戕。”

    庭爻打断了阿星的话,这张嘴尽往外蹦一些难听话,如何说才能戳陈香香的心窝子,他心中跟明镜一样。

    庭爻:“撒谎,你要是说阿才的死与你无关,那就真是把大家当傻子耍了。”

    阿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随你怎么说,你想给我安什么罪名还不是看您心情吗?公主殿下?”

    庭爻在一片混乱中想到了自己在上一个走马灯内获得的道具“安魂笛”。

    她在银戒内找到了那被安放在桌上的笛子,鹿衔看着庭爻收起了醒木鞭,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梅子青色的玉笛。

    庭爻回头寻找着鹿衔的身影:“鹿衔,帮我护个法。”

    鹿衔欣然应允,殿下终于有需要他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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