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大殿中,太监和宫女们都在忙着朝金炉子里添加炭火。

    往来不绝的侍者们把地上的毯子都踩出了褶皱,香炉中缭绕不断地香气与药罐中的药草香混合在一起。

    金色的纱幔中,肤如脂雪的女子侧卧在榻上,光滑的青丝垂落在榻边。

    在她听到商玲珑的声音时,青丝被抽回纱幔中。

    端着汤药的少女缓缓撑开纱幔,许久未现身的文帝出现在少女身后。

    “阿鸢。”

    文帝轻唤商谨言的乳名。

    背对着二人的女子才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原本明媚动人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只是眼皮轻轻一动,那泪水就从眼角滑落到玉枕上。

    “阿鸢,朕来看你了。”

    文帝再次轻唤,温热的大手轻轻抚在商谨言的脊背上。

    女子的心中微动,欢喜的心情还未涌出,眼前就浮现出那画纸上的人像。

    商谨言痛苦的闭上眼睛,哑声道:“陛下,臣妾乏了,陛下还是去操劳国事吧。”

    见商谨言下了逐客令,文帝眼中闪过愠怒,还未开口,少女的声音响起。

    “姐姐,玲珑知道错了。但是,玲珑与陛下是真心相爱的。姐姐,求您成全玲珑跟陛下吧!”

    商玲珑突然跪在榻前哭诉,这动作不止让榻上的女子惊住,连一同前来的文帝都有些不知所措。

    背对着二人的女子缓缓坐起,一头青丝垂在身后,孱弱病重的模样让文帝瞬间心疼不已。

    男人上前疼惜的看着自己的发妻,却发现对方眼中只是冷漠和抵触。

    “真心相爱?”

    商谨言红着眸子看向自己深爱的男人。

    “陛下,姐妹共侍一夫不是难事,只是玲珑刚刚及笄,如此急切您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文帝哑言,商玲珑却上前几步开口道:“姐姐,不会有人耻笑,娥皇女英也是共侍一夫……”

    “你闭嘴!”

    商谨言怒声打断,她看着自己这从小宠爱到大的妹妹继续道:“娥皇女英是姐妹同嫁!你今年刚刚及笄不说,这后宫就没有一家姐妹相继进宫的说法!母亲不懂,你难道也不懂吗?”

    “姐姐,玲珑真的钟情于陛下,陛下亦是如此。姐姐,您就成全我们吧!玲珑……”

    少女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商谨言痛苦的闭上眼睛,她把希望再次寄托在自己的丈夫身上。

    “陛下,如今朝堂不稳,相府不可姐妹同朝为妃,这样只会让其他大臣心生间隙。当初陛下宣旨说后宫只留一后,不纳嫔妃,如今刚过一月光景陛下就要打破这圣旨,让朝中大臣如何想?让天下百姓如何想?”

    听到商谨言的话,文帝彻底恼怒起身,看向商谨言厉声道:“朕是天子,后宫原本就是要众多嫔妃,朕已经退让到只纳玲珑,你还要朕怎么做?难道真的一生只有你这一个皇后吗?你为什么一定要逼迫朕呢?”

    “逼迫?”

    商谨言不敢置信的看着文帝。

    “陛下说臣妾逼迫您?这旨意是您一意孤行要宣扬出去的,臣妾阻止过,是陛下您要证明自己的心,如今却说是臣妾逼迫您?”

    “那日宋亦安就站在朕面前,他身后是五千铁骑军,那可是铁骑军,一人顶百人的铁骑军!朕根本不想做这皇帝,朕只想待在皇子府饮酒作乐!阿鸢,朕告诉你,宋亦安他如今是谋反的罪人!这旨意原本就是他逼着朕下的,如今他已经伏诛,这旨意就此作罢!”

    听到这个消息,商谨言心口一紧,喉间翻涌出血腥味来。

    “宋亦安谋反?陛下!圣上!他若要谋反,我们如今就是刀下魂了!”

    “他为何不谋反?你当真不知?你与……”

    文帝恼怒的指着商谨言的鼻尖,话还未说完,就被商玲珑飞扑上来抱住手臂打断。

    少女双眸含泪,跪在文帝脚边,唇瓣颤抖道:“陛下,姐姐如今病重,她是说了胡话。”

    文帝慢慢冷静下来,见商谨言脸色苍白,文帝软下声来继续劝说。

    “阿鸢,朕只是多爱了一个人。但是朕对你的情意是不会变的,朕不封她为妃,只养在宫中可好?”

    “陛下,您还记得轩儿吗?他在离世之前还觉得是自己不听话,所以他的父亲不来瞧他最后一面!他才离世几日?您就这么急切的要后宫入新人?还是刚刚及笄三日的妻妹!”

    商谨言咬牙吐出心中闷堵已久的话。

    气的文帝来回踱步几圈,最后拉起地上跪着的商玲珑。

    “朕是天子,原本就不用询问你的意见。既然你如此不通情达理,朕就要把玲珑养在宫中,朕倒要看看,那群朝臣能说出什么话来!”

    二人相依准备离去,商谨言强压着胸口怒气看向商玲珑。

    “玲珑,到底是做后宫之中没有名分的金丝雀?还是做受人尊敬的官家夫人?你可要想清楚!”

