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拂摆,马蹄声疾。

    苍羽与柏沉桓对视一眼。

    柏沉桓道:“却不知来了何人。”

    苍羽笑道:“我们去见一位故人。”

    来人翻身下马,他是个僧人,衣衫极为朴素,气质淡然。

    离嵘看着来人,不觉走近些。

    来人上前对苍羽拱手道:“羽皇,贫僧来迟了。”

    苍羽笑笑:“无碍,了无师傅来得正好。”

    僧人笑笑。

    柏沉桓上前几步,仔细打量来人。

    端看他面容俊美,眸光清明,只眉眼间有了丝丝皱纹。

    柏沉桓思绪转回来。

    是的,之前和穆斐然来这里,她进入岚裳梦里。

    见过这位,比起当时的意气风发,如今他眼角爬上皱纹,周身儒雅、淡然的气质。

    柏成桓讶然,他竟出家了。

    了无师傅看着柏沉桓离嵘二人。

    柏沉桓道:“了无师傅好。”

    了无笑笑,再看离嵘。

    离嵘也定定看他。

    柏沉桓看看离嵘,又看看了无师傅。

    离嵘眉眼之间像极了无。

    如果世间真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大多也是血清关系。

    了无一声叹息:“施主,贫僧来迟了。”

    离嵘冷道:“韩初以,我并不曾见过你,也从未打听过你,更没有去找过你。我只当你是个负心汉,害得她走上那绝路。我却没有想到你出了家。”

    了无合掌:“施主,皆是贫僧当年迷了心窍。既许了她一世姻缘,却想享尽那其人之福。却不想,竟害得她丢了性命。”

    离嵘道:“你既多少年没有音讯,此番你又来做什么?”

    了无道:“当年,贫僧娶了那小姐,再去寻岚裳,才得知岚裳丧生的消息。贫僧虽然娶了那小姐,心中羞愧不能自已。思来想后,终究剪了头发,步入空门。纵是如此,这些年,贫僧想了很多。富贵名利皆皆是虚妄。我竟将妻子弃置一旁。缘来缘去,贫僧自是应该偿还这业障。”

    离嵘见眸光清淡,眉眼之间涌出淡然之气。

    终是无奈道:“也罢,缘来远去,因果所致。当年,石峥师傅叫我前来,也是还了此缘。此番我定当协助了无师傅。”

    了无双掌合实,笑笑。

    柏沉桓道:“我二人同离嵘师兄皆入不了梦,莫不是,让了无师傅一人入梦。”

    了无大师笑笑,从衣怀中掏出一摞红绳,道:“几位施主将红绳系在手腕上,随我一起入梦。”

    几人点点头。

    是夜,黑夜笼罩,天边只一轮圆月。

    柏沉桓出了房门。

    苍羽就站着走廊上。

    柏城环忙起身推门而出。

    苍羽上前牵着柏沉桓的手,他掌心温热,她心中一动,唇角微勾。

    二人一同走下台阶,走出客栈。

    街上人人人满为患。

    一路上,路边有卖糖葫芦、糖糕小贩不停吆喝。

    柏沉桓此时与他牵手并肩走着,却觉岁月静好。

    苍羽笑得:“此时我就想这样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柏沉桓俏脸一红,低声“嗯”着,心中欢喜。

    二人穿过几个街巷,却见众人簇拥着一人。那人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径自穿过街道。

    柏沉桓讶然:“这不是韩初沂。”

    二人跟上去。

    此时到了韩府门前,门口人站满了。

    马儿停住脚步,花轿停在门口,鞭炮声响起。

    韩老爷、韩夫人,一众宾客拥上来,好不热闹。

    韩初沂下了马,站在原地,似是沉思。

    众人愣怔,韩夫人用眼示意喜轿旁喜婆。

    喜婆上前:“公子,快接新娘出轿子,可别误了时辰。”

    韩初沂不动作。

    喜婆没了法子。

    此时,韩府门口围满了人,韩夫人心下着急,

    韩夫人不忍道:“初沂,快去将新娘子迎出来,莫耽误了时辰。”

    韩初沂直接摘了冕冠,放置一旁,跪道:“还望父亲、母亲恕罪。”

    韩夫人道:“你这是做什么?”

    韩初沂道:“孩儿已岚裳为妻,岚尚已有孩儿的亲骨肉,孩儿今日也娶不得着曹小姐。”

    韩夫人恼了:“初沂,你休到休得胡说。岚裳那个贱人,有了身孕,又不知和谁所生,你切莫平白认了这便宜事。”

    韩初沂叹息:“母亲,一切都是初沂的错。是孩儿一时迷了心智,为了贪图名利。既许了岚裳一生一世,却在做这状元之后抛弃了她。

    韩老爷道:“初沂,你这个孽障。”

    韩夫人冷笑一声:“我绝不允许那个贱人进门,我只承认嫣芷做我的正经儿媳,至于那个贱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韩初沂仰天哈哈大笑。

    头扣到地上,连磕三下。

    韩夫人、韩老爷连同众人愣在原地。

    韩初沂道:“多谢父亲、母亲对初沂的养育之恩、栽培之恩。”

    韩夫人诧异道:“初沂,你这是做什么?”

