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依依送来的这些东西,她买起来也方便,贵重在心意,途中疲乏,有好友惦念,心头也能好受些。

    至于家中诸多琐事,年少时尚能与好友一一说道,如今相聚艰难,互道一声珍重各自明了心意,已是难得。

    晚间薛亭洲差遣景明送了信来,指明了她上船的渡口,最后还特意提了一句,船上不便浣洗,让她带足衣物之类。

    这行字她看了半天,怎么都想不通,他如何会关心到这些细枝末节,不过她不曾在冬日乘船出过远门,估计他自有道理。

    齐钟从醒来的小厮那里问了话,便带了几人先行往清州去了。

    姜颂宁带足了私人用物,装上些金银细软,挽香在梳妆台前打开匣子,用手帕裹住姜颂宁父母留给她的旧首饰,正要合上,却被旁边的珍珠耳坠闪了眼。

    挽香犹豫,抬头看她。

    余下的东西不知何日才能重见天日,姜颂宁一眼认出这是薛亭洲给的那对,心头有些异样。

    他毁坏了旧的那只,赔的这双颇合她心意,色泽润白,尺寸正好。

    薛亭洲那时对她在人前教江池射箭冷嘲热讽,手上把玩着她的耳坠,成心将其损坏。

    她那会儿只觉得他阴恻恻的,口里又全是些冷言冷语,一定对她旧日所为耿耿于怀了。

    眼下收拾行囊,倒想起一桩不起眼的旧事来。

    她对疆场杀敌的将士向来敬佩,自己也想多学些保命的本领。

    父亲还在时,便让她幼年学过洑水,骑马射箭这些事也乐意带她去学,但京中能教小娘子这些的女夫子少之又少,父亲又在这上面不大擅长,只能教她皮毛。

    她边学边忘,始终不得要领。

    青州尚武,常去山间采药的男女都会带弓箭刀斧防身。

    姜颂宁在青州养病,见识过青州女子的厉害,便想找人来教,强身健体不说,还能解闷。

    那时她已经识得薛亭洲,也知道他身手不错,但见他课业繁重,又屡获头名,哪怕想托人找个师傅,也没跟他开过口。

    但他不知为何知道了她的打算,便主动带了几人来找她。

    这些人射术精湛,然而要么是长得不太如意,满身臭汗,不然就是全凭感觉,讲不出其中诀窍的。

    她当然选择讲解耐心,又赏心悦目的薛亭洲了。

    她练习时,有点不能吃苦,一个时辰下来,任他如何哄劝,也不愿再试,觉得他说的“只差一点”都是骗她的,但是没敢说,就转头看着他。

    薛亭洲大抵是受够了她的笨拙,走到她身后,手把手地教了一次。

    她又惊又喜,转头看他,耳坠轻轻一晃,薛亭洲的目光便被吸引而去,又停留在她侧颈。

    薛亭洲极少将目光如此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姜颂宁心头发痒。

    那时如鬼迷心窍一般,小声问他,“换成珍珠会不会好看一些?”

    他眉眼轻动,徐徐抬眸,平素不动声色的人竟然脖颈泛红,一时没有言语。

    忆起往事,姜颂宁怔了怔,而后挪开视线。

    “带上,也不差这一件了。”

    -

    翌日,姜颂宁到了信中指明的地点,还没派随行侍从去找,景明就带人过来接了她的行李。

    景明恭谨地招呼一声姜娘子,护送她上船。

    姜颂宁见过景明多回了,知晓他深受薛亭洲看重,时常在薛亭洲身侧,便问:“他在此处吗?”

    “主子眼下在忙别的事。”景明在心头算了下,兴许入夜,到下一个码头自家主子便能上船,正想与姜颂宁说明,转头却见她跟婆子走了。

    整船都是自己人,多少知道这位姜娘子和自家主子的情分,可不得处处争着献殷勤?

    景明敛了视线。罢了,等夜里自然就见上了,用不着他多嘴。

    指给姜颂宁的屋子收拾得十分妥当,被褥蓬松,静坐在房间当中也不觉寒冷。

    船舶离岸,姜颂宁心神一松,疲乏涌上,一连睡了三个时辰,中间被挽香叫醒一回,说到了晚膳时分,有仆役端了热饭热菜过来。

    船上多有不便,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姜颂宁早做了一路干粮的准备,见了饭菜,知是有人特意关照,便强撑着吃了些,但用饭不多。

    等她再醒过来,抱着衾被坐了好一会儿,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穿上衣裳,就想出去走走。

    河面映着月光,泛起银色波纹,姜颂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偏头看去。

    来人是身高八尺皮肤黝黑,二十上下,见她转头,笑意更盛,看了眼身后的侍女,大步朝姜颂宁走来。

    “邹,邹怡小姐。”他一笑,便露出白牙,看着有些憨。

    这大约是薛亭洲的朋友,姜颂宁瞧他欣喜不已,摇头:“公子认错人了。”

    对方如临大敌,皱眉思索半刻,“那,那是周妤,这次没错的。”说了后,又不确定地看向侍女,眼巴巴地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肯定,哀求一般唤了声小叶。

    名叫小叶的侍女叹了口气,朝姜颂宁致歉:“这位公子是远来的客人,还不太会说中原话,娘子莫怪。”

    “知道了。”他郁闷不已,一双眼睛水亮明润,如有千言万语,可惜说出的句子分外简短,“我是言惜,你是姓姜。”

    小叶劝他回去歇息,琢磨一下先生给的手札再出来与人攀谈。

    言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夜色深浓,姜颂宁望着天际繁星,多站了片刻便觉得冷,转身欲走时,又在稀薄的烛光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景明不是说他有别的事要忙?

    姜颂宁跟去船尾,方才看见的那个人正与磨刀的仆役说话,姜颂宁越看越觉得自己没有认错,但一走近,那人便侧过脸睨她一眼。

    看着陌生的脸庞,姜颂宁脚下一顿。

    这个人对她视而不见一般,只顾着做自己的,按住尚在摆动的鱼尾,接过刀,低头杀鱼去鳞。

    姜颂宁的脑子被夜风吹得有些迟钝。

    看着他手起刀落,有条不紊地料理砧板上的鱼肉,熟练得令人惊叹,不是靠河鲜果腹便是下厨的好手。

    姜颂宁不知这人的背影为何那般像他,见人正忙,便在他又看过来时,朝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景明来找薛亭洲回话,路上遇到回房的姜颂宁,知道两人一定是见过了,朝她笑了下。

    景明找到还在收拾鱼刺的主子,还没说话呢,薛亭洲就开了口,“这几日不可进出我的房间。她在外觉浅,不要吵到她。”

    姜颂宁回去,感觉腹中空空,但又说不出想吃什么,看着干粮更没胃口。

    正欲躺下,外面有人敲门。

    一推开门扉,景明笑吟吟地端来一碗鱼片粥,清香鲜美。

    姜颂宁吃了大半,浑身热乎乎的,景明来收走碗筷时,还问她味道如何,姜颂宁自是满口夸赞。

    但想起在船尾杀鱼的生人,心里知道□□成就是领了他的恩惠,便跟景明描述一番那人样貌,又问该如何称呼。

    景明只说众人都叫他大当家,回去跟薛亭洲提起,薛亭洲怔了下,忽而牵唇一笑:“如此正好,只当我不在此地,或能骗她说两句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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