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擎北冷然站于殿外,小公公掐了一把大腿,僵硬惨白的脸色掐出淡红色,才趋步上前,朝霍擎北弓腰道:“霍大人,圣上在里头发了好大火。您还是先等等罢。”

    ‘砰’殿内传来摔杯的声音。

    郑珪缓缓前来,瞅了眼紧闭的殿门,边摇头边面色沉重来到霍擎北旁。

    郑珪瞟了眼霍擎北,神色恍然道:“霍大人,你不是云大人的好友。你可知他何故上章乞郡,这刚立了大功,便急流勇退,云大人真令人费解。”

    郑珪老谋深算,在朝中多年,行事为人比高公確低调,可他依然能与高公確抗衡,是比高公確能猜中几分帝王心思。

    他如何看不出,云辀和霍擎北是将来的他和高公確。皇上有意提拔,从高公確党羽被抓便是高党落败之迹。

    熙明帝为二人步步铺垫,用心甚苦。

    高公確的下场,郑珪嗅到了危机感,他不像高公確那般贪婪,最终能明哲保身已是不易,可他还未乞身,圣上属意拜相的云辀倒先上疏乞郡。

    他闻此消息时,迷惑大于震惊。

    郑珪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霍擎北,欲从他口中获取零星消息。

    霍擎北悠长的黑睫轻掩眸中怒意,他体内翻滚着狠戾,意识到云辀想带云漉回眉州,洪荒之力难以自控。

    那两个字怎么说?克星,对,克星。他被算出有将相之命时,他爹领他回霍家,小霍擎北出现在他续娶的夫人面前,他的夫人难以接受,翌日自戕而亡,霍族上下如何喊他的,克星!

    他对这俩字不甚在意,直至方才,云辀拿他今后的锦绣前程换回云漉平淡的生活,他竟有些理解霍族对他的羞辱。

    云漉一旦回到眉州...

    霍擎北握紧拳头,颈上额上的青筋泄露他的狂懑。他抬步往外走,挺拔身姿甩出官袍袖形,蕴藏了毁灭的癫狂。

    “诶,霍大人!皇上这...”郑珪不解喊道。

    从他阔步的背影来看,他也不知云辀提出乞郡一事。

    一个云辀,一个霍擎北,比高公確还难懂。

    ——

    霍擎北回到漉宅,将自己锁进书房。

    湘戎守卫书房门口,书房内静...十分静...静得诡谲。

    直至第二日朝晖爬上东边湛蓝天空,湘戎坐于廊檐下紧盯房门困顿。

    桃然送来洗漱用具,身后跟着捧早膳的丫环们。

    她走至眼皮打架的湘戎面前,单手抓紧温壶把手,另一只手猛地弹湘戎额头。

    “喂,要死,你在这打盹,小心我告诉主君。”

    湘戎揉揉不痛微痒的额头,瞳眸逐渐清明。

    桃然收回手,担心道:“主君还没出来?”

    “湘戎。”

    霍擎北嘶哑的声音唤道。

    湘戎赞赏的看向桃然,“你可真是‘嗦北’。”

    “嗦北是甚意思?”

    桃然盯着湘戎起身,跑至书房门前,转身对桃然用嘴型说着两个字。

    桃然学他的唇语反复咀嚼,体味几遍后,恍然大悟,兴奋喊道:“福星!又是他们南疆话罢。”

    霍擎北一夜未眠,凤眸凌厉不减,菱唇上方新长出细细密密的胡渣,冷凛的俊颜浸染颓靡。

    “高公確之事,西项还不知,找人散出去。”

    湘戎应是。

    ——

    云辀的奏疏熙明帝不允,不仅不允,除了上朝,禁他进入内殿,熙明帝被他气得不轻,给御史台安排繁冗事务,有些隶属开封府之责,熙明帝一股脑塞给御史台。

    御史台的官员忙得宵衣旰食,苦不堪言。

    御史堂内烛火通明,起先不敢对这位严肃的云辀大人摆出不满。

    但日子久了,开封府的同僚每日按时下值,官职清闲,御史台的大人们有苦难言,对云辀的态度逐渐略不悦。

    他没成亲!家中就一个妹妹,全心放在公职上,那是他的事!他们可都有家室,别说见孩子,夫人都见不上几面,再这样下去,夫人非闹和离不可!

    好几个实难熬住,撑着胆子劝说云辀,将御史台手中原是其他衙署之事交出去。

    不说则以,一说点燃御史台大人们积压的怒火。

    不管了,你一言我一句,将近段时间的不满倾泄喷发,云辀这才硬着头皮重新走入内殿。

    高党败落,朝中正是多事之秋,空出许多官职,熙明帝对这次的任用十分尽心,毕竟涉及变法大事。

    熙明帝与郑珪、霍擎北、还有朝中几个重臣反复商议人选。

    云辀在殿口等了许久,也算偷得半刻余暇,他抬首望向漫天星星。

    乞郡一事他与云漉提了,云漉的反应如他所料,原地绕着他转圈圈,眉飞眼笑,衣衫飞舞,仿佛回到了少时无忧的小姑娘。

    漉儿,再等等哥哥,马上带你回家。

    ‘吱呀’沉木声响起,沉重殿门被推开。

    霍擎北冷清眼眸撞上云辀淡然眸色,凤眸划过轻蔑,满身寒意刮擦云辀身旁,云辀眼皮轻落,都城之事与云家无关了。

    霍擎北听见身后林德元阻拦云辀进殿,云辀淡然回道:“知晓了。”

