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深处,空山堂。

    一张巨大的紫檀木贵妃榻上斜卧着一个玄青色长袍男子,正曲臂抵着头,闭目小憩,哪怕姿态慵懒地倚靠在锦缎软垫上,却总感觉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寒意,让人不敢接近。

    木榻之下,还有一只黑色猎犬。猎犬全身毛发如墨,线条流畅,肌肉发达,眼睛犀利而警觉,透出凶悍的气息。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它立刻竖起耳朵,微微压低嘴巴,盯着门发出低吼警告。

    男子懒洋洋启唇,说了声“进”,猎犬也立刻站起身,警觉地盯防。

    言伯推门而入,走到榻前,上前微一躬身汇报。

    “随影。”男子低声唤了一句,猎犬见到是熟人,也应主人要求立即放松下来,重新伏回木榻下。

    “公子,今日有几位公子在家中设宴,邀请公子前去。”言伯垂头,高高举起的双掌上放着一封信函。

    夏侯郢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透着一股不耐烦。

    自他达到的封城第二天,这各家贵子隔三差五设宴,邀请函送了一轮又一轮,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全城谁不想巴结夏侯家,但凡搞上点关系,官商两道皆是便利,不过夏侯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些邀请函皆都成了灰。

    夏侯郢没动,只是问道:“封城山绿有线索了吗?”

    言伯立即领略公子意思,将信函收起来,这是不去的意思,然后他答道:“听风还在查。”

    夏侯郢这些年一直游山玩水,实则一直在找赤凤军和兵符的下落。

    终于在潍城一个残破村子里找到当年的副将军,副将才三十出头却难以置信已然是一副老妪之相,她因长年征战身体落下诸多病根,一直在苦苦撑着。

    当夏侯郢寻来,副将得知他是将军之子,硬撑着一口气给他念了一首诗,念完便撒手人寰,仿佛这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等他来。

    这首诗是赤凤军的首领将军,也是夏侯郢的母亲留下的:

    封函寄远方,

    故城日暮秋。

    登高山色美,

    芳林遍绿地。

    他起初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然而细读之后,却发现了每句取一字,连起来似乎就是母亲留给他的线索:封城山绿。

    兵符的隐藏地点是——封城。

    厚葬副将之后,夏侯郢来到中原封城,只不过已经五日过去,却毫无线索。

    夏侯郢起身,伸手揉了揉随影又窄又尖的脑袋,看似漫不经心说道:“告诉听风,我没有几天耐心。”

    随影似是领悟到主人的意思,脑袋在主人宽大的手掌拱了拱,然后又冲着言伯发出呼噜的声响,嘴巴一呲,露出尖利犬齿。

    言伯立即垂首拱手道:“是,公子。”

    接着言伯又汇报了一个消息,在封城登记的女子有四百多位是在盛夏之时出生的。

    夏侯郢听而不闻,只是自嘲一笑,反正没几年活头了,又有什么所谓。

    言伯跟在夏侯郢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他刚想开口却被打断。

    “放心吧,言伯。”夏侯郢打断他,“没找到兵符之前,我不会死的。”

    夏侯郢眼睛眯起来,眼角微微上挑,毕竟那个人拿不到兵符也不会让他死。

    纪桑想也没想报名了第一天的画画竞选,早参加完早离府。题目非常简单,要求每人画一幅自画像。

    十秒钟完成,纪桑觉得她画的这个带着笑脸的火柴人可谓是形神兼备,本想着早点交卷,又怕影响到这些小仙女们的考试心情,最后纪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这几日适应得勉勉强强,就是这古人起太早,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

    最后纪桑是被叫醒的,她一睁眼,整个考场都空了,只剩下她一人还有站在身旁的这位等着收画的小厮。

    纪桑猛地弹起来,准备交卷时便看到了画纸一角都变得皱巴不平,她忽地抚上嘴角擦擦,这怎么还流口水了!

    将画纸递给小厮,她在小厮一脸莫名其妙和惊讶的表情中,起身悠悠然走了出去。

    回去时,正赶上斋阁放饭,荤素搭配,菜品丰富,她埋头吃了个精光。抬眼一看,坐在她对面穿着金贵的小姐正略带嫌弃地打量着她。

    纪桑也理解,毕竟来选拔的这些女子大多都是高门大家的贵女,定是看不上她这种市井小百姓的,她也不和她们扎堆,最多还有一天就离府了,想到这就开心,于是她冲着那位小姐友好一笑,意料之中收获了一记白眼。

    在斋阁用完饭,纪桑准备回房,路过一个亭台,里面有练舞练琴练歌喉的各家小姐们,那身段软的,琴音妙的,声音婉转的,纪桑停了脚步,忍不住看起来。

    别的不说,这些小姐们还真是多才多艺,怪不得历史上那么多皇帝都沉迷其中,真是好养眼啊。

    正在练舞的女子瞥见穿着粗布淡衣的纪桑一直站在假山旁不走,还笑吟吟地看着她们,心生不满,她停了动作,皱眉道:“你看什么看?难道是想偷学?”