    韩初沂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初沂此生只有岚裳一妻,今生绝不娶他人,若违背誓言,自当遁入空门。”

    韩夫人身子一软,一众丫鬟婆子忙将她扶住。

    韩老爷一巴掌扇在韩初一脸上,他脸当即肿了一块。

    韩老爷道:“好,我今天就当着众人的面,将韩初沂逐出家门。”

    韩初沂静静看他,目光淡然。

    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多谢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

    说完,起身向府外走去。

    “慢着。”声音自花轿中传来。

    众人看过去。

    花轿玉帘被轿内之人一把掀开。

    女子走出来,她一身红色喜服,头戴鎏金凤冠,秀眉红唇,眸若清泉,肤若凝脂。

    她一步一步走来,气势凛然:“韩初沂,为了一个贱人,你何至于如此?我可以认下那个孩子,也允许那女子入门儿,你又何苦这般?”

    韩初沂看看她,长叹一声:“终究是我负了你,韩某做错了。”他拂过衣袖,继续往前走。

    他目光一亮,人群中一女子。

    着身蓝色衣衫,肚子隆起,只面上无多表情。

    韩初沂上前。

    女子水眸定定看他。

    韩初沂双膝跪地。

    女子并未动容,只定定看着他。

    “岚裳,初沂错了。”字句间,泪水模糊的双眼。

    这一刻,二人静静看着对方。

    韩初沂多想,将这一刻化为永恒。

    对面是他熟悉的岚裳。

    他回忆起,当初裳挺着大肚子,满心期待即将出生的孩儿,也一心等着同他团聚。当时她只是一届妇人。

    韩初沂就在街头,头一下一下叩在地上。

    他心中是无尽的悔恨,仿佛要将他淹没。

    街头议论纷纷。

    岚裳忽而勾唇,细长的指慢慢摸索初沂的面容。从眉眼间、到鼻、到唇,从耳朵到脖颈。来回摸索。

    韩夫人恼了:“来人,给我抓住这个贱人!我定要她好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狐媚子,勾的我孩儿失了本性。”

    岚裳冷笑一声,挥袖间,一众侍卫倒地身亡。

    围观之人吓得四荒而叹,丫鬟、婆子跑了个遍,只剩下几忠心些的仆从。

    韩夫人、韩老爷吓得不敢发出声。

    岚上却一把捏住曹嫣芷的脖颈。

    岚裳又贪恋的摸索着韩初沂的脸颊,红唇凑近韩初仪的唇,贪恋地吻了下去。

    韩初沂心下一动,当即抱紧了她,任她亲吻。

    却觉得她身体极为的冰冷。韩初沂心下悔意更甚。

    这些年,她又经历了些什么?我却伤她如此之深。

    曹衍芷恼了:“你好不知羞耻。”

    岚裳一扫眸中的温柔,眸光阴冷,懒洋洋道:“初沂,我俩不能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你可愿杀了她?好解我心头之恨。”

    曹衍芷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韩初沂道;“我不能杀她。岚儿,就放过自己吧。这一切都是都是我的错。”

    岚裳上前慢慢扶起他,纤长的指抹过他的脖颈。

    似是威胁。似是亲昵。

    她懒洋洋道:“你确实错了,我一个人带着怀中这孩儿。不远千里来这里,你既许了我这一生一世,你又娶了她。”

    “你是错了。你看着我跟孩儿沦落街头不管不顾,只为了你那前程,你竟让我忍受那样的痛苦。你娶了他人,尚处在温柔乡里。我却遭人追杀,丢了性命。”

    说话间,她一掌打在韩初沂脸上。

    韩初沂身子一下就甩了出去,又口吐鲜血。

    他慢慢站起身,又站在岚裳面前。

    “岚儿、再打。”

    岚裳眸中燃起滔天的恨意。她又一掌打过去,韩初沂身子甩出去,摔在地上,又吐出鲜血来。

    韩初沂忍着痛意。

    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岚裳面前。

    “岚儿,再打。”

    岚裳冷道,话语间却已泣不成声:“还有我那可怜的孩儿,从出生就没了父母。”

    她又一掌打过去。

    韩初沂趴在地上,又吐出一口鲜血,脸已经烂了。

    韩初沂使劲站起身,如此往复了几遍?却愣是站不起来。

    “够了。”

    人群中走来一人。

    岚裳看着来人,身子一震,眸光似有躲闪。

    离嵘上前。将韩初沂慢慢扶起来。

    “岚裳,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你可怪我。”岚裳声音温柔了几分。

    离嵘淡道:“缘起缘灭,皆是因果,只是你不该害死那么多人性命。”