    唇角弯下,今日立夏,霍擎北周身的肃寒冷意,比宫中冰冷地砖更冷。

    ——

    连日的风雨变换,朝堂随暑气闷得静谧。

    “霍楶传来奏疏,帛格昊知他与高公確的事情败露,竟联合突国分成五支小队骚扰边境,现下是最为紧要之事。霍楶的人马难抵御五方势力,朕派秦明将军前去支援,霍卿有镇压南叛安抚百姓的经历,临时任命并州知府,与秦明将军一同前往。”

    秦明与霍擎北同时站出躬身应是。

    云辀眉宇间浮现哀愁,这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熙明帝暂时不会批奏他回眉州了,不过霍擎北一离开都城,他也放心不少。

    等霍擎北回来,他已经带着云漉回眉州了。

    下朝后还得跪求熙明帝,求他消消火,公务压得御史台的同僚们支撑不住了。

    ——

    一阵敲门声,伶月起身开门,豆包翘起尾巴慵懒随之跟出。

    云辀带云漉重新寻到住宅,安稳下来后,云漉便托人此处寻伶月,她在一家食肆里做工,见到云漉,泪花迅疾掉落,紧紧抱住她。

    云漉去接豆包时,宅前的小厮们因老夫人来的那天,他们将她推出去迎接,反而被老夫人责骂,心有愧疚。便帮她偷偷从马厩抱出豆包,云漉抱着豆包朝他们鞠躬致谢。

    许久不见,他们忘了云漉的怪诞行径。

    小厮们惊得立即对云漉躬身,云漉见他们帮她还这般客气,抱着豆包与他们对拜,还是伶月扶额,拉着云漉离开是非之地。

    霍擎北得到消息时,赶来霍宅,云漉已不在了。

    连豆包都带走了,失落的氤氲在眼底晕开,长睫笼罩泪堂的阴翳,小厮们瞧不出主君情绪,只有湘戎感知到,主君错失的苦楚。

    就在云辀跪在殿外时,三年前云宅的宅主老伯上门了。

    “姑娘,是那个误把姑娘当成骗子的老伯。”伶月扭头喊道。

    云漉放下碗箸小跑出来,老伯的脸忽现,她瞪大圆眸歪头瞪向老伯,惊呼道:“老伯,你怎会来?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老伯一反上次戒备之态,面露讨好,从怀中掏出银票,拍进云漉手中,愧疚回道:“抱歉,上次没认出您,毕竟三年了,老朽老眼昏花,误把你当骗子了,这是云大人剩下的租钱。”

    云漉疑惑,伶月见她手中丰厚的银票似是老天掉下的财富,生怕她的姑娘还回去,伶月握住她捧钱的纤指,凑近云漉的耳边,着急道:“姑娘啊,这本是云大人的钱,您还有何疑惑。再者,上次便是这个老伯赶走我们,许是他见云大人不但回来了,还升官了,担心云大人怪罪,才上门退钱的。”

    云漉还是半信半疑,伶月推着她去收好银票,她迎老伯进门。

    对这老伯的埋怨顷刻间化作和煦笑意,“老伯,找到这儿不容易罢,您进来喝口茶水,休息一会,待会再回去如何?”

    “呵呵,好呀!”老伯言笑晏晏,不客气地往屋里走,伶月抿嘴乜着老伯,心知肚明,这老伯想和云家套近乎。

    ——

    云漉是被晃醒的。

    “伶月,是地震了吗?为何这般摇晃。”

    云漉等不到伶月的回应。

    她揉揉双眸,缓缓睁开,房内昏暗,模糊的视线环视四周,这怎么像舆内?

    云漉杏眸张大,仔细感受,车轮倾轧石子的碰撞感,外头数马飞驰的马蹄声,云漉直起身子,一双大手环绕她腰身,她的视线移向身后滚烫的温度。

    “霍擎北?”

    霍擎北凤眸浸渍情丝,困锁云漉刚睡醒的娇俏睡颜。

    云漉自嘲一笑,小手挥过眼前,“怎么可能,云漉,你又做梦了。”

    “漉儿经常梦见我吗?”

    熟稔的声音从震荡的胸腔发出,云漉双颊鼓起,玉指戳戳鼓肉,“梦里的人回应我了?云漉,你真是睡过头了。”

    云漉以为身临梦中,拉起方才起身滑落的织衾,重新倒下埋在霍擎北的大腿根。

    小脸擦过霍擎北的衫裤,霍擎北低哼一声。

    云漉不禁微微蹙颦,这扰人心弦的声音怎么梦中也有?

    她闭上眼睛,与前榻的伶月说话,“伶月,我又做梦了,你不必起来,我这就睡下。近日哥哥忙碌,时常晚归,明日我们继续给哥哥做饭食,哥哥明日吃什么呢?他瘦了许多,应当补补...”

    “漉儿何时给我做饭?”

    云漉闭眼回道:“别闹,不对啊,伶月,你能听见男子的声音吗?”

    云漉伸手摸去,热热的腿根,她的小手一路滑上,所及之处似一把火点燃各处肌肤。

    霍擎北顿时喉咙一紧,压声道:“漉儿,你再摸,我会忍不住。”

    云漉此刻全然清醒,她蓦然起身,吓得滚下绵软垫褥,霍擎北一手捞过她的腰肢,双手穿过云漉的柔软,锢在她背后,一张含情凌颜陡然出现云漉面前。

    二人面目贴近,呼出的气息相互交织。

    “霍擎北!我为何在这?你为何在这?我们要去哪?”

    一声尖叫撕破寂静深夜的山林,回声阵阵,勾起了湘戎的唇角,云姑娘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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