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擎北与云漉坐得近,他臂膀上的掩搏甲直戳云漉,坚硬的铜片刮擦着云漉细嫩肌肤。

    云漉被刮疼了,她往杌边移了移。

    霍擎北挺拔魁伟,穿披盔甲,难以忽视,他又抱着豆包,云漉禁不住窥视他。

    三年前,他忽然离京,只字未留。她等他许久,都未等来只言片语。自己还不断替他找藉口,找因由宽慰自己,意识到原来是她一厢情愿的那霎,切肤割心之痛,至今回想起来,还有余痛...

    云漉默默往杌边挪动,直至退无可退,她才安稳地坐着,目视前方,眸中充满清冷。

    霍擎北暗眸一沉,是她先嫁了人,重逢时装作与他不相识,对他避之不及。

    几年未见,她竟学会了反咬一口!

    霍擎北骤然站起。

    长杌一端坐着云漉,另一端无人压住,杌子失了平衡,无人压住的那端翘起杌腿,云漉的身子直下坠。

    事发突然,云漉似忽坠深渊般惊心,她大叫一声,眼见要摔倒了,翘起的杌腿又朝她砸去。

    于清正和衙吏见状下意识闭眼,这杌子砸下去,非得将这小娘撞晕不可。

    霍擎北长臂一伸,抓住她手臂,猛然拉起,娇软的身子扑进他怀中,霍擎北一手勾紧她的细腰,云漉圆眸睁大,仰头与低首的霍擎北对视。

    豆包被挤在霍擎北与云漉之间,因为霍擎北环住云漉的力气大,压得豆包不适,在二人腹部如蛆般扭动。

    云漉娇哼一声,当她反应过来时,面上绯红,低下头不敢再看霍擎北。

    霍擎北见她害羞,涣散的瞳仁骤然紧缩,侵占意味浓烈,环住她细腰上的手不觉扣紧了。

    “啪嗒”

    长杌掉地,敲响了在场之人。

    云漉试图推开霍擎北,如蜉蝣撼树般岿然不动。

    二人感知府尹和衙吏们的视线,霍擎北松开禁锢的手,漫不经心道:“抱歉”

    “你!”

    云漉气得双颊鼓鼓囊囊,不等了!不管是笞刑或是跪罚,她都受下!她要抱着豆包回到小院!

    “大人!”

    “夫人!”

    云漉闻言转头,裴仕卿一脸担忧地阔步赶来。

    他跨过门槛直奔云漉,走到她眼前,牵起她的手,眼含柔情,轻声问道:“夫人,你可有受伤?”

    云漉低头看着裴仕卿握住自己的手,昨日情形历历在目,他压在自己身上闭目的淫.猥表情,他强行扯下衣衫埋头啃咬...

    云漉眼神忽变,杏眸睁大,猛然推开裴仕卿,不觉地全身战栗。

    裴仕卿被她推开,先是一怔,顿时怒气直冲天灵。

    云漉敢当众不给他颜面,尤其在霍擎北面前。众目睽睽下,他也只能忍下怒意,缓缓朝她走去,重新握紧她的手,不容她反抗。

    裴仕卿关切道:“夫人,你是吓坏了吗?怎如此反常,你看清楚,是你夫君来了,别怕别怕。”说罢拉她入怀,抱紧她,云漉却微微挣扎。

    霍擎北见状,眼眸一沉,云漉对裴仕卿的反应出乎意料。

    她极抗拒裴仕卿的触碰,眼中流露的更是厌恶。

    他派人打探到云漉三年前被赶到破败的小院住着,裴仕卿给她的份例比小妾都低,日子清苦。只是清苦,何至于到害怕和抵触的地步,裴仕卿对她做了甚,答案不言而喻。

    恨她吗?