    说话的正是封城太守之女徐芙,名如其人,出水芙蓉,姿色天然,在一众贵女中,她的容貌才艺皆是佼佼者。其他小姐们闻言,纷纷停下动作,看向纪桑,眼神里或多或少透着几分怒意以及嫌弃。

    纪桑摆摆手,真是误会了,“我上午已经参加过画画比试了。”

    徐芙看着纪桑一脸轻松,像是对比试结果胸有成竹般,嗤声道:“你以为参加比试就能选上了吗?”

    “各位小姐才艺出众,定能被选中,我不敢与各位争高下。”

    徐芙她们从获得侯府招技师的消息那刻,便开始日夜练习,为的就是可以留在夏侯府,怀着几分希望,也许她们可以成为枝头上的凤凰。结果她见这女子神色轻松,嘴上说着不甚在意,倒像是对她们这般辛勤练习的嘲讽,心里更气了,眼中漫上一丝愠怒,“一副穷酸相,你以为公子会看上你吗?”

    纪桑见美女生气,打包票般的和她说道:“你放心,公子肯定是看不上我的。”

    结果这话落在徐芙耳朵里,倒像是纪桑在阴阳怪气她,“看不上你还得意个什么劲?”

    嗯?她哪里是得意,她抚上脸,意识到自己扬起的嘴角,这明明是对她们的喜欢还有未来咸鱼生活的期望啊!她马上就要出府了,家中无人,自己还不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那我要说,公子肯定看得上我?”

    徐芙气得跺脚,一甩袖子,走了。其他的小姐们也跟她后面,路过纪桑的时候还有几位瞪了她几眼。

    她有些无奈:这个小姐怎么说实话也生气?不说实话也生气?

    不过她不甚在意,回到房间爬到自己的铺子躺着,哼起小曲,屈腿翘着脚等来人通知她离府。

    空山堂后山的空地上,夏侯郢身姿挺拔,面色冷峻,随影在他一旁,压低了前爪,肌肉绷紧,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的猎物,随时准备出击。

    夏侯郢手中握着一根长鞭,鞭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随影立刻如离弦之箭般扑向前方的假人,尖锐的牙齿闪烁着寒光,一口咬住假人的咽喉,猛烈地摇晃撕扯,瞬间将稻草假人撕裂成碎片,动作迅猛,没有一丝迟疑。

    夏侯郢冷眼看着,又再次轻轻挥动长鞭,鞭身再次在空中爆裂开来,随影迅速松开利齿后退,低伏在地上。

    “很好。”他缓缓走向随影,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头顶,随影立刻乖顺地低下头,露出顺从的神态。

    身后黑衣侍卫拎了一只两个月大的鸡崽,随手一放,那只小鸡便钻进了林子里,它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子,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锁定着成为即将入腹的食物。

    “去吧。”夏侯郢一声准许,随影如一道黑色闪电冲了出去。

    言伯拿到画给夏侯郢送来,问他是否要一一过目。一般这等事他不管,这些技师不过是掩外人耳目罢了,只不过他今日心情不错,倒是有兴趣看上两眼。

    他连翻了几张,画中人虽美,却都透着一股乏味,夏侯郢兴致缺缺,眼中渐渐漫起一丝不耐。

    “无聊,无聊至极。”夏侯郢翻着那一沓纸,哗哗作响。

    言伯垂着头,心里打鼓,这一百多幅自画像,其中不乏姿色天然,面赛芙蓉的贵家小姐,就没一位能入公子眼的吗?

    忽然,上头没了声音,言伯抬眼一看,见夏侯郢正盯着一幅画。

    他眉毛微微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冷笑一声:“就这个吧。”

    说罢夏侯郢抽出那张画纸,甩了过去。

    画纸轻飘飘的,在空中摇摇晃晃,不偏不倚落在了言伯的前方。

    只见纸上画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怪异画像,这种风格和笔触,他活了五十多岁还从未见过,倒是新奇。

    随影敏锐地察觉到主人丢下一个什么东西,它松开了嘴里奄奄一息的小鸡崽,沾着一口鸡毛扑了过来,一爪子摁在画像上,开始撕咬,瞬间那张画纸成了纷纷碎片。

    速度之快,言伯甚至来不及阻止,好在他眼尖,看到一瓣碎片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纪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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