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音呆愣地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窗边的冷风无休止地吹着,她只觉得这风还不够冷,她还是不太清醒。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时刻,脑里所有繁杂的思绪都会一扫而空。并没有什么心猿意马,也没有什么胡思乱想,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原来什么都想不到,只能怔怔地呆在原地,感受着肾上腺素飙升,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像脱缰的野马。

    她愣愣地,轻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不其然,是滚烫的,与之相对的,她的手纤细又清冷,温度直接透过皮肤冷到了她的颧骨。她清醒了些,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开始想着现在自己要说些什么。

    或者,她应该先弄清纪舒的意思。阮希音抬起眼帘,盯着后视镜看。她不好意思直接去看纪舒的表情,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掩耳盗铃。她在光洁的镜子里见到了一张冷峻的脸,像春雪一般,温和又平静,静默又疏离,圣洁又让人忍不住瞻仰,她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下个瞬间就和纪舒的眼神对上,她一惊,讪讪地挪开了眼神,偷偷摸摸地酝酿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到底什么意思?阮希音在心里尖叫着自己要冷静。她开始分析刚才的话,想着他说的话。她歪了歪头,觉得他说得含蓄,但自己肯定没有会错意,没错没错,他刚才说要追的人就是我。那这算不算间接地跟我表白啊?我要怎么回他呢?是直接答应呢,还是再矜持一点呢?进度会不会有点快呀!

    她想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要回答些什么,直到电话里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才把她的神思又拽了回来。

    对面的江乔安简直哭笑不得,“哈哈”的笑了几声。他纵横情场,情人不断,纪舒又挺洁身自好的,从来只有他带着美人在纪舒面前调情,还没有小情侣在他面前玩情趣的。不过呢,他向来乐于助人,喜欢成人之美,既然他们play偏要带上他,他也不介意多说几句话推波助澜。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是我太小看纪舒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额……这种关系?哪种关系呀?阮希音想提醒对方自己和纪舒暂时还不是那种关系,但直接这样解释也挺奇怪的,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小姐贵姓?”江乔安倒是没让场子冷下来,笑着问。

    “你好,阮希音。”阮希音中规中矩地回答。

    江乔安很感兴趣的样子,笑着报上自己的名字,接着问:“阮小姐,纪舒刚才说的话,你肯定听到了吧!”

    “啊!什么话呀!”阮希音弱弱地说,她不经意地跟纪舒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方眼里透着浅淡的笑意,她下意识地白了他一眼,撤回视线。

    电话里的江乔安笑了一声,他最是知道女人心,此时又怎么听不出阮希音是在装傻呢!他也不拆穿,毕竟他觉得女人总是既希望男人猜透她们的想法,又不想男人拆穿的太直接。

    阮希音随后也发觉自己回避的过于明显了,也不想再装没听见,毕竟自己确实听到了嘛!她咕哝一声:“如果是刚才说进展的话,我觉得,他应该是在开玩笑吧!”说完,阮希音瞥了纪舒一眼,发现对方表情淡淡的,抓不到情绪的变动,她不禁怀疑自己真的想多了。

    可听完她的话,江乔安笑得更大声了。

    “阮小姐,你可能不太清楚,纪舒这人,是从来不会开玩笑的。”

    有吗?阮希音狐疑地看了眼纪舒,心想她觉得纪舒有时候还挺幽默的。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开玩笑,其实我还蛮好奇的。”江乔安语气里有点意味深长。

    “江乔安,你话有点多了,没有什么其他事,我就挂了。”纪舒冷漠地打断江乔安的话,他确实是一时兴起开了个玩笑,也的确有追人的想法,但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他能感知到阮希音对他的好感,却并不想把这当作让她妥协的筹码。

    他抬手想挂断电话,江乔安早熟知了他的作风,在他动手前叫住了他。

    “诶你等等等等!我现在跟人阮小姐说话呢,你干嘛打断我俩友好的交谈,怎么,纪舒你吃醋了?”江乔安笑着说,心底却愤愤想自己当工具人让你俩乐呵了,他可还没尽兴呢!

    纪舒没理他,用眼神询问了阮希音的意思。阮希音温和地笑了笑小。“没关系,他是你朋友嘛!反正我现在很无聊,有什么就让他说把!”

    纪舒收回了手,顺带冷冷地警告:“江乔安,谨言慎行。”

    “我知道我知道,好好开你的车吧!”江乔安很嫌弃,随后他语调上调,饶有兴趣地跟阮希音交谈:“阮小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我比较感兴趣的话题。”

    阮希音无所谓地说:“你问吧!”能问出啥来,她从小到大都不怕被提问。

    江乔安清了清喉咙。“所以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呢?牵手、拥抱?接吻,还是上……”

    纪舒当机立断地掐断了电话,没让他说完。

    整个车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阮希音在心里暗想,她要怎么才能委婉地向电话那头不知所踪的人表示,他们甚至还没有在一起啊啊啊啊!

    “他一向口无遮拦,你别介意。”纪舒关切地说。

    “哦,没事,我知道他没有恶意的。”阮希音笑了笑,偏过头,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夜色渐沉,车在宽敞的道路上不知疲惫地跑着,整个世界像身后倾倒,换上崭新的图景。随着夜色变深,风也愈发的嚣张,由冰凉变得刺骨。阮希音清醒了不少,西北风也吹够了,她木然地抬起车窗,在心里感慨车速还是太快了啊!

