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打扫房间。”

    门口有人在叫。

    阮希音把香水放好,走出房间,打开门,看见阿姨装备齐全地站在门口。

    她忘记挂免打扰的牌子了,幸好阿姨有礼貌,提前问了句,没有贸然进来,不然她一转身见着房间里站着一个陌生人人,估计会吓得不轻。

    阮希音有点窘迫,她不太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展示自己邋遢的一面,对干扰阿姨打扫房间的事也有点抱歉,毕竟影响了别人的安排。

    “不好意思,我还没收拾好,可能还要等一会。”她轻声道歉。

    阿姨目光平静,一点也不介意,她对客人十二点多还没收拾好的情况早就见怪不怪。她轻松地说:“行,那您这个房间我等会再来收拾,我先打扫一下隔壁的房间。”

    说着,阿姨把车推到隔壁,准备开门。

    “隔壁,有人住吗?”阮希音一时之间情不自禁,好奇地问。

    “哦,这间啊,现在还没住人。”阿姨回。

    “那,现在是?”

    “晚上有人要入住,我提前来打扫一下。”

    “噢,这样啊!”阮希音有点落寞。

    看到她这表情,阿姨体贴地问:“怎么了小姑娘?”

    “没什么,就是之前有朋友订过这间房,不过后来应该退了,好奇问一下。”

    “是这样啊!那个客人什么时候入住啊?”

    “本来应该是...昨天?”阮希音想了想,不确定地说。

    “那就不对喽,这间房的客人办理的今天入住。不过啊,我也不知道隔壁会住什么人,只是来打扫房间的,这个可能帮不了您了,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没有,麻烦了。”阮希音摆摆手:“谢谢阿姨,我收拾一下,很快出去了。”

    她转身回房,继续化妆。

    出门后,阮希音在周边随便逛了逛,直到天黑。

    夜晚的天津十分璀璨。猝不及防的演唱会让本就艰难的晚高峰雪上加霜,长达几公里的路都围的水泄不通,一整条道上都亮着红红黄黄的灯。

    阮希音看着表,周边静止的红色尾灯打在她的脸上,计时器和心脏一同跳动,她的神色凝重又深沉。她住的酒店和同在南开区的奥体本就相隔不远,按照正常车程,本来大约半小时就能到。

    “司机,什么时候能到啊?我看导航说半个小时就行了啊!”

    “小姐,来看演唱会的吧?今天好多人来听演唱,恰好碰上晚高峰,堵了!我这导航显示前面一条路都是黑的呢!时间说不准。”

    阮希音皱起眉头。

    回国仅半年的她,对国内的交通拥堵还是没有太多概念,她完全不知道一个大型活动能给本就繁重的交通带来多大的压力。

    她本来是抱着在场馆周边拍拍照的预期才提前出发的,现在看这情况,拍照是不可能了,能准时到场一首歌不漏听完都已经很不错了。

    阮希音看了眼导航。所幸,经历前面一个多小时挤牙膏式的车行,终于离场馆只剩几百米了。

    “司机,就停这吧,剩下的路我走过去。”

    演唱会要开场了,阮希音果断下了车,朝场馆快走,过了重重安检,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了内场。

    就在她进去的那一瞬间,整个场馆忽地暗了下来,全场爆发出尖锐的尖叫声,一片一片的应援棒像浪潮一般晃动。

    这是歌手要出场的架势。

    阮希音开着手机闪光灯,在拥挤的人潮中,小心翼翼地对着座位号。

    终于找到了,阮希音如释重负,一起身,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肩膀。

    “不好意思,先生。”

    黑暗中看不清人脸,阮希音只能依稀判断出那人穿着黑色的风衣,肩膀很宽,翘起的腿很长。

    对方没有回应。

    现在场馆里的声音太大了,一个人的声音根本传不出来。

    阮希音低头,对照着手机里的数字和座位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对啊!这是我的座位啊!那,坐在这的人是?

    灯光迷乱,阮希音有点慌神,她的心里生发了不可思议的期待。她不太确定,却又觉得自己已经确定了,只是不敢相信,不敢妄想!

    尖叫声散去,趁着这个间隙,阮希音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前面的人的肩膀,“先生您好,这......”

    这是我的座位。

    阮希音本来想这么说的,但对方侧过头来,看到那张脸,她说不出话来了。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惊讶,错愕还是难堪?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那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眶,心底百转千回,原先构思的话术全都溃不成军,只剩下现在的哑口无言。

    各种颜色的光照在那张脸上,阮希音看得分明。

    这张脸,轮廓分明,多么熟悉。这双如墨的眼睛,多么让人难以忘怀。

    这是她前男友啊!

    阮希音楞在了原地,瞠目结舌。

    一切怎么能那么突然呢?

    她曾以为自己有太多话想说,再见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开始理解狗血电视剧中,两人久别重逢后或激吻或对扇一巴掌的烂俗情节了。在那样的境况下,两人又能说什么呢?‘我爱你’太庸俗,‘我恨你’又不痛不痒,这似乎昭示了一个真理:言语比起行动来,终究是过于惨淡了。

    最终是面前的人先开了口。

    “先生?阮小姐,几月不见,我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他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轻飘飘地问:“怎么了?”

    “我没认出来。”阮希音觉得自己很无辜,这黑灯瞎火的,他还穿件黑色风衣,谁看背影能认出来啊!