    岚裳身子一震:“是他们逼我的。”

    韩夫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丫鬟婆子堵住了韩夫人的口。

    柏沉桓同苍羽道:“阿羽,看来他们是爱之深,恨之深呀。”

    苍羽点了柏沉桓的额头,将她搂在怀里。

    韩初沂道:“岚儿,当年知道你母子遭到那样的事情。

    我悔不当初,你现在折磨我也好,杀了我也好。我只想帮你化解这段痛苦。”

    离嵘道:“这么多年,你将镇子变成了死镇。你们一个在这里魔障了十年,他出家做了和尚。你们这段恩怨,也该解了。”

    岚裳身子踉跄着后退几步:“你出家了?”

    她仰天冷笑几声,拂袖离去。

    柏沉桓道:“苍羽。”

    苍羽未语,只抓紧她的手。

    画面一转。

    佛堂前,一僧人说身袈裟,拿着香火。

    跪在佛像前,香火缭绕。

    他虔诚起誓:“神明在上,今生今世,吾愿有三。一愿父母康健。二愿孩儿平顺。三愿岚儿早日消除仇恨。解除困顿。此生愿待佛堂前,日日诵经礼佛。”

    说着他虔诚叩拜,也不知叩拜了多久。

    次日,又见他跪在佛堂前,点燃香火起誓言,再接连叩拜。

    柏沉桓这会依偎在苍羽怀抱里,有些慨叹。

    却见院子里岚裳一身红衣静静站在那里。

    她水眸中泪水滑满了脸颊。

    韩初沂从佛堂里面走出来,一身袈裟。

    他双掌合实:“施主,缘起缘灭,又何必固执?”

    岚裳终究泣不成声。

    初沂就静静看着她。

    离嵘上前来,将岚裳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

    须臾,岚裳哭够了,眸光也变得清明。

    她这才看着离嵘道:“你来这里入梦的第一个晚上。我就知道你是我孩儿。我却放不下这仇恨。我也不愿伤你分毫,我竟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离嵘道:“我被石峥大师救了。师傅赐我名字,离嵘。”

    岚裳点点头:“阿嵘,你唤我一声阿娘,可好?”

    离嵘眸光温柔了几分,声音微颤:“阿娘。”

    岚裳不禁将离嵘抱在怀里。

    离嵘觉到岚上身子极为冰冷,却又抱紧了她。

    须臾,岚裳放开离嵘,仰天哈哈大笑。

    她道:“我想通了,初沂,你带我走吧。”

    韩初沂点点头:“如此甚好。”

    韩初沂又道:“羽公子,柏姑娘,你们过来吧。”

    苍羽牵着柏沉桓的手走过来。

    岚裳看着二人,手牵手,那般亲昵。

    柏沉桓唤道:“岚姐姐。”

    岚裳笑了,从衣怀中掏出一个墨色玉珏:“你不是想要它吗?给你。”

    柏沉桓接过玉珏:“谢谢岚姐姐。”

    岚裳勾唇,又看韩初沂。

    韩初沂从衣怀中掏出金钵,你就到这金钵里。我带着你回灵山寺。我们一块儿修炼。

    岚裳点点头:“初沂,可许我一件事情。”

    韩初沂看她。

    画面一转。

    到了河边,湖面波光粼粼。

    岚裳依偎在韩初沂怀里。

    声音温柔:“初沂,我虽是魔障了这么多年。也是因为心悦与你。初沂,人生一世时光太短。如有下辈子,我还是心悦于你,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她贪恋的看着他脸。

    初沂笑看着她,眸光温柔;“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今生今世我本心悦于你。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可。佛堂前,我将头头皮磕破了,只为将你救出浮屠。我才发现,我错得离谱。”

    “我却觉得,我对爱与悔恨已刻到了骨髓里。此生如果救不出你,我怕是也会入到魔障里。如果有下辈子,我定是想与你在一起。”

    岚裳看着初沂,终是抱紧了他。

    她贪恋地吻着他的唇。

    似是,他们像初遇,一见钟情,到心照不宣。

    她一直以为他们就能那样恩爱下去。

    抛却前程往事,心中爱意渐生。她此时才觉得心有了着落。

    他的觉这十年的魔障,十年的等待,十年的痛苦,十年的渴望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韩初沂也是抱紧了他。任她亲吻。

    他给她的爱太过狭窄,他只想到自己,虽许了她一生一世。

    却没有履行承诺,又毁了她一生。

    此时,他只想让她找回曾经的自己,找回最初的欢喜,找回祥和。

    须臾,岚裳就这样躺韩初沂怀里。

    到了黄昏,天边一缕红霞。

    时光这般静谧。

    韩初沂轻轻一拍打着岚裳的背,像在哄小孩似的。

    韩初沂低头在岚裳额间轻轻一吻。

    岚裳似是睡着了,她唇角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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