    恨,愈来愈恨,恨得心疼。

    那年他匆匆离京,留下信笺在他们初遇的客栈。

    两年后,却在南疆听闻她嫁人的消息。他以为云漉心里有他,原来是他自作多情。那时云漉像暖阳照进了他满是裂缝的心,阳光消散,这颗烂心彻底崩碎。

    自那起,他便疯了,他再也压不住身体内残.暴嗜血的阴暗。

    那些冥顽不灵、张狂妄行的蛮人既然教化不通,面对他们的挑衅,那就杀了他们!霍擎北抽出匕首狠狠插进蛮子头里,一路割下,人瞬间裂成两瓣,血流成河。

    可霍擎北看着挣扎的云漉,他没有报复快感,反倒眼底顿时聚拢狠戾。

    裴仕卿贴她耳边说了句话,云漉停止挣扎,倏然垂眸,像被下蛊般任他抚摸。

    霍擎北狭长凤眸紧盯着裴仕卿,体内嗜血的阴暗又在蠢蠢欲动,如猛兽闻到血腥味般兴奋。

    裴仕卿知晓有人在看他,他抚摸云漉的后背,极为挑衅地回视。

    他便是霍擎北,终于见到了!

    机缘巧合下,他拿到了霍擎北留给云漉的信笺。此后这人像根刺扎了他三年,每每看见云漉,便被这根刺反复扎伤。还不曾有人能从他手里夺走女人。

    不过竟这么巧,他回来第一日,便被云漉冲撞了!

    他不信甚天缘之合,韵璧成双。

    云漉!死都别想离开他。

    于清正好奇地看着眼前三人,心生怪异,这是什么关系?裴仕卿难道认识霍擎北?

    于清正再拍惊堂木。

    裴仕卿才放开云漉,转身对堂上于大人拱手道:“下官裴仕卿,云漉乃是下官夫人。请问府尹大人,内人所犯何事?”

    于清正将案件复述后,接着问道:“裴大人,也不是您夫人的过错,只是您夫人执意保下猫奴的命,要不,您和夫人商议,事情如何解决?”

    裴仕卿看了眼垂首的云漉,正色道:“夫人心善,怜惜畜命。对下官来说夫人最重要,我也怜惜她,罚钱便是。”

    于清正闻言眼尾微挑,传言裴大人厌弃正妻,这么看来,传言有误啊!

    于清正拍惊堂木,“好,此案已结。还请裴大人签字画押,上缴罚钱,便能带夫人回家了。”

    “大人!”云漉猛然喊出,声音微颤,似在害怕什么。

    “裴夫人,还有何事?”

    方才裴仕卿威胁她,今日回去连同昨日的一起算。

    云漉心生惧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拯之。

    裴仕卿有些慌乱地抓住她手腕,低斥道:“云漉!你要作甚?敢胡来,我不会放过你。”

    霍擎北敛起杀意,抱着猫悠然自得看着慌神的裴仕卿。

    “裴夫人,到底有何事?”于清正声音有些不耐烦。

    裴仕卿掐紧她手腕,咬牙道:“云漉!你小心说话!”

    他担心云漉问出和离之事,赶忙回道:“于大人,无碍,夫人她想感谢您,只是她嘴笨,不知如何言明感激之意。下官替她说,梁京有于大人这般尽心的府尹大人,实乃百姓之福。”

    哎呀,言官竟会夸人。这定要传扬出去,最好能让圣上听见。

    于清正随即摆手,一副道貌岸然神态,“裴大人谬赞了,是本官职责罢了。”

    眼见被裴仕卿糊弄过去,云漉压下激动的心,沉声道:“裴仕卿,你是怕我问和离之事吗?”

    “裴夫人心善,不知裴夫人可有孩子?若有孩子,想必十分疼爱罢。”霍擎北揉捏豆包的头,豆包舒服得眯眼。

    裴仕卿闻言身子一颤,他忿恨地瞪着霍擎北。

    “我没有孩子。”云漉觉得霍擎北这话怪异。

    “云漉!”

