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雾还未散,一行人就踏上了北上的旅途。所幸天气很晴朗,众人的脚步还算轻快。

    转眼到月朗星稀之时,他们终于行至一片旷野。

    天空如一卷铺陈的深蓝色毛毡布,和远处黑乎乎的林子连接在一起。江边的芦苇在风里刺啦刺啦地晃动着,水流不断拍打岸边,偶尔还有鹧鸪的叫声远远传来。

    林安野挥了挥手中火把,扭头冲着队伍高声喊:“大家都辛苦了!我们今日就在这里休息吧!把火把聚起来围成一圈能更暖和些!”

    队伍窸窸窣窣散开来,她回头发现严慕云正席地而坐,摊开一张地图不知在研究着什么。

    她缓步走过去,严慕云便指着一处给她看:“小姐你看,明日咱们就要到这峡谷了。看起来似乎是有座桥连接两端,但是在下担心长久无人修缮,再加上天气寒冷,咱们又有这么多人,走这条路不知行不行得通。”

    林安野轻蹙起了眉。

    这真是个棘手的事。

    “不然就改从这里渡河,虽然绕了远,但是能保证大家都能过去。”严慕云移了个位置用手指比划着。

    “是个办法,只是最少也要多费一天时间,”林安野抱臂思索着,“不如咱们分两批?最起码有一批人能以最快速度前进。”

    严慕云摇了摇头,“目标太大了,而且这么多临时招来的人,实在不好管理。”

    “在下可以现在先去看看那座桥。”

    宋成祺这时候走了过来,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温和,“如若能知道具体情况,那做出恰当的选择便不成问题了。”

    他的突然出现不由得使得林安野略微怔了一怔。不过她很快转换了神色,“看现在的情况,怕是只能照宋公子所言了。只是这一天舟车劳顿,的确难捱,公子好好休息便可。至于探路的事,就交给我和严公子吧。”

    闻言,宋成祺只浅笑着颔首,没再多说什么,道别后便回了队伍中去。

    严林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深藏的意味。

    林安野转回身去找到一个高大敦实的男子,他名叫阿温,从林将军军中退伍回来后做了铁匠,跟林安野交流了许多关于林将军的事,因此深得她信任。

    “阿温哥,我和严公子去前面探探路,你帮我照顾好大家。”

    阿温频频点着头,“林小姐你放心去吧,你和严公子一定注意安全。”

    二人应声后并肩转身离去。约莫走出百步后,林安野低声开口道,“保险起见,还是不能听信宋成祺独自带回的消息。”

    严慕云一时微滞,而后回应道:“林小姐深谋远虑,本是应当的。”

    林安野不禁轻笑出声,“严公子此言差矣,明明是公子你先对他有所怀疑的不是吗?”

    “在下并未怀疑宋公子!”严慕云语气急促道。

    “只是,”他扭头看过来,“在我们最要紧的时候正好就出现了一个这么优秀的人,我们怎么能知道他是真心效力呢?”

    “说句不好听的,李奕泓当初怎么在朝上称赞林将军的?后来又是怎么对他的?越是这样出色的人才越是要注意。小姐你天天研读兵法,把胜方败方你来我往研究的透透彻彻。可是真正的战场不是那么非黑即白,亦正亦邪的旁门左道也多的是。”

    严慕云顿了一顿,又低下头一股脑往前走,“所以在下没忍住提醒了一句,只是怕小姐你一直以来为人正派,着了奸人的道。”

    “严公子怎么如此激动?”林安野被严慕云一连串的辩解逗乐了,“公子说的很有道理啊,宋成祺确实是该多留意的。”

    “况且公子的所作所为定是为了林家好的,”林安野也扭头看过去,眸子宛如一汪深泉,“这小女是知道的。”

    严慕云看回来与林安野对视一眼,没做声,只点了点头。

    **

    两人交谈间步履不停,不觉已是半个多时辰过去,确定了吊桥的安全性后,他们便按原路往回走。

    天色更暗了,一层一层的雾笼罩起来,呼啸的风穿过树丛,枯枝败叶被狠狠击落下一大片。

    严慕云忽然停住脚步。

    “身后有人。”

    他们同时猛转身,发现有五个黑衣人正朝他们靠近。五人均遮着面,每人手中举着一柄长剑,在昏暗的月光下闪着阴森的银光。

    后方再次传来异响,严慕云一回头,又是五个同样装束的人在呈包围状靠近。

    两人背部紧紧贴着,林安野低声说,“距离这么近了我们才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这伙人不好对付,千万当心。”

    “好。”沉闷的回应从后背传来。

    注意力放回正前方,她迅速从袖口甩出三枚暗器直指一人面门,那人抬剑去挡,她抓住机会冲上前去一招扫堂绊得那人一个趔趄,几欲倒地。

    但余下几人并未受影响,迅速反应后改变方向提剑朝她刺来。

    太难缠了!武器劣势!人数更是劣势!

