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语精神恍惚地策马回军营。

    离军营一里远便瞧见军营前乌泱泱的一群人,萧语一愣。

    他见到闻行舟身穿染血的盔甲,明显是从战场上刚下来的,满身的硝烟与疲惫,但他的双眸依旧很亮。

    而李谢他在哨塔之上,一脸沉重望着他,双眉蹙起,警惕望着策马而归的自己,脑海里倏然回荡起方才大师的一句话,“被小人所出卖,一家受尽连累。”

    萧语的心跳加速,一下一下地撞击胸腔,他心底泛起一分胆怯,他勒了下马,见那群乌泱泱的人朝他盖过来。

    他本能性地一勒马调转了马头,双腿一夹马腹。

    眨眼之间一横枪扫过来,马急刹差点把萧语甩下马背,萧语踉跄两下才稳住马匹,望着枪的主人——闻行舟。

    “闻将军,这是何事?”萧语咽了下喉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闻行舟冷脸厉声道。

    萧语转身望了下哨塔的方向,“邑门里…近日小的双亲身体抱恙未能来军营。”

    闻行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李谢,双眸一暗,他抬手挥一挥,身后的下属拿出一本本的账本放在他的手掌上。

    他一扬,账本散开来,一条条天价的数目登记在萧语的名下。

    萧语脸色惨白,风在耳边呼哨但他已麻木,他再望向哨塔时,李谢已不知去向,他的心急速地跳动,耳畔砰砰的响,他垂下头将情绪都隐藏在阴影之中。

    “跟我们走一趟吧。”闻行舟道。

    *

    在邑门南的大牢,这里的军事氛围距上次闻云声来更加浓烈。

    闻行舟将邬达主力队伍赶出关都后,剩余四散在关都内的邬达,他们如同蟑螂畏光一般,藏在犄角旮旯里。

    其中很大的一部分的蟑螂都躲去鸣沙冈里,闻行舟也借此机会发兵治理鸣沙冈。

    鸣沙冈里的人过贯了无约束无法治的生活,一时间当然无法接受闻行舟举兵治理,一些极端主义一些的百姓,他们煽动起义。

    闻行舟动用了三千精兵才将他们摆平。

    他留意闻云声所讲的庙,那座屹立在街尾的大庙,待到赶到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安静地像个荒废已久的庙,直到那一个约十三四岁的孩童从人高的铜钟底下钻出来。

    她面容消瘦饥黄,嘴唇发白如同干尸一般,四肢细如竹竿,若不是她还能正常说话,大伙会以为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脏东西。

    少女的声音干涩,让人觉得刺耳,“他们有人要追杀我!”

    闻行舟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她脸上枯黄却写满倔强与不服,衣衫已破得成一缕一缕,漏在外面的皮肤是一条条的鞭痕。

    锁骨间的一抹刺青,映入了闻行舟的眼帘。

    闻行舟思索许久后,翻身下了马将披风解下来披在少女的身上,抬手示意手下给了她一些吃食

    少女抓起便狼吞虎咽起来,丝毫不在意其中是否会有毒,因为与中毒相比更害怕饿死。

    “我们闵朝派来的军队,你现在安全了,叫什么?”闻行舟翻身下了马,俯下身子与她平视道。

    馕塞满了口腔,她极力地想要咽下去,但卡主喉咙了。

    闻行舟从下属的马上解下了水囊,打开活塞递给她,“喝些。”

    少女接过水,喝了一口才将口中的馕下咽,“我叫阿予。”

    “阿予,你说有人在追杀你?这里一个人都无谁在追杀你。”闻行舟迂回着套话。

    阿予双眸黯然下来,“他们唤他萧主管……”

    闻行舟脑海闪过萧语的脸,他朝阿予伸手,“跟我们回去吧,我们会保你安全的。”

    阿予吃饱喝足才开始后怕警惕眼前的一队兵马,他们个个身穿军服,身上染着血腥味,她拢紧披风,忐忑的握上那只大手,闻行舟的手很大很暖,干枯的心仿佛重新被甘泉流过。

    之后她更随着他们回到了一个很是繁华的地方,这种繁华她已经很久未见,他们五六岁的孩童在地上爬着,母亲父亲在一旁和蔼地笑着。

    阿予将萧语的画像画了下来后,她见那名男子黑着脸离开了,背影带起一阵风。

    她待在一个四面全是围墙的房间,一待就是四天,灰色的水泥墙似要将压得喘不过气。

    阿予此刻盯着脚上已经破了一个洞的草鞋,鞋上露出红红的脚趾,房间外一阵的骚动引得她警惕地耳朵贴着木门,打探外面的动静。

    “就凭一本凭空捏造的账本你们就把我带进大牢,这是几个意思?”门外男子的声音从远到近再渐渐远去。

    突然木门被打开了,发出一阵腐朽的咿呀声,吓得阿予踉跄地后退两步。警惕地望着攀在木门沿上的那只手。

    手指纤细而白皙,见是个女孩的手,她才放下了些许防备。

    闻云声现在还不能直接去见萧语,不然她之前所做的就前功尽弃了。

    她视线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站角落里的少女,她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

