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漉注视着霍擎北,不愿错过他脸上的情绪变化,那双凤眸无一丝闪躲,仍耐心地给自己抹药。

    云漉的玉足被他握在掌心里,圆白的脚趾头弯弯,挠他的掌心。

    “霍擎北,我问你呢。”

    霍擎北抹药的手一滞,抬首凝望云漉的打探的神色。

    “若是我杀的,漉儿,你如何?”

    差役被劈成两半,脑子、血肉、眼珠...四散横飞的画面朝她袭来,云漉立时抽回他手中的玉足,跑下床连鞋都顾不上,扶靠在门楣躬身干哕。

    听见她呕吐的声音,分外刺耳。霍擎北抿唇,凤眸不知盯向何处,眉宇间浸染寒意,漉儿恶心他?内心苦笑,这是厌到极致了。

    暗红吞噬黑瞳,体内嗜血因子翻涌,不行,她是漉儿,不能伤她!霍擎北双拳紧握,怎会,怎会对漉儿起了嗜杀之气。他疯了!他疯了!体内奔腾的杀意快控制不住了。

    “我叫云漉,敢问公子你名唤甚?”

    “霍擎北,出来吃糕点!”

    “你终日不出门,我担心你死在屋内。”

    “霍擎北,你恶语相向不过是想吓退我,我云漉可不是小气鬼。再说了我不来,若你真出事,无人发现,朝廷岂不是少一个好官。”

    “霍擎北,你笑起来有虎牙诶,憨憨的,真可爱。”

    “霍擎北,你抱疼我了!我昨日替你求签去了,你看!上上签!霍擎北,你定能高中!”

    忆起从前,云漉阳光般的笑意再次照进他,暗红嗜杀的心渐渐缓和。

    他抬头,受伤的眼神望向云漉,像猛兽用祈求的目光投向他深爱却逃离他的小鹿。

    “漉儿。”霍擎北嘶哑着声音。

    “不是我。”

    惊惧爬满云漉全身,眸中堆泪,一颗颗泪珠砸向地面。她无声惴栗,只要想到差役被杀的惨状,间缝中的那张脸,双目猩红,失去控制,血腥令他兴奋,俨然一个杀人狂魔。

    脑中挥之不去血腥的画面,云漉几近崩溃,她蹲下抱膝战栗,玉趾在冰冷石砖蜷起,青丝洒满一地,娇弱的身躯颤栗。

    霍擎北心中刺疼,他阔步上前,伸手欲横抱娇小的人儿。

    “你别碰我!霍擎北!你何时变得这般残忍?”

    云漉拍打他的手,转身躲避他的碰触。

    “我听闻你昏倒在牢中,一时心急赶来,撞见有人杀你,是我带的护卫杀的。漉儿,你看着我,你不信我了?”

    云漉撇头不看他,那两半肉身后的脸如鬼刹般忽隐忽现,她不愿再想起。

    “可他们都说,你在南疆杀人如麻,手段残忍暴戾...”

    “那是叛蛮的污蔑,他们不愿臣服朝廷,故意散布的谣言。”

    霍擎北的声音低沉轻柔,云漉埋进腿间的小脸慢慢抬起,鹿眼汪汪地瞥向他,“是吗?”

    凝她小脸哭得惹怜,泪痕交错,鼻尖通红,双颊微微鼓起。

    霍擎北单膝跪地,双手捧她的脸,印上她的嘟唇,在他贴上那刻,云漉缓缓眨眼。

    嘟唇的咸甜令他的黑瞳散开。

    “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

    霍擎北掏出匕首,匕柄交予云漉握着,匕尖对准他。霍擎北唇角上挑,“你划开我,将你心中杀人魔亲手划灭。”

    云漉瞳眸惊颤,奋力抽出她的手,“你疯了!快放手!”

    她如何能挣脱霍擎北的桎梏,霍擎北握紧她的手,匕尖朝他脸上靠近。

    “不要!不要!霍擎北!你放手!”

    云漉亲眼看着匕尖对准霍擎北的眉心只差一寸,双眸瞪大,握匕柄的小手抖如筛糠,泪珠如泄洪般倾泄。

    霍擎北不停,仍将匕尖向自己扎去,云漉崩溃,闭上眼睛哭喊道:“我信!我信!我相信你!你别伤害自己!”

    他泪堂那抹狠戾瞬时消散,松开握住云漉的大手。

    云漉立时抛掷匕首,被霍擎北一把拉进怀中紧紧相拥。

    云漉泪流不止,霍擎北抚摸她细颈,“好了,小哭猫,赤足着地会染寒,带你去沐浴。”

    他一把横抱起娇小的人儿,青丝垂坠,往净室走去。

    净室雾气缭绕,热气氤氲,熏得小脸红扑扑。

    云漉小声抽泣着,她拍拍他的肩,糯糯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

    “你勾的这般紧,我如何放下?”

