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通过了阮希音发送的好友申请后,云淡风轻地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仿佛只是做了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阮希音盯着纪舒的手机头像看了一会,看不出所以然来。他的头像是一道黑夜下霓虹灯的风景图,有点模糊朦胧,看不出具体拍的城市哪一个角落,唯一确定的是,这是他自己拍的,而且是随手一拍,完全没有网图精巧的构思,却自带上了一种不羁的美感,就像他本人一样。

    阮希音盯着手机屏幕操作半响,见对方迟迟不收钱,她抬头,发现纪舒早就两手空空,悠闲地倚在墙边,望着她,眼中波光流转,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刚才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吧。

    这是阮希音第一个想法。

    她的目光不经意和纪舒的撞上,她微愣片刻,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不收钱吗?”

    “说了,老板送的。”纪舒轻笑道:“还有,我们不能收客人的钱。”

    那你为什么还要加我微信?

    阮希音盯着纪舒,若有所思,她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纪舒朝她走进了几步,她呆在原地不动。

    “要实在想犒劳我的话。”纪舒的睫毛垂了垂,他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有机会约我出去玩吧。”

    “国内是这样给小费的?”阮希音呆呆地问他。

    她的脑子有点混乱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她觉得,如果是老师、亲友,感谢他们确实可以请吃饭。可是她和纪舒的关系,他们好像只是萍水相逢吧。

    “差不多。”纪舒模棱两可地说,面上波澜不惊,完全没有骗人的窘迫和尴尬,他的情绪掩饰得极其完美。

    她看着纪舒好看的眼睛,里面印出了自己的影子,她重新开始打量两人的关系。也许、大概、两人差不多可以算作是朋友了吧。谁说一定要相处久了才能当朋友呢!有些人在同屋檐下住几十年,都无法理解尊重他人心中所想,有些人不过交谈数语,就能认定对方是一生的知音。感情的深浅程度完全不能只由时间说了算。

    她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国内的规矩肯定不是这样的。但她觉得自己和纪舒的关系不仅是服务者和被服务者的关系,遇到志趣相投的人,留个联系方式,之后一起出去玩还是可以的。

    “我还有点事,之后再约吧。”

    “嗯,你去忙吧。”阮希音猜他还有其他包间要接待,也不留他,她想到他说的话,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应一下约定的事,又说:“下次我约你。”

    下次约你去打台球吧。阮希音兴奋地想。

    纪舒浅笑一声,没有多说,转身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其实他今天只是刚好到附近谈事,例行检查,之后也没有其他的事。不过他想,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和一个人的交往,起初无需步步紧逼,更要张弛有度、分寸得体。

    -

    阮希音回到包间,她没再点歌,和同学们打了会牌,交流了一下工作经历,又玩了几个有趣的游戏,等到几个唱歌不停的同学唱得喉咙哑了、喝酒的几个哥们有点摇摇欲坠时,大家觉得差不多了,互相扫了彼此的微信,相约下次再聚。

    扫了微信给了备注后,阮希音才知道刚刚和她一起唱歌的小唐全名唐少先。她对这个名字是有一点印象的,她隐约记得新生刚入校,对周边的同学都不太熟悉,第一次班会上,辅导员请大家自愿做自我介绍,没有人举手,除了唐少先。他那时非常积极地举起了手,在同学们的注视下走上前,介绍自己:“我叫唐少先,少是少年意气的少,先是敢为人先的先。”后面的话阮希音肯定是不记得了,但她记得自己那时想,他的父母一定对他寄予厚望。

    “希音,其实我早在资讯中看到过你的信息,没想到我们专业出了一个调香大佬。”唐少先赞誉道。

    阮希音在刚才的聚会中很是低调,说的内容也比较客观,没有太多主观评价的部分,其他人对这个行业不太了解,可能觉得没什么,但他却知道达到这种水平有多么厉害。当时他在新闻和一些其他资讯中看到阮希音的信息,只是佩服,没有想太多。因为他觉得阮希音在国外前途一片光明,大概率会在国外定居,不会回国。当他得知阮希音回国了,震惊之余还有欣喜,现在也希望在对方心里多留点印象。

    “谢谢夸奖,听说你在金融邻域颇有建树,祝你步步高升。”阮希音客气回。

    “不足挂齿,我不过是金字塔底的小喽喽罢了。”

