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字落在庭爻眼中,便是“速入搜觅”。

    庭爻打头阵,摸黑推开残缺的院门,微弱的月光透过空隙,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院子不大,单放了个石桌便觉得拥挤。庭爻试着推了下门,门没锁,一推即开。

    踏过门槛,一个人歪着头坐在藤椅上,两手搭在扶手上,衣角垂落在地……

    身后的人皆被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才发现上面不过是衣物堆起来的人形。

    梵辛夷被惊得一口气吊在半空,见是假的,这才放下心来。

    庭爻悄无声息地扶着腰间,鹿衔也绷着身体,不敢放松。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知道,那里有一把软剑,一把可以见血封喉的剑。

    梵辛夷还处于劫后余生的状态中,上前想去掀开衣物,被两条手臂凭空拦住。

    一条是庭爻的,一条是鹿衔的。

    梵辛夷被卡在中间,迅速反应了过来:“这里有问题!”

    “嘘,我们吵到她了。”庭爻慢慢地向后挪去,退至门边,发现门不知何时被锁上了。

    庭爻见状直起身子,直接把醒木鞭拿出来,二人无声地对峙。

    过了会儿,那团衣物底下掉出来十根骨头,衣物碎成了粉末,窗门紧闭,被风一股脑吹散。

    庭爻隔着布料拾起那十根指骨,从外形上倒是看不出男女,先前的衣物也是寻常男子长袍。

    梵辛夷拽了拽门,门纹丝不动,天却快亮了。

    时间又变快了,看来她想拖着他们别进考场。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梵辛夷急得团团转,回头看到他们三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

    梵辛夷顿时有一种命运拴在别人腰带上的错觉,大声打断三人发散的思维:“我说!灯灭了,考卷作废的下场都这么惨烈,咱们也不能直接缺考吧?那血不得流干了?!”

    庭爻站直了身,说:“去!”将指骨摆开清点,尽数放入布袋内,“不能一直等着他出击,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道了。”

    四人踩着钟声进了号舍。第二场考论一道,诏、诰、表中选其一作答,判五条。

    庭爻立腕持着笔,低头思考着判词。

    判题:“得:景为县令,教人煮木为酪。州司责其烦扰,辞云:’以备凶年。’”

    庭爻记得在书中看过此事:“北边及青徐地人相食,雒阳以东米石二千。莽遣三公将军开东方诸仓振贷穷乏,又分遣大夫谒者教民煮木为酪;酪不可食,重为烦扰。”

    而此题,被收录在历年科举试题中,庭爻好巧不巧还就真看过标准答案。

    她提笔写下判词:“事不举中,有灾宁救?政或扰下,虽惠何为?景念在济时,动非率法,且烦人而不恤,是昧烹鲜;何歉岁以为虞,将勤煮酪。信作劳於无用,岂为教之有方。必也志切救灾,道敦行古。周官荒政,自可择其善者;新室弊法,焉用尤而效之?宜听责言,勿迷知过。”

    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庭爻面前的空地被一片阴影覆盖。

    考官探着头作势要去看她的答卷,庭爻默不作声地将考卷向后撤了撤。

    空气变得焦灼起来。

    庭爻闭上了眼睛,因为她感受了情绪,真是不太妙的走向。

    考官幽幽地问道:“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是因为作弊心虚吗?”

    庭爻纹丝不动,嘴上解释得倒快:“回大人,门生自幼双眼有疾,白日不能视物。”

    考官:“……哦,听说过雀盲,倒是没听说过日盲。那你试卷是怎么写的?”

    庭爻双手摸索着,找到先前的位置,咧嘴一笑,回答道:“发试卷时,天还未亮,因此我记住了题目顺序,这才得以作答。”

    见考官依旧在那杵着,庭爻硬着头皮,在已经结束的地方又写了几个字。考官终于放过了她。

    庭爻没动,因为脚步声不一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稍重,而刚刚的考官身型瘦削。因此他还在。

    三个时辰已到,收卷。

    天色暗了下来,庭爻睁眼时看了一眼考卷,最后的几个字规规矩矩地呆在线中。

    因为庭爻第一天提前交卷了,往后便都是三个时辰结束。幸亏这不是真的考试,不然庭爻出了贡院便要被笔杆戳成窟窿了……

    考试一结束,鹿衔快步走到庭爻的号舍前,低声询问:“刚刚那个考官站在你面前一直到考试结束,他没有对你发难吧?”

    庭爻:“……”果然如此!

    庭爻故作轻松地说道:“算是吧,不过没事,我装瞎躲过去了。”

    她已想好,如何走出这盘棋局。

    第二场就这么戏剧地度过了。

    考官高声宣称:“考试时间有变化,一个时辰后,第三场开始!”

