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欺骗痛楚,青鸾都记得清清楚楚,但老天眷顾,竟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两行热泪毫无防备地簌然而下。

    “青鸾,你怎么了……”身后的女子像是被吓到,小心问道。

    良久,青鸾用掌心抚过脸颊,将泪水缓缓拭去,她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女子。

    画屏……是了,她是画屏,这时的画屏还活着。

    她瞬也不瞬地盯着画屏,眼圈再度泛红,此时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与画屏从何说起。

    前世,太子病中,皇后遭淑妃暗害险些被废,打击下忧思成疾,在青鸾和亲北魏后便不久人世,凤仪宫的宫人被分到各处,而画屏被分到了淑妃宫中。

    淑妃李氏是淮南王之女,李慕凌的长姐,在后宫权势极盛,青鸾本还为画屏分得好去处而高兴,却不想未出半月,她竟收到画屏被活活杖毙的噩耗。

    后来青鸾才知,只因画屏做事素来妥帖谨慎,李淑妃的贴身侍婢檀儿担心画屏抢了李淑妃对她的倚重,明里暗里处处挑拨,画屏为人温婉淳厚,自然不是阴损小人的对手,李淑妃骄横跋扈,听了檀儿的谗言便随便找个由头杀掉了画屏。

    想到此处,青鸾的胸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让她透不过气。

    她红着眼眶,上前抱住画屏。

    “青鸾……”画屏的身子微微一怔。

    “阿姊,我做了好长的一个噩梦。”青鸾轻轻抱着画屏,将脸埋在画屏的肩头,像是孩童撒娇般低声囔道。

    画屏闻言愣了愣,而后松了口气似的,轻叹道:“你这丫头,原是梦魇,我还当你是真病糊涂了。”

    说着,画屏抬起手,慢慢拂过青鸾的长发,柔声安慰道:“醒了便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放心吧。”

    青鸾倚在画屏的肩上,缓缓合上眼,感受着时隔一生,久违的温暖。

    待她再睁眼时,眸中的光芒已变得锋利异常,她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轻声喃道:“阿姊,你也放心……”

    这一世,我定不会再让前世重蹈覆辙!

    .

    午时未过,日照当空,暖黄的日光穿过窗棂,将房中照得暖意融融。

    画屏将汤药从案几端至青鸾面前,哄道:“你快将药喝了罢,再搁下去就要凉了,恐伤了药性。”

    浓郁的药苦味迎面而来,青鸾连忙捂住鼻子,“阿姊这药哪里来的?我闻着不像治病,倒像是杀人。”

    画屏扑哧一笑,将药搁下,“哪里有你说得那般骇人,太子殿下病着,淑妃娘娘又有身孕,其他御医哪有空理会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你昨日突然晕倒,我只能去御医院求了霍大人才得了这药。”

    太子病了?

    青鸾神情一滞,画屏后面说得许多,她都没听进去,只顾追问道:“如今是太子病后的第几日?”

    画屏想了想,道:“算起来这应是第三日了。”

    太子病后的第三日。青鸾微微蹙眉。

    如果没有记错,前世皇后就是在这一天遭了李淑妃算计而彻底失宠。

    皇帝年幼时,北魏大败梁国,魏军攻入旧都,数位老臣带着还是太子的皇帝仓皇出逃,南渡淮水时遭野猫群袭击丢了传国玉玺,至此,皇帝便将猫视作蠹政祸国的不祥之物。

    李淑妃借向太子赠药之名,用那药将数十只野猫引入凤仪宫,野猫围绕在皇后周围形如疯魔,皇帝勃然大怒,认定此为皇后误国之兆。

    虽经宁晏礼和一众老臣力劝,皇帝终未动后位。但从此,皇后被禁足宫中,太子也为此失宠,后宫权力的天平彻底倾斜向了李淑妃和淮南王府。

    再到后来,画屏也因皇后薨逝被分到李淑妃处,才惨遭横祸。

    前一世,青鸾因爱慕被蒙蔽,这些因果轮回直到死前才终于醒悟。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他们这些诡计要如何得逞!

    正想着,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画屏可在?”

    青鸾循声看向房门,未等开口,画屏已起身应道:“我在,可是娘娘那边有什么差事?”

    画屏打开房门,门外的宫婢与她互相见了礼,回道:“方才宁总管前来通传,未时陛下会亲临凤仪宫探望太子殿下,兰心着我来唤你前去为娘娘梳妆。”

    “陛下竟命宁总管亲自前来通传?”画屏惊讶道。

    “是呢。”那宫婢笑道:“如今宁总管在御前是什么样的地位宫中谁人不知,通传这样的事陛下竟要宁总管亲自前来,可见对我们皇后娘娘的看重,各宫都很是眼红呢。”

    宁总管?一旁的青鸾暗忖道。

    这姓氏不算常见,阖宫上下除了那宁晏礼还能有谁。

    说来此时的宁晏礼虽还只是总管太监,但他深得皇帝宠幸,又秉笔掌印之职,他呈皇命所至之处,犹如圣恩亲临,在前朝后宫可谓风光一时无两。

    虽说如此,但此时较于后来的宁晏礼却也是微不足道。

    前世青鸾所熟知的那个宁晏礼,不仅是李慕凌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掌管监国寺与枢密院两大权力机构,手握南梁军、政大权的当朝权宦。

