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看着方彻和一个长发女生的背影,低低地自言自语:“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难怪不让我送送他。

    7月31日晨哥哥要回去了

    朝霞洒落窗台,周粥揉着眼睛,朦朦胧胧起来洗漱。

    巧的是,两个从不早起的人在电梯相遇。

    周粥看见方彻身旁的行李箱,猛然清醒:“你今天就回家了吗?”

    “对啊。”

    “你家在哪?”

    方彻笑了,十分敷衍地摸了摸她的发顶:“难道你还想去找我啊?”

    又是这样,对自己的事情一概不答。

    周粥沮丧地低了头,眼尾殷红像一束剪秋罗:“哥哥……”

    方彻没想到她这么难过,蹲下来看她的表情,捏了捏她的脸:“明年还会回来的。”

    “真的?”周粥其实不太喜欢别人摸她,今天反常地没有拍方彻的手,反而顺势去牵。

    “真的。”方彻见哄好了,站起来也不抽回手,任她拉着。

    “我可以送送你吗?”周粥抬眸询问。

    方彻却愣了一下,极其不自然地找借口:“好好学习。”

    他拒绝了。

    周粥瞳光一暗,不知是谁的良心微微动摇。

    明知现在时间还早的小女孩没有出声,只是牵着他的手,陪他慢慢走出小区。

    7月31日午被老师提醒了

    什么东西在嗒嗒作响,原来是桌子被何老师轻轻敲了几下。周粥后知后觉地抬眸,对上何老师的视线,又悻悻地低下头。

    “认真些。”

    被提醒后她也仍不能专心,总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口,像缺了一块一样。

    美术课也什么都没画出来。

    周粥被何老师请入办公室,他拿着她78分的试卷:“周粥,最近好像不是很专心啊,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周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听着何若星给她分析试卷。

    她迷茫地盯着他的眉心,心思马上就跑到别的地方:“老师为什么戴眼镜呢?”

    啊,周粥捂住嘴,没想到说出来了。

    何老师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不听试卷是在想这些?”他摘下眼镜,一颗极为漂亮的泪痣,缀在桃花般的眼畔旁:“现在可以好好听了吗?”

    “舅舅?”周粥忽然笑了,她还以为自己要挨骂,却还是想说:“这算是美人计吗?”

    何若星脸微红,本能地反驳道:“什么美……”忽而想起他的身份,又变得严肃起来:“好好听讲,我不想再被你妈妈找了。”

    “她找你说什么了吗?”

    何若星声音柔下来:“不要在意这些,周粥认真听课就好了。”

    大概又是说我吧……

    何若星摘下眼镜后,周粥认真到像变了一个人。何若星原本很厌倦别人的目光,但每每看见纯净又清澈的瞳仁紧盯着自己的时候,会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温暖。

    听完后,天已堪堪黄昏,周粥刚想走出办公室,脚步一顿又回眸问:“大人都不喜欢说自己的事吗?”

    何老师慢悠悠戴上眼镜:“有些人觉得长大之后有些事情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我是喜欢的。”

    正好路过的黎老师也回答:“跟自己喜欢的人说生活中的琐碎,才是一个人啊。”

    周粥看见他们沐浴在霞光万道之下,默默记住了他们说的话。

    所以她不是被喜欢的人。

    7月31日傍晚我还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言民生已经走了,她一个人在地铁口徘徊,不想回家。

    一步踏一块石板,周粥走着跳着来到阳道,繁华景象携着边陲小镇独有的悠闲,不像大城市那般令人窒息。

    周粥闲庭信步地逛起街来,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稍微停留,她没有钱,却也没问父母要过。

    反正只要当一个乖孩子就好了。

    不是大人们常说的吗?

    她只要当一个乖孩子就好了。

    路边的许愿池积满了人们的硬币,一个又一个堆叠出世俗的欲望。她楞住了,因为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背影。

    他们相视一笑,手划过许愿池喷出的噱头——姻缘水,互相洒到对方身上。水珠落在方彻的黑发,倒映血一般残红的晚霞。

    他们微微侧身,好像要回头。周粥莫名感到心头一跳,连忙躲到旁边的巷子里。

    方彻身旁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少女,她的声音是那样温柔。他们肩并肩,几乎要靠在一起,就差手没有牵上。

    那女生戴着一对捕梦网外形的耳环,闪着霞光,不知可以捕走谁的噩梦,十分漂亮。

    周粥攥紧衣服下摆,有些委屈。

    难怪不让我送,原来是有人送了。

    他们的身影渐远,她才敢让声音从唇畔溢出:“你说你跟女朋友约好了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要我好好学习当借口?你自己说你早上就走的……呜呜……”

    “就是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我还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

    眼泪氤氲眼眶,一滴滴坠入泥土。她想了一路也没想通。方彻根本没有必要骗人,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周粥像一朵蔫掉的花,垂头丧气地走回小区。看红绿灯闪烁不停,刺得眼睛又想流泪。

    小女儿敲门,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本想生气的母亲吓了一跳:“你又……”责备的话卡在喉咙里。

    周粥没有说话,径直走向房间,瘫倒在床上。

    周父敲门,却不敢进,只在门外问:“宝贝吃饭了,不开心吗?”

    “不吃。”太小声了,她明知没人听得见。

    门锁咔嚓一响,母亲开门走进来,坐在她床边,轻拍她的背,温柔的声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了?”

    周粥不是很想说话。

    “在外面受欺负了吗?还是不喜欢老师?”

    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从来不会想办法解决。

    无人回答。

    狭长的沉默让母女紧张的关系分毫毕现,空气都皱缩起来。

    “说话啊!我是怎么教你的?”

    周粥知道每次总会变成这样,不想应声总会变成不敢应声。

    “我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来问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成天给你们做这做那,洗衣做饭!你就读个书,这么矫情?”

    周粥很想哭,很想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大喊大叫,她很想对父母诉说她的内心想法。可是在这样一个无法言说的家庭里,她什么也做不到。除了当一个他们口中的乖孩子,她命运就是沉默地等待审判,想一个要被执行死刑的罪犯。

    听话的标签被贴上,浑身是血泪的手怎么也撕不下。嘴巴被塞满,耳朵被捂住,眼睛模糊。她无望的吼叫,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们。

    她偶尔会这样想,她好讨厌泼妇一般抓住机会就教育的母亲,好讨厌只会喝酒抽烟吃喝嫖赌的父亲,讨厌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哥哥离她而去,她讨厌这没有一丝喘息余地的家。

    当她看到艳阳下放荡不羁洒脱的方彻,迎面吹来的细语,爽朗悦目的微笑,让她第一次感到救赎。

    可这微笑也是虚假的。

    根本根本根本根本从来就没有人在意她在想什么。

    人们都喜欢欺骗。

    好委屈……她独自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痛苦。

    破碎的眼泪涌出,滴落枕畔。

    “言民生。”她唤朋友的名字,只求能好受一点。

    “为什么呢?”

    不懂事对她来说,与救赎没什么两样。

    没头没尾的自言自语一遍遍妄图安慰自己,却只是徒劳无功。

    翻来覆去,她站在窗边,无数次数散落下来的月光。远处繁星点点,却只能顾影自怜。

    手指在窗台上缓缓地蹭,吱吱呀呀的声音欺骗她她不是一个人。

    到头来,他跟他们没什么区别。

    合眼前,放在床头的电话手表亮了。那天穿着白衬衫的方彻,惊讶地看着她。

    周粥哑然失笑。

    要不是知道他骗她,她还以为他们是朋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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