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颐一出,满朝文武齐齐投去讶异目光。

    何事能让慕颐出言启奏?难道出什么事情了?

    北熙帝坐直身躯,面目整肃地正视慕颐。

    慕颐上朝不过是走个过场,他功名加身,封无可封,不再过问朝事。

    北熙帝劝说他不用每日早起上朝,慕颐却执意如此。

    杖朝之年,精神矍铄,一头雪发梳妆齐整,傲然挺立于朝堂上。百官见了他莫不震慑,肃然起敬。

    北熙帝便由他去了。

    皇帝忍不住琢磨,多年未开口的国公爷要说什么,近日除了新政并无其他要紧事。

    慕颐也想反对新政?这不像他。

    北熙帝和善道:“国公禀报的定是大事,请国公速速禀明。”

    慕颐站出来回道:“禀圣上,西项内乱,臣以为现下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内乱,无非是部落间吞并,大部落逐渐吞没小势力,西项周边小国也被西项侵占。这场内乱的结果,是帛格昊手下三大亲王占领西项三分,帛格昊帝位更稳了。国公爷,这如何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慕颐拱手,“圣上对西项了如指掌,乃明君所为!臣斗胆问圣上,帛格昊手下三大亲王分别是谁?”

    北熙帝觉得今日的慕颐有些怪异,他面上未显,如同小辈接受长辈的考问般答曰,“帛格烈、帛宁元、帛格鳍。”

    “帛格鳍乃臣亲侄。”

    “什么?”

    “???”

    “?????”

    朝堂先是沉静片刻,骤然炸开,慕颐这句话像从山顶滚落的巨型礧石,震山动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众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帛格鳍不是帛格昊的儿子吗??

    怎么,怎么是北熙人??

    北熙帝瞳眸晃动,和颜悦色的帝王此时也难绷。一是震惊于居然还有隐瞒自己的秘密,二是这个秘密慕颐竟在朝堂上赤裸裸地说出来了!!

    北熙帝冷眸射向霍擎北,让他盯紧了朝中人,谁敢将此事卖给西项,九族连头带骨的扔去西项喂狗!

    霍擎北颔首。

    什么新政不新政的,抛之脑后。

    叽叽喳喳的群臣吵得北熙帝头疼,林德元猛咳一声,立时安静下来。

    慕颐看着表面沉稳内心早已兵荒马乱的北熙帝,继续道:“帛格鳍如今占领西项南边,地虽小紧靠北熙,物丰兵壮。帛格烈占领西项北方,可惜地大人稀,天寒地冷,最为薄弱。帛宁元占领东西两地,两地相隔甚远,各部落间也相差甚远,不是被帛格烈侵吞就是帛格鳍。帛宁元与帛格烈勾结,帛格昊对他俩有了防备,现已有不满之势。帛格昊将守卫都城的亲兵换成了帛格鳍的军队。圣上,我们只需派人挑衅帛格烈帛宁元,内战一触即发,帛格鳍趁机杀掉帛格昊,霍楶将军趁势北上。大业将成,圣上定能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慕颐最后一句话说到北熙帝的心坎,微微心颤。

    不愧是三朝元老,威震四海的名将。一番进军论说得慷慨激昂,振奋人心。

    不过,北熙帝强压内心的冲动,关乎打仗就不是小事,还得从长计议。

    尤其,这场仗的关键是帛格鳍,帛格鳍是慕颐亲侄子之事,疑点颇多。难道先帝也不知道?北熙帝脑中混乱不堪。

    想到密不透风的秘密就这么暴露,今后恐引风波。算了算,帛格鳍的年纪应该与霍擎北差不多,那便是先帝决定的,先帝为何不告知他?是寄托于他完成北熙大业么?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先帝的寝宫他去一趟。

    北熙帝眸色暗了暗,探视慕颐的眼神闪现质疑。

    新政在即,慕颐此时说出惊天秘密,是为国还是为己,很难评断。

    “朕宣布,清思令。”

    国公爷要么不发声,一发声便启动清思令了。

    清思令,群臣留在宫殿商议国事,直至商议出结果。

    一般五天为限,五天内商议不出,视为令败,国运大损乃大凶征兆。

    “林德元,安排饭食,休憩半时。半时辰后众臣自议,以烧香为准。现在是北熙危急存亡之际,各位股肱当竭心尽力势必商议结果。”

    群臣跪拜叩头,“臣,谨遵皇命。”

    林德元招来宫人,安排饭食。

    云辀拉住布菜的内侍,“麻烦你让我车夫先回去,剩下的饭食不用布了,你帮我带与他。同他说,让家里人不用等我,这几日我都在宫里。”

    “是云大人云辀的车夫么?”

