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漉好奇道:“哥哥,你们怎么来太师府了?”

    “因为你。”

    “因为你。”

    “霍大人,慎言!”云辀咬字极重,仿佛要吃了霍擎北。

    慕雩兮微微吃惊,霍擎北为了心爱的女子婉拒圣上的赐婚,又迟迟未见其人。以霍擎北霸道的脾性,早已下聘昭告天下。

    迟迟不说,原来他的心上人是漉儿。漉儿与寻常女子不同,漉儿曾是罪臣裴仕卿的妻子,裴仕卿伏法是漉儿告发的,嫁入霍家怕是引来诸多诽谤。霍家也不是良善之家,错综复杂,还有个外戚“干政”,霍擎北外祖母是个狠角色。

    还有凝衣,凝衣同她说过,霍擎北的外祖母想让凝衣与霍擎北成亲。

    云辀对霍擎北深仇大恨的模样,瞧着是反对霍擎北与漉儿在一起。

    赏花宴上云辀与他争风吃醋的模样,她以为是云辀与霍擎北玩笑,她这个笨蛋,不曾想云辀是真心不愿。

    那今日的赏花宴,乐琅和灵蓉也是冲云漉而来。乐琅如何知晓霍擎北心里人是云漉呢?灵蓉约莫是报仇,想嫁给霍擎北结果被赐婚给霍楶。报仇冲霍擎北来啊,关云漉何事。

    圣上会将乐琅嫁与霍擎北么?漉儿是如何想的呢?

    太复杂了,脑瓜疼。

    慕雩兮抛去脑中杂念,对云漉笑道:“漉儿,今日没有好好赏花,过两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怎么样?我认识许多有趣的人,你定欢喜。云大人,我可以带漉儿出来玩么?”

    “不行。”

    “可以。”

    “霍擎北,怎么哪儿都有你。凭什么你说不行,我妹妹去玩,跟你有甚关系。我再说一遍,你离我妹妹远点。前面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大庭广众下抱漉儿...”

    云辀越说越气,拉起云漉的手推着她换个边,云辀挨着霍擎北絮絮叨叨,霍擎北盯着云漉充耳不闻。

    云漉习惯了,朝身边的慕雩兮耸肩。

    “还是第一次见云大人说这么多话。”慕雩兮羡慕道。

    “兄长像不像护犊的老牛。”云漉纤指比划出牛角,学云辀生气的神情。

    慕雩兮被云漉逗笑,“那你是老牛身后的小牛,哞~”

    慕雩兮学漉儿,云漉学云辀,二人笑作一团。笑累了,二人停下来喘喘气,水盈盈的眼眸相视。

    “慕姑娘...”

    “别叫我慕姑娘,我唤你漉儿,你唤我雩兮,或是我的乳名娮娮”

    “娮娮,真好听。”

    “漉儿,也好听。”

    云漉抚上慕雩兮的手,“在太师府,谢谢你帮我。”

    “想谢我,同我去玩?”

    “兄长都答应了!我自然是,好!”

    马车到了国公府,云漉和云辀下车送慕雩兮。

    “云大人,我与漉儿有话要说,你先上去罢。”

    云辀颔首,转身听见女子缠绵媚音,“云大人,记得你欠我的。”

    云辀回首,与灼灼目光相撞,女子狐眼勾翘的凤梢绵延柔情,红裙妖艳衬得慕雩兮纯净,垂坠的红带随风吹向他。

    “记得,娮娮。”云辀云淡风轻地回道。

    云漉惊得捂唇,观赏慕雩兮绯红的脸。

    霍擎北挑眉,盯着上车的清俊男子,“铁树开花了?”

    云辀不语,霍擎北从窗棂间隙瞥视国公府牌匾,沉声道:“慕雩兮是慕老爷子最心疼的小辈,慕家长孙都不及她。”

    云辀听出他言外之意,慕老爷子重视门第,他们今后隔的可是崇山峻岭。

    云辀淡然回道:“我不过是因为漉儿,漉儿喜欢她,她难得在都城能找到玩在一起的女子。”

    凤眸微眯,“嘴硬。”

    云辀转头,凝睇凤眸郑重道:“霍擎北,别以为漉儿接受你了,便相安无事了。我刚回都城去你霍宅,你的外祖母特地告知我,是漉儿纠缠你,她说漉儿无双亲教导,要我对妹妹严加管教。我可以一辈子养着漉儿,我也不允许她再次遭人践踏。”

    云漉笑靥兮兮上了马车,视线划过愠怒的兄长,冷脸似冬凌块的霍擎北。

    车外阳光照耀,车内冰冻三尺。

    云漉想下车。

    仅一瞬,云漉选择坐在云辀身边,扯扯云辀的衣袖,娇俏道:“哥哥,你饿了没,漉儿给你做好吃的!”