    少女锁骨上的刺青映入眼帘,闻云声身体一顿,一只似鸟又似鹰的图案,这个图案与那晚夜里在单灵泽身上见到的刺青十分的相似。

    少女身上满是伤痕,但刺青的却异常完整,连同刺青旁边的皮肤也一样的完整,似肆虐者有意要将这块刺青保留下来。

    阿予见闻云声的视线落在她的锁骨上,她眸低黯如泥潭,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屑,挑衅道:“你们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刺青怎么来的?”闻云声绕过他的话,问。

    阿予脑袋木了一下,闻云声问了一个她觉得非常怪异的问题,“你……”

    此时少女的身后木门再度被打开,顶上的天窗阳光散落在单灵泽的发丝上,泛起粼粼微光,

    “你怎么还没回汴阳?”闻云声意识一问。

    单灵泽轻一挑眉,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搭在门上,“怎么,闻姑娘想我马上就回汴阳?”

    闻云声哑然,倒不是想让他快点回去,不回去更好,她只是出于好奇,“你不是说三日后就启程嘛,现在都第四了。”

    “三日后。”单灵泽耐心地一字一顿道。

    三日之后的不知第几天……闻云声勾了勾嘴角,上下打量着他,视线似想透过他的衣襟望到里面的皮肤上。

    被兄长带回的少女,锁骨的位置同样有一块类似的刺青,闻云声倒是知道一些部落会有将信仰刺在身躯上的习惯。

    “闻将军要将这个孩子带见萧语。”单灵泽挑了下眉看向闻云声身后的少女。

    “你对鸣沙冈的事还挺上心的。”闻云声试探道,这几日在庭院内没见到单灵泽,还以为他回汴阳了,现在想来定是跟着闻行舟去办事了。

    “闻将军不熟悉鸣沙冈,有我在会安全些。”单灵泽说。

    “喂,你们有听我说话吗,要关我到什么时候。”阿予倔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被两人无视晾在一边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我带你去找阿兄,走吧”闻云声眼波一转,俯下身子牵起阿予脏兮兮的手。

    阿予“……”

    她对闻云声突然的温柔有些不适,抬起头望着高她两个头的闻云声,年纪莫约就大自己四岁左右,穿着打扮十分素雅,五官细看与带她离开的将军有些相似,她的眉心轻微舒展开,手任闻云声牵着。

    在长廊上,两旁灰色的水泥墙似一望无际,看不到头,她的头顶传来一声非常细微的声音,“你身上的刺青有什么寓意吗?”

    阿予咂了咂舌,声音里带着些不屑地道:“有什么寓意?汉族人将它视作奴隶的烙印,我恨透这块皮肤。”

    闻云声晃了下神,停下脚步,阿予一路低着头望着少女的后脚跟,没反应过来撞上了她的背。

    少女衣袍上淡淡的檀香味让她耳尖不禁一烫,连忙后退半步道:“干嘛?”

    闻云声呼吸微顿,思绪仿佛被困在迷雾之中,“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扒我们的衣服,见到这个刺青便露出痉挛扭曲的笑,将我们抓走,族里的哥哥姐姐都被抓了,被卖去那些富人的宅里当奴隶,他们说之前有个哥哥他逃了……”阿予说着眸低渐起了雾色,声音里闷下来。

    “他后来呢?”闻云声原本恬静的脸变得沉沉的。

    “又被抓回来了,被打得残了躺在铁牢里半年,他们说他半死不活得卖不出去,要把他杀了。”阿予手微微颤抖着,死死地盯着水泥墙尽头的那扇光亮的出口。

    闻云声皱起眉头,盯着少女锁骨上的刺青,沉默了许久。

    “最后呢?”她终于开口问道。

    “哥哥们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被卖了,我……不知道。”阿予咽了下唾沫,她不愿再细想,在地牢里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在那里没有时间没有日夜,一天被当成一年得来过。

    每日见到的是一具具会动的尸体,和一碗嗖掉的饭,看管的人心情一不好,尽管只是因为他觉得今日穿得不够好看,便会对他们一顿打骂。

    闻云声蹲下身子,抬起眼眸看着她,指尖擦掉少女眼角溢出的泪珠,从腰间抽出手帕将脸颊上的灰都擦干净。

    阿予的脸与锁骨的刺青一样,被保护地很好一点伤痕都无,只是瘦了些。

    她们来到一扇铁门前,阿予有些胆怯不敢进去,她望着闻云声投去一道求救的目光,“阿姊,我不想进去。”

    “进去吧,我阿兄在里面……就是带你回来的将军,不要害怕,能不能救出你们的族人,就靠你了。”闻云声拂了下少女的头顶,轻言道。

    阿予双眸里闪烁着光,她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在铁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一路跟在闻云声身后的单灵泽脸色阴郁靠着墙,他双手环抱着胸,微跛的脚撑在水泥墙上,望着在漂浮在暖光之下的尘埃。

    “你不是汉族人。”

    闻云声看着相距不过数步的单灵泽,直截了当地说。

章节目录

循循诱她(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鹿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鹿归并收藏循循诱她(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