    底下顿时一片骚乱,被考官几记冷眼扫过,安静了不少。

    这次不算提前交卷,因此不得出考试院外。

    众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各怀心思。庭爻摸着口袋内的指骨,此刻变得滚烫,像是要把衣服烫出个窟窿。

    考官注意到庭爻的动作,厉声道:“口袋里装的是什么,拿出来!”

    庭爻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将口袋内的指骨拿出来,说:“路边捡的,你可以检查上面有无字迹。”

    没曾想考官见到此物脸色大变,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惨白,用力指着庭爻,说:“你抓紧把这玩意儿扔了!”

    庭爻没动,考官强忍着恐惧,但发颤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不扔便是违规,你这第三场试也不用考了!”

    庭爻闻言站起身,说:“我本来也没打算考!”她将木板抽出扔在地上,淡淡说道,“陪你们玩这种稚童才玩的人物扮演,我已经演够了!”

    鹿衔等人也一并站起,庭爻向后望去,发现陈横等人也站了出来。

    场面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一个考官小跑着前去通风报信,被仙羽一口火焰烧得满地打滚。

    仙羽经过这段时间的细心照养,个头大了些,尾羽长了些,毛色更亮眼了。

    她在上空巡视着,一时间没有考官敢动。

    陈横等人看呆了,爹的,我好像遇到神仙了。

    庭爻信步走到那位一直盯着她的考官面前,问:“当年女扮男装的考生叫什么名字?嗯?”

    考官心虚躲闪着目光:“我不知道,我只负责贡院的纪律。”

    庭爻学着他之前的腔调,说:“我最讨厌对我说谎的人。”

    考官被硬物杵得向后倒去,震惊地盯着自己的胸前,那儿插了一把剁刀。

    “屠夫的剁刀”果然好用,冻肉暂且没试过,不过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贡院内的众人仿佛被鱼鳔胶水灌注了一般,动弹不得,除了庭爻、鹿衔和司亭。

    庭爻看向东南方的岗楼,那儿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排行第四的异能者——李折。

    纸条上如是说:【李折,30岁,异化方向:物理A类——S级异能如影随形(可以隐匿于任何有阴影的地方,长期有效,静止状态下,S级以下异能者及普通人无法发现。)】

    因此庭爻第一次听到考场规则时,便知道,这个异能是导致灯主死亡的重要原因。

    再抬头时,远处的人消失了。

    庭爻顿感不妙,鞭子朝后甩去,打到了一截影子。

    李折闲庭信步地闪现在号舍尽头,说:“别急嘛,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们呢。”

    庭爻冷冷地回道:“我也是啊,古座主。”

    李折被戳穿了也不恼,依旧带着虚伪的笑容:“能在我的道具下自由活动的,只有S级异能者,而你们,竟然有三个?”他自顾自地拍了拍手,过了好一会才接着说,“没想到这小小的地方倒是卧虎藏龙,是我眼拙了。”

    司亭嗤笑道:“大人,世事变迁,您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虽建着贡院,却和你瞧不起的庄稼人差不多呢。”他在李折面具破碎前继续嘲讽,“都是仰人鼻息地生存,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李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只顾逞口舌之快,浅薄得很。”

    庭爻早知司亭伶牙俐齿,没想到这么会戳人痛点。不过,他是从何处得知李折讨厌庄稼人?厌恶到提一下便装不下去了。

    李折将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说:“你的异能是读取别人记忆?哦,不对,应该是其他精神类的。”

    “你太自以为是了。”司亭翻了个白眼,“你的记忆哪怕读一下都是精神污染吧。”

    李折一时没了动静,庭爻刚想开口,仙羽便一口火焰喷向李折。

    不好!

    庭爻迅速将仙羽收回银戒内,刚刚仙羽身下的阴影后伸出一团黑色粘稠的尖刺,直戳她胸膛。

    “竟然还有空间类道具,还可以存活物。”李折舔了舔嘴角,“真可惜,杀了你,也夺不了你的异能,抢不了你的道具。不过,你还是要死的,注定死在我手下。”

    庭爻没由来地想到了米迦勒说的所谓未来,回道:“我的预言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原来在异世界杀人夺不了异能,所以,他只有一个异能,其他的都是道具。

    米迦勒适时地开口:“在那儿确实只能拥有一个异能。”

    “之前不告诉我,是怕我自负吗?”庭爻拿着鞭子,心中清算着能用的道具。

    “不是,是不到这个时间点,我不可以向你透露多余的信息,那会让事情的走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团黑色的尖刺从庭爻身下的影子处拔地而起。

    李折说:“真是心大,面对未知的敌人怎么还分心呢。”

    庭爻向后避开了这一击,堪堪站稳,回答道:“这怎么能算未知呢,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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