    云辀朝霍擎北以胜者姿态挑衅一笑,温柔地回视云漉,“你吸了毒花身子未好,不必操劳。哥哥先带你去医馆瞧瞧,今日早些歇息。”

    那个冬凌块愈发寒冷刺骨,云漉摇晃云辀的手臂,“哥哥,霍大人救了我,又送我们回家。从小爹爹教导我们,做人要知恩图报。若是霍大人不忙,我们请他来家中用饭,可好?”

    不等云辀回应,云漉望向霍擎北,灵动的鹿眸闪烁, “霍大人,你介意—”

    今日的云漉像一只洁白的蝴蝶,不知何时就不见了。若自己晚来一步,后果无法承受。

    “不介意。”霍擎北心疼道。

    霍擎北侵占的眼神似羽毛划过她心上,引得云漉一阵娇咳。

    云辀没眼看,身子前倾试图挡住霍擎北的视线。

    霍擎北异常想念在并州的时日,与云漉夜夜同眠,回都城后,霍擎北望着空荡荡的床边,夜变得格外长。

    “他忙。”

    “我不忙。”

    云辀死死盯着霍擎北的一举一动,从车上到云家,一刻都不放过。他不信,霍擎北还能在他眼皮底下欺负云漉。

    伶月端菜进屋,好奇地看着离霍大人一寸的云大人,双眼瞪得铜铃大,伶月问云漉,“云大人不累吗?”

    云漉无奈摇头,“哥哥,霍大人,用饭了。”

    云辀盯得眼睛疼,刚要起身发现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妹...”

    云漉见状起身凑近云辀,伸手往他风府穴、天柱穴按去。

    霍擎北轻斥,“活该。”

    云辀瞪视霍擎北,云漉的掌心蒙上云辀的眼,“哥,眼睛不能用力。”

    云漉按了一会,堵塞的穴道通顺,僵硬之处软化许多,云辀动动胳膊和脖颈。

    “哥哥,平日你坐着批文太久,颈处、臂处、肩处不免僵化。批文批一时辰,便要起身走走,听见没。”

    云辀点头,像被训的小狗。

    伶月偷笑,云大人在外肃整,三尺之内无物生存,到了云姑娘面前像个小孩子。

    “姑娘,云大人,霍大人,用饭了。”

    云辀朝食案走去,一直等云漉的霍擎北一把拉住她,巨大的身躯笼在云漉身后,咬耳道:“漉儿,你对夫君没有要叮嘱的?”

    云漉回头,发丝纠缠着发带划过霍擎北颈间,白嫩的小手地掐了把坚实的胸膛,眨眼道:“浑说什么!小心哥哥赶你出去。”

    霍擎北俯凝眼前的人儿,心里软成一片。

    他等不了了,云漉只能是他的。

    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抢。

    ——

    两日后,凉风入侵都城,沉重的阴云掩盖金阳,天呈青乌色。

    云宅敲门声起。

    “来啦!”

    云漉打开门,慕雩兮娇媚的脸出现。

    “娮娮,你等我会,我收了药材就走!”

    慕雩兮笑着点头,她在院中踱步,云宅处处是云漉种的花草,虽然院落简陋,慕雩兮闻到的花香伴随温馨的气息。

    云家兄妹就是在这样的宅子中长大的么?云大人喜静,他平日在小小的家会做什么呢?慕雩兮从中堂望去,左边落座的小屋,透过微微张开的窗牖,风钻入缝隙吹起书片。

    慕雩兮想象云辀在书房的模样,风吹起他的束发带,正襟危坐,面目冷木。他越是正经,慕雩兮越想逗弄他。

    上次唤她“娮娮”的清冷沉音,似沁醇酒,低低飘进她耳中,令她沉醉。

    云大人喝醉之后是何模样?可惜上次没有见到他喝醉的样子。

    云漉走近脸颊红弥的慕雩兮,扑闪的圆眸不解地探视春风般的神情。

    “娮娮,娮娮。”

    慕雩兮回神,眼神慌乱地四处瞟看,“啊?你好了?”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伶月跑进宅内,气喘吁吁道:“姑娘,云大人,云大人不行了。”

    云漉惊诧,慕雩兮心府骤缩,异口同声道:“什么叫不行了?”

    “我去街市买菜,碰见去接大人的车夫。他跑回来想告诉你,云大人惹怒天子,不知所犯何事,被押进大牢刑讯,让你去救大人!”

    慕雩兮闻言被雷劈中般,脑中一瞬的失神。

    云漉泪珠滚落,哭喊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哥哥为官清廉,怎会犯事?”

    “别说了,漉儿。我们去大牢,我看是谁敢逼讯他。”

    昏暗大牢,提刑司见浑身是血的云辀,不忍心继续杖刑,耐心劝道:“云大人,你向皇上认错,放过自己,非要受罪作甚。”

    “我..没有...错,为何要认。新政弊端颇多,看似...解决朝廷财政,实则那都是利用百姓无知,无形欠下朝廷巨款,百姓...还不上,会酿成多少惨剧。我提出新政疑虑,有何错??!!”