    在大事上,就连皇帝的朱批也要经由他的过目,前朝后宫无不尊其一声宁大人。

    外人只道他生了一副惊为天人的好皮囊,最初得势便是依仗与皇帝有些见不得台面的东西,之后更是依仗盛宠秉笔掌印,渐渐走向前朝,才有了后来的地位和权势。

    但前朝争斗何其残忍,南梁士族重臣和各诸侯王哪个是吃素的,上一世,无论是淮南王府明里暗里与宁晏礼的较量,亦或是青鸾借北魏之势与其对阵博弈,都难占上风。

    若不是夷城之战,李慕凌献了淮南一十三座城池求北魏出兵夹击,又恰逢天时,恐怕前世结局仍未可知。

    从前,青鸾因一心辅佐李慕凌,只当这个城府极深,手段狠辣的玉面宦官是个极为难缠的死敌,每每提起不是恨之入骨,就是咬牙切齿。

    但如今想想前世二人相似的下场,她对宁晏礼倒是有了另一番考量。

    思忖间,画屏已赶去皇后寝殿,出门前还盯着青鸾将那碗苦汤药喝了下去。

    眼见未时将至,青鸾紧忙梳洗一番,将乌黑的长发绾成宫婢样式,换上了一等侍婢的宫衣。

    她站在镜前打量一番,身上的衣饰虽不如在北魏为妃时雍容华丽,但胜在纯净清素,加上此时年纪尚轻,未经风霜,更有一种不经雕琢的天生丽质。

    青鸾对现在的自己很是满意,她对镜中的自己慢慢扬起唇角,而后起身朝凤仪宫主殿走去。

    皇后和李淑妃在后宫早就水火不容,于前朝又各代表士族老臣和诸侯王两股势力。

    如今李淑妃有孕,皇帝对太子的关怀就更为前朝后宫所瞩目,在南梁各方势力眼中,这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信号。

    故而,皇后对今日皇帝探病太子极为看重,青鸾到时,宫中的婢子和太监已整齐地侯在殿前。

    不出一会儿,皇后从殿内缓步而出,后面还跟着随侍的兰心。

    “皇后娘娘。”众宫人躬身拜道。

    皇后云鬓高绾,戴着册封前皇帝赏的凤鸟金镶步摇,身着一袭沉稳持重的绛紫冕服,气度娴静端庄。到底是出身于高门士族的贤身贵体,纵使连日衣带不解地照顾病中的太子,此刻仍是鹄峙鸾停,仪态万方。

    她向众人轻抬了抬手,示意免礼,而后才看向立于阶下的青鸾。

    青鸾福身一拜:“娘娘,奴婢昨日晕倒,于殿前失仪,还请娘娘责罚。”

    皇后面色温和道:“你为太子之病尽心尽力,连日侍疾不眠不休,本宫怎会罚你,倒是你身子不适,大可再休息两日。”

    “谢娘娘挂怀,只是太子殿下仍在病中,奴婢心中挂念,纵是休息也不得心安。”

    青鸾一番话说得妥帖窝心,皇后听了颇为动容,叹了口气道:“难得你为太子如此尽心。”

    青鸾恭敬道:“为太子尽心就是为娘娘分忧,青鸾分内之事在所不辞。”

    皇后微微颔首,心中却生出一丝异样:虽然看似与往常无异,但今日自己身边这个婢子,总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

    皇后陆婉出身于显赫的金陵陆氏,又是本家嫡女,祖父是三朝老臣,其父官拜丞相,兄弟也于朝中担任要职。

    从幼时起,她往来见识的达官贵族便不可胜数,但如今她看青鸾,竟觉其周身萦绕着一缕贵不可言,又不入凡俗的独特气质。

    她虽有疑窦,但也觉自己这想法十分荒谬,一个宫婢,纵然貌美,但出身卑贱,又何来贵气可言。

    想到这里,陆皇后摇了摇头,抬手示意青鸾起身,不再多言。

    又过半刻,随着太监一声传喝,一架八人抬龙纹步辇出现在凤仪宫门外,两名容貌秀丽的宫婢疾步上前,将金丝帷幔轻柔地拉开,轻声道:“陛下,到了。”

    帷幔中斜倚着一个身着龙袍的青年,他皮肤苍白,相貌清俊,原本像是睡着一般,在辇榻上闭目养神,闻声才缓缓睁开双眼,眼下却还泛着乌青。

    这青年正是南梁当今的皇帝,李洵。

    陆皇后携众宫人迎上前去,福身礼道:“妾身拜见陛下。”

    李洵皱起眉,随便挥了挥手,道:“起吧。”

    陆皇后脸色微微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

    就在这时,帷幔另一侧走出一个颀长挺秀的身影——

    一身窄袖墨锦宫袍,御赐的镶玉腰封紧束着劲瘦的窄腰,勾勒出修长的腰线,周身散发着难以接近的疏离矜贵。

    若不知身份,看这气度风仪,还叫人以为是哪位王公世子。

    众宫婢不由得纷纷瞄去。

    青鸾站在陆皇后身侧,刚一抬眼,就对上那人清冷如潭的凤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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