    裴仕卿拱手,急切道:“于大人,鸡.人鸣唱,钟鼓敲响,想必大人该下值了。”

    于清正尴尬一笑,有股被点破心思的难堪。霍大人还在,又是裴仕卿说出此话,显得他急于下值似的。

    “是到下值时刻。不过,本官还想与二位大人聊聊。尤其是刚回京的霍大人。”

    于清正边说边下堂。

    裴仕卿脸色一变,随着于清正走近,旋即恢复和善面目。

    “方才霍大人问甚?”于清正走至霍擎北身旁。

    “若官夫人想与丈夫和离,该如何做?”

    于清正闻言震惊,他看向霍擎北,不禁问道:“霍大人的夫人想与您和离?”

    霍擎北摸着豆包的头,悠悠道:“霍某还未娶妻,提前了解下,免得夫人再想和离。”

    裴仕卿闻言死死盯着云漉,她笑靥兮兮地回视裴仕卿,看得裴仕卿怒火攻心,想掐死云漉。

    云漉自然高兴,她想问的,霍擎北帮她问了,她正竖起耳朵,好好听府尹大人的话呢。

    于清正总觉得霍擎北话中有话,实难琢磨,摁下心中怪异,如实回道:“按《北熙刑统户婚律》,女子七出,便能和离,七出乃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若夫妻不相安谐也可上诉官府和离。若犯下违律为婚以及义绝之事,官府强行解除其夫妻关系。”

    “谢谢于大人,时候不早了,霍某明日还要上朝。”

    霍擎北眼中划过一丝精光,走近凝思的云漉,将猫扔进她怀里,随后离开。

    于清正拱手拜礼后,也随即离开。

    裴仕卿眼皮抖动,见二人远去的身影,立即握住云漉的手腕,掼着她出了开封府,进了一条暗巷。

    “裴仕卿,你弄疼我了!你放开我!”云漉另一只手抱着猫,无法挣脱裴仕卿的桎梏。

    云漉怒吼,“裴仕卿!我们和离!!”

    裴仕卿掰过她的小脸,云漉被迫对上他的眼睛。

    “霍擎北回来了,你便迫不及待了?”

    裴仕卿紧锁她的眼睛,势必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异样。

    “你少给我装!哦,我懂了,你便是装成这般可怜的模样,去引诱霍擎北的?怎么,瞪我?是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云漉冷笑,“你我之间,与霍擎北究竟有何干系!”

    从她嘴里说出霍擎北的名字,裴仕卿掐她的手猛然缩紧,他咬牙吼道:“你敢发誓,与霍擎北毫无私情吗!”

    “淫.眼看人皆淫.荡!我还没说你,你竟攀诬上我了!裴仕卿,我,问,你,你可有证据,我与霍擎北有染??!!”

    裴仕卿不会笨到拿出那张信笺,他不语,只是盯着云漉。

    “我无子,何止我无子,你纳了十二个妾都无子。若我闹到官府,裴大人,你颜面何存!”

    “你!”

    云漉戳中了裴仕卿的痛处,裴仕卿扬手便要扇。

    云漉仰头,作出任他打的架势。

    裴仕卿害怕她宣扬出去,只得放下。

    “裴仕卿,你再来糟践我,我便告知天下,我不许你再踏进我的小院!”说罢,云漉甩开裴仕卿,抱着猫独自离去。

    霍擎北身处暗角,看着恼羞成怒却隐忍的裴仕卿,云漉欢愉的背影。冷哼一声,以为这样便天下太平了?

    云漉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拐进窄道之前,她探出小脑袋,巷道空荡荡,没有人呐。

    她缩回脑袋,转身推开一张小门而入,直至不见。

    霍擎北从墙后出来,她连裴宅正门都不能走。

    既然她狠不下心?他帮她。

    霍擎北伸出勾过云漉的手臂,上面似留有娇软暖意的余温。

    另一只手握紧那手臂,盔甲上的铜片割破他的掌心,升腾起血腥味,他也毫不在意,只想紧紧捕捉这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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