    提刑司无奈地回头看着霍擎北。

    “看我作甚,我是鉴司大人?”冷冽的声音在昏暗幽荡大牢中回响。

    坐在一旁的鉴司大人缓缓开口,“圣谕如何说的?”

    提刑司内心翻白眼,方才你念的圣谕,现下来问我!上头的都是推责的奸官。有谁不知云大人是圣上喜爱的臣子,他现下又不是死刑。将来有一日复宠,还不得报仇啊!

    “圣谕说,说,云辀不认错,杖刑到服罪。”

    “圣上说什么便是什么。提司我可提醒你,圣谕里没说打死云大人,您可注意些。不过,提司审过这么多年罪犯,手下自是有数的。”

    提刑司冷哼,他最不喜接这种活,罚就罚吧,还派两个祖宗监视。这是让打还是不让打,打多重,吊几口气,这都是圣意。

    谁能揣中圣意!

    烦死了,偏偏这云大人嘴硬得很,明明打下第一杖他认错后面就不用挨刑了,他偏不,非说自己没错。

    他惩过这么多年的犯人,能挨得住几杖,有气没气,他一目了然。云大人身子单薄,再打下去怕是不行了。

    监司和霍大人在这监视,他又没法放水。

    提刑司眉头紧锁,烦躁地示意差役举杖,继续打吧。

    差役不懂当官的弯弯绕绕,但他会察言观色,瞧自己的主官愁眉苦脸,心里也犯了难,再打下去,这个大人怕是性命难保。

    提刑司何尝不知,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受刑之人。差役举起杖棍重重拍下,身形粗壮的差役臂力强劲,一杖下去,颰声呼啸而过。

    “慢着。”

    差役立即停下,杖棍离鲜血淋漓的肉身只差一寸。差役心下一松,这一棍下去他不敢保证这位大人还有气吗?

    “李大人,圣谕没说打死云大人,若云大人性命不保,反倒是我们之过。不如你进宫回圣,这里交给我了。”

    霍擎北愿意说服云辀,他有甚不答应的,既给了霍擎北面子又撇清关系。若圣上怪罪下来,大牢内这么多人听着,全推给霍擎北便是。

    监司李大人起身揖礼,“霍大人所思所虑周全,本官这就进宫面圣,接下来就辛苦霍大人了。”说罢脚上抹油似的飞速离开。

    霍擎北起身,俯视苟延残喘的云辀,牢中透过一束明光斜射凌厉俊颜,冰冷的凤眸无一丝同情之意。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同云大人说。”

    提刑司带着差役作揖后退出牢房。

    霍擎北缓缓走近云辀,暗眸闪过不忍。

    云辀背上血痕累累,受刑前官服被人扒下,白色内衫破裂,烂衣堪堪覆在瘫软身上,后背无一块完肉,说皮开肉绽都算轻的,周身散发血腥味。

    霍擎北蹲下,拨开头涔涔的乱发,“你就非得用这么激烈的方式。”

    “不烈...他不会信。”云辀说罢晕厥过去。

    片时,霍擎北走出牢房,沉声道:“云大人认错了,抬回去罢。”

    提刑司大喜过望,哎哟,烫手山芋快快送走。听闻今日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云大人据理力争,以死相逼。气得圣上雷霆盛怒。

    朝堂之事风云变幻,谁知道下一刻又是谁进来呢。

    提刑司命四人抬着云大人回家,刚走出大牢门口,一个女子声音撕破天际。

    “哥哥!”

    倩影迅疾擦过霍擎北身边,他极力遮挽,指尖滑过衣角,终成空。

    “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哥哥,哥哥,你醒醒,我是漉儿。哥哥,你看看我。”

    “哥哥,哥哥,你醒醒。”

    云漉颤抖着手擦拭云辀脸上交织的血汗,泣血哭声闻者心痛。

    云辀唇角流血,双臂垂坠,斑驳的衣襟和血迹斑斑的皮肉混黏,肉中白骨隐隐若现,慕雩兮看一眼几近昏厥。

    云漉不敢相信出门前还是好好的人,现下只剩半条命。

    “哥哥,哥哥,你放心,我会治好你的。”

    云漉逼迫自己镇定,纤薄的身子却不停震颤,“麻烦差大哥加紧步子。”随后扶起慕雩兮,“慕姑娘,我需要借你的马车,回头我帮你擦干净。”

    “不要说这些,漉儿,快送他回家。”

    霍擎北看着颤颤的云漉心疼得无法呼吸,在朝堂上叱咤风云此时不知如何开口。

    “漉儿,我送你们。”

    云漉泪眼朦胧,盯着气息薄弱的云辀,不给霍擎北一个眼神。她拨开抓着自己的手,冷冷回道:“不用了,霍大人。”

    慕雩兮疯了似的,跑来拍打霍擎北,她怒吼着,“霍擎北,云辀若有事,你也别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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