    “你谦虚了。”阮希音笑说。

    这话有客气的成分在,却也不全是客套,阮希音确实觉得他挺厉害的。刚刚大家在聊天,说到唐少先。他上大学时就非常积极地联络导师,去实验室实习,争取在学术上能有所突破,也为自己的研究生之路提前规划打基础。后来市场风云变幻,就业环境迅速变化,他发觉化学的前景不再符合自己的期望,及时止步,跨保本校金融,毕业后依靠自己本科积累的化学知识和研究生的金融专业学历,进入金融行业,从研究员做起,不断晋升、跳槽、升职,抓住了时代风口,在经济飞涨的几年不懈耕耘,如今在头部机构做投资,年薪不可计量,结合他的年龄,评价一句人生赢家毫不为过。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吧?”客套几句后,唐少先突然问。

    “嗯?”阮希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问谁。

    “就是刚刚进来送饮料的那个人。”唐少先补充道。

    “嗯……怎么了吗?”阮希音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难不成,他认识纪舒。

    唐少先本来也不确定,看到阮希音疑惑的神情,他更加怀疑自己,他在脑里捋了一下逻辑,更觉得不可能,一定是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他笑了笑,抱歉道:“没什么了,我应该是认错了。”

    阮希音:“?”她总觉得纪舒神秘,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不过她觉得这也很正常,两人交往不多,志趣相投,但也没达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有所隐瞒,也很正常,没必要追根究底,相处的开心就好了。

    她见唐少年面容忧疑,自己也不再问什么,让他自己消化情绪。

    一行人走出商场,才发现外边早已经是大雨倾盆、暴雨如瀑,夜空乌云低垂,颜色比浓墨更浓。

    有几人有车,大家商量着互相送人回家。阮希音和其他人住的不是一个方向,就自己在平台上打车,接着去地下车库送其他同学。

    唐少先坐在驾驶座,启动了车,他放下车窗,对阮希音说:“希音,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希音,你不然跟我们一起走吧。这车上还有位,晚上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啊!”

    “谢谢你们,不用麻烦了。”阮希音笑着推辞道:“不顺路,况且我已经打了车,正规平台有安全保障的,别担心了。”

    -

    送走了同学们,阮希音在平台上看车到哪了,发现虽然车离自己只有几公里,但十几分钟过去了,一点移动的痕迹也没有。司机告诉她雨天地滑,来的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现在堵住了。阮希音也不觉得烦躁,她去商场买了把伞,出去寻地铁站。

    上海的风雨真是不讲道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止是行踪,连方向也让人捉摸不透。阮希音举着伞,踩着短高跟,地上积攒的雨水浸透了她的裙摆,狂风席卷而来,伞骨都被扭曲了形状,骤雨跟着飓风斜斜打来,她的上半身也被雨浇透,轻薄的布料变得透明。她感觉自己撑伞撑了个寂寞,就只护住了头。

    哦不,好像头也没有护住,她秀丽的黑长发已经湿了一大半了,发尖甚至还滴着水。

    呵呵,小小风雨!阮希音半眯着眼,任凭风吹雨打,磕磕绊绊地朝地铁站走去。早知道短高跟也那么碍事,她今天就该穿凉鞋来赴会。

    一道车鸣声传来,阮希音背后亮起了刺眼的灯光,穿透了黑夜,给她前方照亮了一条明亮的路。

    她受声音吸引,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看下是不是自己不小心走车道上了,有车要撞自己。

    黑色的车放慢了速度,顶着雨幕和飓风,缓缓前行,它擦过阮希音的身边时,竟然停下了。灰色的车窗渐渐落下,露出一张阮希音熟悉的脸。

    阮希音怔住了。

    “阮小姐,上车吧。我载你。”纪舒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窗边,看着阮希音。

    阮希音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解释。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她其实并不想任何认识自己的人看见。

    纪舒意识到阮希音的犹豫,无所谓地说:“不放心我?你可以给我的车和人拍照,发给亲友,你要是出什么事,我难逃法律的制裁。”他勾勾唇角,笑问:“这样放心了么。”

    “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阮希音觉得自己要顾虑的事情有很多。

    她担心自己的衣服弄脏他的车,担心自己和他不顺路太麻烦他,也担心自己给人留下的狼狈形象过于刻骨铭心。

    车外仍旧“唰唰唰”的下着大暴雨,无数的雨柱从天而落,重重地打在地车顶、伞面、地上、裙摆。大雨如注,阮希音撑着脆弱的伞,穿着白色长裙,站在雨中,沉思不止。

    “放心我就好。”

    纪舒显然没有那么多耐心,他不等阮希音给他肯定的回应,按下开关,黑色的车门在阮希音讶异的目光中自动打开,露出一层不染的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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