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法术弄干吧......”娄满尽量平淡着情绪道。

    她这条命刚被宴寻忆捡回来,身上的伤也被涂了药,照料地如此妥帖,她怎好再与他争辩什么。

    宴寻忆仍旧盯着娄满,眸中底色露着不甚明显地固执,“你如今连力气都使不上了,哪还有什么灵力法术。”他说,嘴角竟漾开一抹含讽带嘲的笑,“我为了救你,也耗尽了全部功力,使不出什么法术......”

    娄满怔了怔,眼中的情绪缓缓消退,她忽然很想问问宴寻忆为什么要救她。

    她知道,宴寻忆是聪明人,而且还是一个冷情而自私的聪明人,从他的为人处世之道便能看出来。

    她帮宴寻忆是因为宴寻忆对她的确体贴,加上相处那么些时日,她又不是石头人,难免会生出些情义。可单凭这些情义,若换做她舍去毕生功力,让宴寻忆有个苟延残喘的机会,但至多能活到来年开春,那她绝对做不到。

    娄满困惑不解,深深看了宴寻忆一眼,宴寻忆嘴唇微张,要说些什么,踟躇半天,也没说出口,又抿紧唇。

    娄满望着宴寻忆出门进门,手中多了一件干净的亵衣,她深吸一口气,忍了忍,最终沉默地闭上眼。

    现在她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稍微动一下便累的喘息,什么要都指着宴寻忆,还摆什么谱,忸怩作态些什么。

    娄满原本就不怎么有力的心跳,随着宴寻忆的动作变得絮乱,她能感觉到,那双温暖的手在她身上轻柔浮动,在褪下她亵衣时微微颤抖,好似比赤条条的她还要窘迫羞涩。

    怕娄满被冻着,宴寻忆脱换亵衣的速度极快,他将换下来湿了一片的亵衣放在小榻上,又用褥子将娄满裹住,再抱回床上。

    真得好像一个尽职尽责,无怨无怼的忠奴。

    娄满睁开眼睛,脸上看不出血色,抬眼看向宴寻忆的时候,却发现宴寻忆脸颊耳尖通红一片,与他风轻云淡的表情大相径庭。

    娄满忽然有些想笑,但笑出来又觉得自己很不厚道。她对宴寻忆没有男欢女爱的旖旎之情,要说起和宴寻忆的关系,甚至从未思索过。她与宴寻忆捆绑着一起生活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得过且过,只为享乐,从来不思考无用的事。

    可现在看来,宴寻忆并不是要同她得过且过。

    娄满心里清楚,自己现在是吊着命活着,以如今半死不活的精神,能不能撑得住都是问题。

    娄满偏头看了宴寻忆一眼,心中杂乱无章,又连升惆怅无奈。她很想告诉宴寻忆,就算她现在能活,也撑不了几个月,为她这残破之身周转费事,真的不太值当。

    但瞧着宴寻忆此刻好像也不太正常,娄满就强忍着没说,况且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有可能,谁都想多活一日。

    东升西落,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头,娄满仍无好转,不由焦迫心虚,宴寻忆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好不容易修出些功力,全都运至她体内,为她续命护灵。

    娄满很担忧,宴寻忆为凝聚她的魂魄已经不堪重负,撑到了极致,若再继续下去,恐怕撑不到来年开春,他便陪着她一命哀哉了。

    望着宴寻忆硬撑的脸,娄满就好像被魔爪掐住心脏,十分难受,她犹豫着开口劝道:“......以你的能力,护不住我几时,迟早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你拖着我,插翅也飞不出这片荒山野岭......”