    她集中精神应付着如骤雨般的攻击,终于瞅准机会一脚踢断了其中一人手腕,他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

    “严慕云!”

    她实在无暇去捡剑了,不能错过这个翻盘的机会!

    果然,严慕云拿起剑后势如破竹,辗转腾挪间便了结了三个对手。

    正暗自欣慰,林安野忽觉眼前一片绛紫烟雾,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眼眶也极为涨疼。

    黑衣人影变得愈发模糊,她躲避的动作不由得吃力起来。突然脚下一块碎石乱了她的身形,她整个人砸在地上,沿着浅坡朝江岸滚了过去。

    无可攀附、也辨不清方向,只希望江水不要太过湍急——

    “抓着我别动!”

    严慕云朝她奔来。他扯住她滚落的身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几乎是吼出这么一句。

    两人一同跌在铺满碎石粗沙的坡底。严慕云粗重的呼吸响在林安野耳边,虽然眼前一片雾蒙蒙,但她还是看得出他脸颊上的伤口在汩汩渗着血。

    “咱们肯定会没事的。”他又放软声音,撑着林安野帮她站起。

    此时此刻,严慕云牵着林安野站在坡下,身后是宽阔的江,坡上是六个手执长剑的黑衣人。

    进亦难,退亦难。

    突然,毫无预兆地,一个黑衣人竟双腿跪地直接倒了下去。严慕云屏息一看,他的胸口,伸出了一截浸满血色的剑尖。

    而握着那柄剑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成祺。

    只见他飞速拔出剑,又转向剩余的五人。将凌厉剑锋逼向最右方,同时瞅准机会向中间飞起一脚,正中一人面部。那人鼻血横流,头骨尽碎,不一会儿便瘫倒在地。

    紧接着他一个转身,长剑轻挑,对面二人武器随即叮铃当啷洒落一地。他继续趁势猛刺,霎时间两人手筋悉断,满臂鲜红。

    最后两人打算前后夹击,可宋成祺却好像早有预料。他脚尖轻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将将落在其中一人后方。还未等那人有所举动,他便牢牢扼住其后颈,似是施了千钧之力,直推得那人脚步虚浮。

    以此人为盾,他直直冲向最后一人。对方无处可攻,无计可施,只得边防边退。刺耳的剑刃碰撞间,宋成祺抓住时机,一剑从人盾背后穿了过去,同时解决了两人性命。

    顷刻间满地横尸,一片狼藉。

    宋成祺抚了抚掌,弯腰从地上拎起一柄剑来,走向被挑断手筋而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打滚的两人。

    他利落地贯穿了其中一人胸膛,然后提起另一人衣领拖至严林二人面前。

    林安野强忍着身上不适道:“没想到宋公子还有如此身手,小女佩服。”

    宋成祺挂起温润的微笑,“在下在外头摸爬滚打惯了,自然有些防身的本事。”

    他把手里的人又往前推了推,“留了这个活口,林小姐有什么想审的?”

    林安野沉声,“江湖规矩,迷烟弹只能保命,不能攻人。因此各家都有自己制作的特点,并且只限特定群体能取得,为的就是揪得出坏规矩的人。”

    “林家的迷烟弹爆炸后一刻钟内会有玉龙茶香,而烟雾颜色是紫色的迷烟弹,天下只有皇家才会制作。”

    严慕云微惊道,“李奕泓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

    “不止他能做,别的皇室子弟也能做。”林安野蹲下身来盯紧黑衣人眼睛,“所以我要问你,是皇上派你们来的吗?”

    黑衣人只是喘息,并不答话。

    宋成祺的声音悠悠响起,“嘴巴如果不能说话,我不介意把你的脚筋也挑了。”

    听了这话,黑衣人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是!就是皇上派我们来的又如何?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说到最后他情绪越发激动,整个上半身往林安野的方向贴去。宋成祺手起刀落,在他脖颈上划了一道。

    林安野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快?李奕泓是早就在盯着她了吗?那爹爹那边又会受什么影响?

    “林小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这时候只有破釜沉舟、尽快发兵才是,不然……”

    “只有什么只有?尽快该做的是处理她的眼睛!”

    严慕云出声打断,把林安野往自己背上揽,“她虽然能看清了但是眼睛还是红得像只兔子一样,李奕泓到底用的什么东西做的这迷烟弹啊?”

    “严公子,你身上也受了不少伤,不如我来吧。”宋成祺伸手一挡,换来严慕云一个凌厉的上下扫视。

    林安野也挣扎着不想上去,拉扯间给了严慕云的背好几拳。

    “不必不必,我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而已,腿脚是没什么问题的。”

    “林小姐,这坡上这么多石块你一顿滚下来之后还想自己走路回去?明天起床之后变残废了可就不能冲锋陷阵了。”

    严慕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背了起来,“小姐是要成大业的人,不必拘小礼,在下也只管鞠躬尽瘁,小姐同样不必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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