    云漉闻言瞳仁移下,细臂几近勒住他的脖颈,猛然放下,垂眸羞赧道:“抱歉。”

    霍擎北压弯唇角,放下她后,云漉瞬即转身,“走罢走罢!”

    背后一阵无声,片刻后,云漉扭头望去,人已不在。

    她长舒一口气,脱下寝衫,一步一步踏入浴斛。

    她下颌靠斛边,方才被霍擎北吓得不轻,他越来越疯了,那些真是传言吗?霍擎北的性子愈发狠鸷,他回京后,隐隐感觉有一张大网再诱引她走入。

    云漉摇摇头,忘了罢,若他再疯一次,她也非疯不可。

    还是想想接下来的路。

    狱卒已死,虽不是她杀。但牢中罪人不见了,只剩两具尸体,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她畏罪潜逃,即便官府不信她个弱女子能杀两名大汉。那也是有从犯,为救她而杀,会不会因此连累霍擎北。

    若她现下出梁京去寻哥哥,过不多久,通缉令应遍布天下。若被哥哥知晓了,云漉眼皮一耷,又该操无尽的心了。

    去自首罢,牢内艰险,万一再有人杀她怎么办?杀她一次不成,便有第二次,究竟是谁想要她的命?

    爹爹与兄长教导她,知错就改,她犯了何错?就因告发夫君阴私便要下狱吗?兄长回来,定要将这不公之事告知他!

    云漉颦蹙,扑腾着水花,心里一阵燥意,哥哥,妹妹该怎么办?

    ——

    书房内,湘戎叩门。

    “进”

    霍擎北的声音冰如寒刀。

    湘戎推开门,进去后反手关上。

    他低首抱拳,“大人。”

    霍擎北颔首。

    “属下已查明,杀云姑娘的确是高公確所为,他派去的人全招了,丁清正知晓狱卒背景,是他提醒高相牢内的可用之人。主君,还有,这是熙明帝赦免云姑娘牢狱徒刑的旨意。”湘戎说罢,从怀中掏出谕旨,双手呈上。

    主君替云姑娘请旨的那日,为何又让丁清正捉了她呢?差点害云姑娘被杀,高公確恐是活不久了,主君只有对云姑娘的事情才会失控。

    霍擎北接过,盯着谕旨眸色讳莫如深。

    “高公確并州之事查的如何了?”

    “那些商贩背靠他才有活路,至今无人愿叛。”

    霍擎北眸中闪现杀意,高公確性贪,相位坐久了,权欲迷花老眼。

    “商人重利,派几个聪明的去诱使商贩自盗,让他们瞧瞧高相真面目,替鬼作恶终被鬼吞食。”

    “是。”

    湘戎跟随霍擎北回京,慢慢发觉他家大人与在南疆的他判若两人,他好似天生的权臣,玩弄人心,挟势弄权,令他不寒而栗,湘戎抱拳弓腰,欲退。

    头顶传来声音,“处理好了?”

    “是,散布出去了,地牢内所生之事乃狱卒间争权所为。狱卒们的身世也散了出去,丁清正为求自保,不会深究。”

    “什么该说,不该说,可知?”

    湘戎连连点头,“属下定不会同云姑娘透露半字。”

    “去罢。”

    湘戎揖礼退出房内,离远了些才舒口长气。

    ——

    夜深,书房的门敲响。

    “何事?”

    丫环鼓起勇气喊道:“主君,云姑娘夜里睡不安稳,似噩梦缠身,您要不...”

    要字还未说出来,冷峻的脸庞赫然出现,高大身躯压迫,令她窒息,双膝一软差点跌地。她福身请安,再抬头时,一扇紧闭的房门无情嘲笑她。

    霍擎北进卧房时,云漉正抱住床柱发怔。

    他拎起杌凳坐于她面前,勾起她如瀑的青丝鬈于指尖,凝她道:“睡不着?”

    云漉垂眸颔首,神色郁结难以化开,担心道:“我想去自首。”

    鬈发的指尖蓦然停滞,暗眸阴沉,等她接下来的话。

    “可我怕再次发生杀我之事,我定是得罪谁了,是谁呢?我在梁京没有朋友,只有豆包和伶月,能得罪谁?若我不去自首,那只能逃走了,我没做错甚,为何要逃,为何要被通缉!”

    霍擎北黑瞳骤然紧缩,鬈发的指尖摩挲她的发尾,悠悠回道:“还有一条路可选。”

    云漉眼睛一亮,赶忙问道:“什么路?”