    宴寻忆闻言只是一顿,然后像没听见娄满说的话一样,拧了两把浸水的帕子,整齐折好,轻轻为娄满擦拭脸颊脖颈,动作温柔细致入微。

    他越是这般,娄满的眉就皱得越深。

    不待娄满再说什么,宴寻忆便放下了帕子,伸出手抚摸娄满的脸颊,自下颚往上,最终停在她眉心,微凉的手指抚平上面那几道愁虑的褶皱。

    “我的命是你给的,你这般心思玲珑,想必早就知晓我的心意了,所以,别再说什么自以为是为我好,实则却伤透人心的话。”

    娄满闻言,刚被抚平的眉又蹙起来,宴寻忆不悦,又伸手抚平,淡淡道:“我不喜欢你皱眉。”

    娄满这几日体力恢复了一点点,扬首望天时已经不再疲惫难受,她瞥一眼宴寻忆,恍惚间忽有仿若隔世的感觉。

    算起来,尚且不满一月,娄满失去羽翼再飞不起来,宴寻忆依旧对她不离不弃,听起来是好动人的情意。

    可事实并非如此,宴寻忆再也没有称娄满作姑娘,虽然娄满也不喜欢这般疏离的称呼。可她落魄之前不改口,落魄之后才改,实在令她心情微妙。

    这几夜都睡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娄满总能隐隐约约听到宴寻忆婉转甚至痴缠的低喃......

    他情切地唤她作满满,语态固执地如同走火入魔,暧昧隐晦的示爱,情真意切地保证。

    他确实入了魔,他为娄满续命的功力,也浇灌得娄满自内而外浸着魔气,再无从前仙气萦绕的影子。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话一点不假,娄满使不出法力,无法召出乾坤袋,腰缠万贯也成了穷光蛋。

    望着窗外一片冰天雪地,床上的人却没遭受丝毫酷寒的摧残。宴寻忆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为娄满取暖,神态间更加疲惫更加狼狈,生生硬扛着。

    娄满好说歹说,宴寻忆也不肯听她一言半语,依旧一意孤行,直抒己见。

    娄满闭上眼,表情无奈又凝着一层痛苦的煎熬,冰冷一眼,深深刺痛宴寻忆,他抚上娄满侧颈,在床边坐下,自虐一般端详着娄满的脸,视线专注得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最终缓慢地落在颜色浅淡的薄唇上面。

    半响,他鬼使神差地贴近,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娄满只是睁开了眼睛,她没推开,因为没来得及,那个绵软薄弱的吻几乎是一触即分,短暂地令她来不及反应。

    她诧异又惊讶地看向宴寻忆,宴寻忆脸又红了,他很容易脸红。

    娄满轻叹,默默收起视线,决定不与他计较,毕竟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死了。

    宴寻忆心跳砰砰作响,无法平复内心的激荡复杂,他直直盯着娄满,紧张踌躇带着殷切切的不安,却又不由自主涌上一股近乎猖狂的快意。

    娄满无可奈何的态度就好像是默许,宴寻忆握了握拳,试探地又凑近她。

    他浑身血液似乎沸腾起来,没有法术护体,也完全感觉不到冷,心脏身体炽热灼烈,烧得他口干舌燥,忍不住肖想更多。

    再一次快要贴上那两瓣饱满欲滴甚是漂亮勾人的唇瓣时,娄满忽然偏开了脸,宴寻忆软热的唇落在她唇角,她低声开口,有些不好意思,一点也不遮掩抵抗:“不要得寸进尺。”

    宴寻忆愣住,眼神有些受伤,他猛的扣住娄满的后颈,将她的脸转回来,眼底深沉又刻意隐去缱绻柔意,即便羞臊,态度也固执强硬,不容抗拒带着些微调侃:“姑娘现在还将自己当成我的主人吗?”

    娄满闻言一怔,笑了笑:“很久之前我好像就跟你说过,我们二人姐弟相称即可,是你自己不同意,怎么现在又找起我的麻烦了?”

    宴寻忆冷冷道:“你别装听不懂了。”

    他的心思分明昭然若揭,她偏偏要用“姐弟”二字恶心他。

    这是要与他划清界限规分清楚......