    云辀颔首。

    “是,奴去禀报一声,再去宫门。”

    “多谢。”

    “奴应该的。”

    内侍上来向林德元禀报。

    他瞧了眼霍擎北,点头应下。

    随后他请慕颐和霍擎北去后殿,圣上正等着。

    走出朝堂,慕颐与霍擎北齐肩并走在草木萧疏的宫道,紧随林德元身后。

    霍擎北目视前方,忍不住调侃道:“国公爷厉害,隐瞒这么大的秘密还能生龙活虎的,晚辈敬佩。”

    林德元眉心一跳,这位爷消停点罢!

    宠信的云辀,北熙帝说弃就弃,这位爷还敢调侃慕颐将军,当真是虎胆。

    “是啊,要都像擎北这把年纪了还未成亲生子,我北熙无人可用了。”

    “谢国公爷关心,等内子生下孩儿,一定抱来给国公爷瞧瞧,届时请国公爷赐名我儿,沾沾国公爷的福气。”

    “哼,能娶到人再说罢。”

    之后北熙帝闻言,指腹捏了捏烦忧的攒眉蹙额,感慨道:“国公爷对霍擎北很欣赏。”

    “奴愚钝,不知这两句话如何看出国公爷欣赏霍大人?”

    “国公爷向来不问尘事,却关注霍擎北的婚事。”

    “难道国公爷也想招霍擎北为孙婿?”

    “慕颐一生谨慎,知道皇室忌惮兵权,慕家后代皆弃武从文,保全儿孙的富贵。自己一身本领无人继承,世人叹息,他却无谓可见眼光长远。为了延续幕府荣耀,竟在二十年布下帛格鳍这枚棋子。此棋是功绩亦是对皇室的威胁。他不想慕家人操控这枚危险至极的棋子,放眼满朝,适合掌棋的只有霍擎北了。宫宴那次,慕颐带着慕雩兮亲自出席了?”

    林德元回想那夜宫宴情形,“是,慕雩兮心仪的好像是云大人。”

    北熙帝眸中绽露不明意味的亮晶。

    “他不会让慕雩兮嫁给云辀的,慕颐平生最看不起的便是寒门子弟。”

    ——

    林德元在外殿停下,转身对霍擎北道:“霍大人,请您先在此处候着,皇上与国公爷有事相谈。”

    霍擎北颔首。

    慕颐进入内殿,眨眼瞬间,关上的殿门变成慕府大门。

    管家领着一袭骑装的霍擎北来到慕颐练武的屋子。

    慕颐正举槌枪与稻草.人操练。

    管家退出屋子,霍擎北走近慕颐身后。

    凤眸攫锁闪动发出锃亮光芒的枪尖,每一招每一式准确刺入.草.人心脏。

    花白银丝逐渐染墨变幻一头乌丝,仿佛见到了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慕颐老将军。

    霍擎北生出敬佩,北熙至今无一人能超越慕颐气吞山河的将风。

    忽而槌枪一转,朝霍擎北心府的直冲刺来。

    霍擎北脑中闪现方才慕颐的招式,他若是顷身躲开,慕颐手腕转力,枪柄受震动,枪尖即刻受力转向。枪尖刺左,逼人右顷,慕颐预判了“敌人”的转向,这一枪他躲不开。

    霍擎北连连后退,慕颐并不打算放过他。

    霍擎北的后退加快了慕颐前攻速度。

    抓紧枪柄的苍劲手臂撑破衣袖,霍擎北撞上墙面,退无可退,枪尖刺来的一瞬,霍擎北顷身右闪。慕颐果然推力,枪柄震荡,枪尖转向。

    霍擎北忽而左顷,一掌拍上槌枪,他也不打算放过慕颐。

    握紧枪柄,连枪带人刮裂墙面,发出尖锐的刺耳声,墙面划出一道深刻划痕。

    随后猛推枪柄,慕颐被他甩出去。他收回槌枪,“咚”地一声握枪伫立。

    慕颐微微怔愣,看着手中没了的槌枪,失笑一声,“看来真是老了啊。”

    “还行,只是遇上我了。”

    慕颐斜睨他,“混小子,真他娘不要脸。”

    外面的雨小了许多,二人御马奔出,跑至郊外,马儿渐渐慢了下来。

    “说罢,霍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找老夫何事?”