    对方睫毛垂了垂,神情如一池深潭,叫人琢磨不透。他问:“找我有事么?”语气比刚才冷了一点。

    “你坐了我的座位。”阮希音说,但对方显然没有听见,直直盯着她,眼神一点没变,像冰一样。

    歌手出场了,场馆里的人群像烧沸的开水,周边响起爆炸一般的声响。许多人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去看歌手,疯狂地挥动应援棒,阮希音身旁的大哥腾起屁股,摇摆开壮硕的身体,不经意碰撞了下阮希音的手肘。

    这猛烈的冲击促使她朝前面人怀中跌倒去。

    她赶忙伸出手。

    面前人的衣角也动了动。

    阮希音窘迫极了,在自己身形稳定后,她甚至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幸好啊幸好啊!自见到前男友的脸开始,她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身体前倾那刻,她手急眼快地抓紧了旁边的椅子,终究没让史上十大尴尬瞬间发生,没有在分手后第一次相见就一不小心倒在前任的怀里。

    两人面面相觑。虽然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但在狭隘的座椅范围内,他们的距离依然很近。

    对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疑惑地盯着阮希音,眼神里带着探究。

    场馆里人声鼎沸,闪光灯聚焦在歌手身上,他是毫无疑问的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除了他们两个人。

    他们的目光对上了彼此,在没有闪光灯的角落对视。

    “这是我的座位。”阮希音不敢大声喊,不想影响观众,也怕隔壁老哥跳起来打人,她可怜的声音被台上的声潮卷过。

    对方又没听到,疑惑之色愈深。

    她开始比划,恨不得手舞足蹈。对方的眉头松开,疑惑化为微浅的笑意,他充盈血色的薄唇一张一合,阮希音听不清,但她觉得,他大概率在问她,你在说什么?

    真是没办法了!我又不能去找一个麦克风来和歌手比谁声音大!

    阮希音蹲下身,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下,凑到他耳边。

    她和他的票是连坐。他身边有个空的位置,更靠近中间,视野更好,很明显是他原本的位置,她直接坐上去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先坐错的是他。

    但不知为什么,阮希音心中就是有一股倔强气,就是不愿息事宁人,她就要坐到自己身份证对应的座位上,就是要告诉他,这是我的。

    她本会全神贯注倾听的歌声都成了背景音。

    她轻轻张口,温软的气息落到对方的耳垂,她能感觉到对方不自觉的动了动,却还是允许她靠近自己耳边。

    阮希音开口,在他耳边小声说:“纪舒,这是我的座位。”

    声音很细、很轻,但纪舒终于听清了。

    “我知道了,抱歉!”

    他的嗓音很低,自带一种好听的磁性感。

    此时两人隔得很近,似乎他微微偏头,阮希音的呼吸就能和他的纠缠上。

    纪舒没有刻意说的很大声,但他的声音落在阮希音的耳里,犹如瓷器在敲击,字正腔圆、字字可闻。

    台上的歌手正好唱到歌曲的高潮部分,飙起了漂亮的高音。那好听的男低音再次在阮希音耳边作响:“起来一下!”

    纪舒微微偏了下头,“我给你让座。”

    阮希音木然地站起来,看着纪舒缓缓起身,风衣衬着他颀长的身姿,他不紧不慢地坐到一旁的空位上,动作行云流水。

    阮希音心里有点酸涩,说了一声“谢谢”,场馆里的声音震耳欲聋,他肯定是没有听见,因为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知道,听不听见其实不重要,就像她也不在乎到底坐的哪个座位。

    她轻悄悄地坐下

    阮希音坐下后,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瞥了瞥。纪舒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场馆四周蓝色的闪光灯照在他的风衣上,连带着他的脸也被渲染成光与影的拼接画。

    他的眼睛很亮,视线很远,仿若渺远的夜空,无边无际。不知道在看什么。

    歌手已经走到右边了,他们却一个向前看,一个向左看。

    阮希音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歌手看。

    她感到如针一般的目光似乎在她的左半边巡游了一阵,作为她刚刚不经意一瞥的回礼。她下意识地往里拉了拉裙摆、夹紧了腿,尽量减小自己的横面面积。

    她从没有过体重和身材的焦虑,可此时,她多希望自己能瘦成一道闪电,这样就能避免和身旁人若有若无的接触,她也不至于心猿意马。

    神思恍惚间,歌手换到了下一首歌,前奏一起,场馆里的大多数人们都像按动了一个兴奋按钮似的,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响彻夜空。

    这是阮希音很爱的一首情歌,放在此刻,竟然有几分应景。

    几个月前,她曾和旁边这个男人一起听这首歌,成百上千遍,当时听的是CD,没有灯光,也没有舞台,两个人手牵着手,看着彼此,情不自禁地就会抱在一起拥吻。

    而现在呢?歌手在舞台上兴奋地招手,四面八方都回荡着歌声,缠绵悱恻的情绪在几万平方米的场馆蔓延,她和身旁人却形同陌路,生怕触及了彼此,这又何尝不是物是人非。

    阮希音把双手放在腿上,静静地凝望着面前虚幻的光影。

    来听演唱会本来就不应该抱着太复杂的情绪的,不然在全场尖叫的时候,你想跟着叫出来,却没有心力发出声来。

    再或者,听歌时,你本来只应该是个观众,为歌手的歌喉而倾倒,而不是代入歌曲的主人公,为他们枯萎的爱情落泪。

    阮希音把头侧到另一边去。

    现场和CD果然不一样,这是歌手唱的最动情的一次吧,原来如此,歌也可以是苦的,是涩的。

    几首歌轮番而过,到了中场休息,整个场所暗了下来,只有最前方的两大荧幕亮着白光,播着概念片。

    整个半场的高昂情绪到了舒缓期,反而让人感到疲倦。

    阮希音有点蔫,提不起来兴趣。正当她要眯上眼休息一会时,一根紫色应援棒突然跳到眼前,灵巧地晃动了几下,浮动的光点像是跳跃的小精灵。

    “要吗?”

    旁边人的声音比起刚才喧闹时显得更加清楚,低低沉沉的,仿佛大提琴最粗的一根弦被拉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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