    粉饰的太平顷刻瓦解,宴寻忆沉着一张脸,怒意席卷而来,带着惩罚意味咬住娄满的唇,撕咬舔舐着,娄满疼得倒吸一口气,脑壳又落在宴寻忆掌心里,进退不得,挣扎不开。

    半响宴寻忆才将她放开,她唇瓣微肿充血,火辣辣的痛。

    宴寻忆根本不会亲人,不对......这哪里是亲,咬还差不多。

    根本称不上是吻的吻,娄满一丝旖旎暗昧的感觉也没有,无可奈何甚至压过了被冒犯的恼怒,余留隐隐的纵容。

    宴寻忆脸上依旧阴沉,也仅仅是脸上而已,内里早就掀起骇浪,愤懑还未消隐,心却跳到了嗓子眼,如雷鼓般近在耳边。

    他颇为不甘地看着娄满,忽然又听见娄满习惯性地吩咐道:“去拿面镜子来。”

    宴寻忆顿了顿,还是依言去了,取回一面手掌大的镜子,搁在娄满盖在腿上的棉被上。

    娄满拿起镜子照自己,不悦地抿起唇,感觉到刺痛又改成皱眉。

    “下嘴真狠,疼死了。”

    她瞥宴寻忆一眼,带着埋怨,却看不出厌恶。宴寻忆脸色回春,别别扭扭垂下头,说了句什么,声音微小到听不见。

    他看见她便想亲吻,看见她便想拥抱,他想的远远不止于此,婉婉温存的,言言海誓的,□□无法入耳的......字字句句皆肺腑。

    他不想死,更不想娄满死,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与娄满好好的活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要活得心满意足,活得得偿所愿。

    可惜,娄满心中所想与宴寻忆背道而驰。

    能得到活着的机会,固然让人无法放弃,可偷来的短暂时光,代价是让别人因她舍弃性命,娄满自觉当不起,也做不到。

    过去大半个月,娄满终于有力气能下床走动,为保她魂魄不散,宴寻忆仍日日往她体内运送功力。

    最近几天,宴寻忆不再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一出去便是大半日,甚至夜里也要出去。

    娄满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宴寻忆原本已经没有法术护体了,要日日苦修才能护住她,如今不着身影,往她体内运送的功力却日渐充盈。

    宴寻忆灵根以碎,修的是不再是仙道,娄满担心他走了歪路。心中有了疑虑,不由愁肠百结,可自从娄满落难以后,宴寻忆面对她时也不像以往那般健谈逗趣,甚至是顺着她讨好。

    现在的宴寻忆面对她总是沉默又阴戾,即便是笑也似讽似嘲,娄满有试过与他谈一谈,可他却是滴水不漏,轻言细语便堵回了她的疑问。

    娄满犹记得昨日夜里,宴寻忆说的话直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萦在她耳边。

    她第一次抗拒宴寻忆用自己的精元功力为她续命,她的态度足够强硬,字句坚决。宴寻忆那时愣了愣,目光如一片洁白温柔的云,轻飘飘盯着她看,她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隐隐感知危险,那片清淡的云层中其实蕴着气势汹涌的狂风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子,通通凌迟到她身上。

    良久,宴寻忆还是用那种娄满觉得危险的视线,牢牢将她锁在眼中,强势地将精元功力送入她体内,带着激进和控制的欲望。

    逼得娄满身体微微发颤甚至酸涩,呼吸都絮乱无章。

    宴寻忆眸色低沉,掐着娄满的下颚,口吻轻浅却携有警告:“你的命是我一寸寸凑起来的,早已不为天地所辖,生死皆于我手。”

    娄满眉头紧皱,宴寻忆仍不由分说地伸手展平,盯着那张脆弱苍白的脸,那种带着微微抗拒的眼神,让他心情复杂酸楚,顿时百感交集。

    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娄满屹立在他不近不远的位置,和他中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只有娄满能搭起连接两岸的桥梁,可她却没有跨越鸿沟的打算。

    半响,宴寻忆松开娄满的脸,带着一身孤寞离开时,却被娄满牵扯住衣角。

    她扬起脸,定定看着宴寻忆,欲言又止。

    宴寻忆安静地回望她,长时间的沉默也没有让他厌烦或是不耐,阴郁的脸上竟难得显露出一丝安宁柔和感。

    娄满叹口气,松开揪住他衣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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