    少女强忍的泪水看向揽着自己的男人,嘴角扬起一个甜蜜笑容。

    “玲珑愿意做深宫中的金丝雀,只要能和意中人在一起,玲珑不悔。姐姐是南国第一才女,也对陛下钟情至此,玲珑信姐姐的眼光不会错。”

    二人携手离去,商谨言再也压不下胸口的血气,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重重的倒在榻上只剩下一口气。

    “陛下,我想放弃了,我们这样做对吗?”

    商玲珑柔声说着,还时不时滴落两滴泪珠。

    惹得文帝立刻心疼的把少女揽在怀里安抚。

    “别怕,一切有朕在。朕都不在意她与宋亦安,她不能逼我们分开!朕不信那宋亦安与她无意!若无意,一个不入朝堂的国公怎会帮朕?”

    “陛下,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宋国公用这皇帝之位威胁姐姐。不过,那孽子已经除去了,陛下可以安心了。”

    少女抬起头,双眼清澈的看着自己的爱人。

    当日深夜,一声滚雷在空中炸开,中宫大殿中侍者齐齐进了大殿,守着瑶光殿的太监跌跌撞撞的在大雨中飞奔到文帝的寝宫。

    衣衫不整的二人从寝宫中走出,听到太监的哭声,文帝只觉得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

    “陛下,商后娘娘吉人天相,太医院已经全部去往中宫,定不会有事。”

    伺候的太监上前宽慰。

    文帝直接推开太监与商玲珑,穿着寝衣就冲进大雨。

    顿时宫中大乱,不少宫女和太监都跪在文帝跑过的路上,口中不停的哀求文帝停下注重龙体。

    浑身湿透的文帝缓步走进瑶光殿,看着自己深爱的妻子缓步上前,双手颤抖的抱起咽了气的商谨言失声痛哭。

    “商谨言,朕不许你死!朕不许你与那宋亦安死在同一日!”

    众人齐齐跪下,宫中哀声一片。

    商玲珑见到此景,她竟一时不知应该是喜还是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自己的母亲进宫。

    已经成为魂魄的商谨言看着眼前的场景,听着文帝口中的话只觉得疑惑。

    但是在看到门边只穿着寝衣的商玲珑,她只觉得双眼发黑。

    在她心中,自己疼爱长大的妹妹应该嫁给一个年纪相仿的良人,而不是自己身边这个遇见事只会躲,平日只会享乐的男人。

    “阿鸢,朕不在意你跟宋亦安有私情,你醒来好不好?阿鸢,朕不能失去你,阿鸢……”

    文帝哭到声音沙哑,商谨言才听明白这人口中的话。

    她与宋亦安?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相府中,商相国冷眼看着鬼鬼祟祟进屋的王氏,一声咳嗽把王氏吓的瘫坐在地上,手中的包裹露出大把的珠宝来。

    “夫人这是去了何处?为夫刚从宋城回来竟足足一炷香不见夫人回府,这珠宝?可真是上品!”

    商相国捡起地上的一串东珠,一串上面足足十九颗一模一样的大小。

    “这东珠一颗都价值不菲,这足足十九颗,为夫记得好像只有宫中商后那里有一串。夫人这是进宫了?何时与阿鸢如此亲近了?”

    “没……没有……是……”

    王氏支支吾吾。

    商相国看着自己这又蠢又奸的夫人,也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厉声询问:“玲珑呢?如今已经这个时辰还不回府?”

    听到商相国的话,王氏立刻跪在地上开口道:“相爷,玲珑在宫里。”

    “宫里?”

    商相国眯起眼睛,正要继续开口,管家带着哭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相爷,夫人,商后娘娘……娘娘薨逝了……”

    听到这话,商相国只觉得双眼发黑,喉间发紧。

    王氏却立刻从地上站起,眼中没有悲痛只有喜。

    “你这毒妇!”

    商相国朝着王氏的脸上用力的甩了一巴掌。

    “阿鸢也是我们的女儿,你竟如此待她?毒妇!”

    商相国正要继续打,却被管家阻拦。

    “相爷,您还是先进宫吧,商后娘娘一定在等相爷的最后一面,再迟,娘娘就要入棺了。”

    听到管家的话,商相国流下两行浊泪,他直接冲进大雨中,口中喃喃道:“阿鸢,父亲回来了。”

    被打的头昏脑涨的王氏看向管家,眼中依旧带着亮光询问:“当真死了?”

    管家用力的推开王氏的手,抹着泪水道:“哀钟已经敲了,夫人,您对大小姐真的太过分了。她也是您的孩子,为何您只宠爱小小姐呢?”

    “你懂什么?能给家里带来利益的女子才是好女子,她算什么?一个整天只会劝诫陛下勤俭节省的算什么一国之后!玲珑不同,她当上商后,我们相国府一定能有国丈的气势。死了真好,不枉费我细心筹谋多日。”

    妇人冷哼一声,直接就要离开房间,却被管家与几个下人拦住。

    “你们做什么?这女子死了,亲生母亲可是要去擦洗的。”

    “不用劳烦夫人了,大小姐是一国之后,定会有宫女服侍。夫人就在府中思过,等相爷回来,还有话要问夫人。”

    “问话?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妇人笑着转身回到房间,趁着烛光细细的观摩着手中的东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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