    “帮我延后新政。”

    慕颐冷哼,“找错人了罢,霍大人。我不问朝事多年了,帮不上。”

    “原因有三,一云辀若出事,你们家慕雩兮还能袖手旁观?二霍楶来消息,西项内乱了,此时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圣上一心在新政,除了您,没人能说动他。三,慕宸景慕大人,被高党说服对抗新政。”

    慕颐扭头,眼眸锐利如鹰爪攫锁面色沉静的霍擎北。

    “国公爷,交给你了。”霍擎北夹马腹奔驰离去。

    眸中霍擎北的身影转瞬变成慕颐的身影。

    凤眸冷如万载玄冰,巍峨宫殿攫于眸中。

    ——

    朝堂内,内侍们收走大人们用膳的木案。

    阴沉的天,在午时明亮片时,又渐渐暗下来。

    小杏子命人搬来狮形炉,点燃沉香。

    “照我说,就该出兵攻打西项!这叫天赐良机!可遇不可求啊,慕家一家忠君义胆,岂能辜负慕家的牺牲!”

    一武将用饭时便兴奋不已,自从边境回都城,每日上朝把他闷坏了。听闻国公爷的惊天秘密,上战场的心蠢蠢欲动!

    “哼,说的轻松。那孩子在西项长大,谁知道变心没!帛格昊可是把他当未来西项王养育的!他在西项可以当王,回来不过是功臣,还要担心功高盖主,要你你愿意啊!”

    一文官厉声反驳。

    “什么意思!意思是你不相信国公爷?不相信慕家的忠诚是吗?”

    “我何时质疑慕家了,我说的是帛格鳍!区区武夫,无脑至此!”

    “你说谁没脑子呢!成天阴阳怪气的,就你有脑子,小肚鸡肠!”

    不一会,朝堂上争论起来,文成一派,武成一派。

    云辀捏紧奏疏,新政推后了,换来战争。

    战争劳民伤财,百姓今年是怎么也逃不过去了。

    去年西南洪水冲垮了堤坝,死伤大半,还未缓过来。西项刚刚停止骚扰北境,民力尚未恢复。若打起仗来,北境百姓又是不得安生。

    他沉静扫视分作两派吵嚷的官员们,文官长期在都城养尊处优,何不食肉糜。武官因不爽被文官压制,一句要打,牵连举国民众的生计。

    活着够难了,朝廷征兵,将家中男丁征去入伍,繁重农活摊在年迈的父母或是弱小孩童身上,日子只会更艰难。

    冗官冗兵,每年朝廷养着这群庞大数量的官员便要花费不少国银。国银从何而来,不就是从劳苦百姓而来!

    依他看,穷兵黩武、推行新政,不如解决了朝廷冗兵冗官的问题。

    偌大的大殿嘈嚷不断,云辀于两派中线坐下喝茶望天,心胸骤然开阔,往日纠结的烦忧好像全都消失了,有甚意思。

    不如远离朝廷下放地方,与民同途,余生快哉。

    ——

    “哥哥这几日都在宫里,不回来了?”

    “是出什么事了么?”伶月焦急问道。

    车夫摇头,“这宫里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云漉疑惑,“是只有我哥哥,还是其他大人也留下来了?”

    “云大人派宫里的出来告知我时,其他车夫围了上来,听那意思好像都没出来。”

    云漉攥紧了手指,哥哥没有出来,霍擎北也没有么?

    “知道了,辛苦了。”

    她看了看伶月,伶月上前给车夫结钱。

    车夫离开,伶月担忧道:“姑娘,云大人就穿了身官袍,披了件大氅,夜里会不会冷?”

    “我先去备防寒的药汤,晚上我们去宫门,看能不能送进去....”

    “好,我去备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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