    “姜大人与李氏和离后...”

    云漉蹙眉,“等会,姜大人和李氏我好像在哪听过,在哪呢?”

    “不听我走了。”霍擎北故作起身。

    云漉急了,下床落进他怀中,霍擎北一只手环过她腰肢,云漉细臂紧紧勾住他,威胁道:“不许走!你说,你说,我不打岔了。”

    霍擎北凤眸闪过黠笑。

    “李氏的弟弟也是朝臣,他上疏伸冤请旨免去了李氏牢刑。”

    云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知晓了!”

    霍擎北等她开口求他。

    云漉趿鞋,转身问道:“你家书房在哪?我写信给哥哥,让他帮我请旨!”

    霍擎北一把攥紧她皓腕,眉宇紧蹙,脸色已然全沉。

    云漉盯着他不解道:“怎么了?”

    霍擎北眸中尽是忍耐,阴鸷地望向她,“你可知信至凤翔要多少时日?云辀请旨回京,又需多少时日?”

    云漉丧气回道:“我可以等,大不了在牢里多呆些时日,总比通缉,嘶...疼!”

    霍擎北捏紧皓腕,她当真是,丝毫不会想到他。

    霍擎猛然起身,攥紧她的手漠然松开,扔下她转身离去。

    云漉盯他的背影,抚摸他方才攥疼的手腕,她知道,霍擎北在等她开口,是她不愿。

    分开三年,她已是和离之人。现在他们是何关系?霍擎北心里是否还有她?她全然不知。

    霍擎北若对她有情,三年前离开为何只字不留。若对她无情,他偶或流露的温柔,她没法忽视。他帮她许是三年前的情分,可这情分还能消磨多久呢?

    既等不起,现下就写信给哥哥罢!

    云漉擦过眼尾的泪珠,朝书房走去。

    ——

    “豆包,为何我每次来见你,全先生就不在呢?”

    云漉在日光下与豆包一同躺在石案,杏眸对上猫眼,目目相觑。

    “喵呜!”

    “你也不知道?”

    “喵喵喵!”

    “躲我?”

    “喵!”

    “为何都躲着我?还有霍擎北,几日没见了。难道我是吃人的妖怪吗?”

    “云姑娘,云姑娘。来人了。”

    丫环桃然忽而跑来,边福身边喘气。

    云漉直起身子,安抚道:“你慢慢来,谁来了?”

    “外祖母,主君的外祖母。”

    云漉‘蹭’地一下站起,“霍擎北的外祖母?”

    桃然点头如捣蒜。

    她捏紧丝绢,囔囔道:“你是让我去吗?可我...”以什么身份见她呢?罪妇?

    桃然瞅她还在犹疑,拉着她便跑,“姑娘,先别想了,你先替主君迎外祖母进宅罢,若她发现宅里有人,不上去迎她,姑娘名声就坏了。”

    “好好好,你慢些跑!”

    桃然帮云漉整饬衣衫和发髻,放她站中间,众丫环小厮在她身后恭敬地在宅门等候。

    云漉回头,“你们离我这么远作甚?近来些。”

    众人摇头摆手,云漉气极,她转身向他们走近一步,众人后退一步,她再踏近一步,众人跟着后退一步。

    “这是做什么?”

    一个浑厚微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云漉闻言一僵,缓缓转身。

    老妇人为首,由一名少女搀扶着,身后跟着不计其数的丫环小厮,声势浩荡。

    云漉凝视眼前的老妇,面相端庄富态,虽上了年纪,两鬓斑白,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犹如明镜,扫一眼便知妖魔鬼怪。发髻上簪满金饰,贵气逼人。

    搀扶她的小姑娘,肌肤娇嫩,脸庞瘦削,漆黑的眼瞳如潺潺涓水,似水柔情,贵户家小姐姿态。

    小姑娘见云漉凝她,不自觉地往外祖母身后躲了躲。

    外祖母眼眸微瞪,眼前的姑娘胆大,竟直面探视她们,好在她生了双干净的眼眸,不至于跟她个不懂事的计较。

    云漉赶忙福身,“老夫人安康,民女唤云漉,兄长云辀与霍大人乃同僚,兄长外任,民女暂寄霍大人宅中,特此出来迎接老夫人。”

    外祖母眼皮轻落,霍擎北什么性子她还不知,能让女子住进他宅里。原来是让他孙儿惦念几年的女子云漉。

    “云姑娘,不对,是裴夫人,是老身记错了吗?裴夫人不住在夫君的裴宅,却寄住霍宅,真乃天下奇闻。”

    云漉瞳仁震颤,目光盯向外祖母,她怎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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