    —

    在餐厅用过餐,阮希音提议到江边走走,顺便消消食,纪舒自然是答应了。

    两人来到江边,望向江对岸闪着霓虹灯光的高楼大厦和LED屏,不觉得烦乱,反倒觉得静穆。正如有灯光照映的江水,更显安宁,阮希音似乎能从江水中望见两个人的倒影,尽管那只是他们背后难以名状的建筑群的虚影。

    阮希音把手臂合并放在江边的栏杆上,垫着自己的头,柔顺的长发迎着江风飘扬,畅快又舒意。

    纪舒走到她身旁,轻笑问:“在想什么?”那声音低沉动听,裹着黑夜的静谧与温柔,又富有磁性,像是从宇宙传来的回声。

    阮希音支起了脑袋,“我在想……”她顿了顿,接着笑说:“你!我在想你。”

    “我不就站在你面前吗?有什么好想的。”纪舒的话中带上了一丝笑意。

    “嗯……这不太一样。”阮希音摇了摇头。“我在想,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喜不喜欢养猫养狗,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开心。”

    “你肯定不会懂的吧!你不像是会胡思乱想的人,也不像我有那么多的为什么。”阮希音对着粼粼水光眨了眨眼。

    纪舒沉默了半响,而后开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做自我评价,你自己来评估,所见即所得。”他笑了笑,继续说:“我不喜欢太鲜艳的颜色,觉得刺眼,但最近觉得,这样的想法有失偏颇;我更喜欢清淡的中式餐,最近却发现,只要对面坐着对的人,盘中皆是佳肴;我以前不喜欢猫猫狗狗,觉得这种毛茸茸的动物容易失去控制,打理起来也略显麻烦,但最近我遇上了一个人,她比猫咪还可爱,我也对这种生物有了改观;最后一点,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之前没揣摩过别人的心思,但和你在一起,我也时常会思索你的想法。”

    阮希音笑了。她不合时宜地想这会不会是纪舒出生以来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她感觉过去那么久他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句话长。

    “纪舒先生,怎么到了晚上,你也那么会说甜言蜜语了!人在夜晚果真会激发自己的语言潜力啊!”她笑着打趣。

    纪舒抬头看了看星空,流星坠在他的眸中,变得更加闪耀。他垂下头,盯着阮希音的眼睛,说:“跟时间没关系,遇上你,就无师自通了。”

    是不是再漠然的人,遇上爱的人,也会情意绵绵,亦如再冰冷的雪,遇上火焰,也会融化。

    “哦,这样啊!”阮希音尾音上挑,“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发过朋友圈,你是不是屏蔽我了?”

    话题跳的很快,但纪舒很快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答:“没有。”他补充:“我不发朋友圈。”

    阮希音点点头,这个,她是完全相信的。也许跟晚上思绪多有关,她偶尔在夜晚emo,但今晚却觉得心情格外美妙。

    不过她见到纪舒手疾眼快地拿出手机,翻开她的朋友圈,她就笑不出来了,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

    手机里她的朋友圈一片空白,因为她确实把对方屏蔽了。她不怎么打理朋友圈,偶尔心情好才会发一发,几年都不见得能更新几回,各种标签乱得离谱,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哪个人在哪个标签里了。

    纪舒微瞥着眉,盯着空白的内容看了半响,一句话也没有。阮希音讪讪地用手遮住他的手机屏幕。纪舒默不作声地抬眼看她。

    “别看了,我给你看我手机好啦!”

    “嗯?”

    纪舒眼底流光婉转,像是闪着忽明忽暗的烟火,又如江边晦暗难名的水光。

    阮希音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盈盈一笑,“难道你不想多了解我一点吗?”

    纪舒没有直接回答,眼里亮着光。

    阮希音打开过往的朋友圈。

    “我高中时不怎么喜欢用手机,大学的时候才比较频繁地用。”

    阮希音指着一张比较官方的歌唱比赛的图,右下方印上了学校的水印,台上的她被灯光包围,面容精致,自信闪耀。

    她说:“大一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报名参加了歌手比赛,被艺术生虐的好惨呀>_<”

    纪舒观察了一下照片背景,说:“这是决赛现场吧!”

    诶,你真细心真聪明!阮希音的睫毛翘了翘,按耐住心里的小小骄傲,谦虚地说:“运气比较好啦~大家实力真的很强,我也有了很不错的体验,交了一些朋友。”

    阮希音划拉着屏幕,她的大学生活很丰富,但她记录下的不过寥寥,那些珍贵的回忆都被珍藏在她的记忆中细细品味,成为了她之后成长的养分。

    终于,划到一张用法语书写的生活记录,下面是她和几个外国人的合照。

    “这张照片很重要。当时我和父母闹矛盾,他们极力排斥我学调香,我不声不响就出去了。其实我一个人慌慌张张去到异国他乡,自己还是很恐惧的,也不知道那时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因为年轻吧。不过去的时候遇上了许多和我一样怀揣调香梦想的人,大家都很友善,这种不适的感觉就消磨了。”

    纪舒静静地看着这张照片,像是在其中搜寻过去的她。她的一切都让他感兴趣,她的过去,她的现在,以及她的未来。

    阮希音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自己的过去,她想她指着屏幕上的“La vie est une aventure, il faut être courageux et la vivre”,解释:“你是不是读不懂,其实呢,这句话的意思是:生活是一场冒险,勇敢地去经历它!”

    纪舒默然点了下头,说:“你是个很好的翻译者,能不能再教我几句法语。”他的嗓音带上了点浅淡的笑意,他的言外之意却更显得神秘莫测,让人捉摸不透,又越是激发人探索的好奇心。

    阮希音被他的笑慌了神,愣了半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听很多人说,法语是最浪漫的语言,你想学什么?”

    纪舒抬了抬眼,偏头:“今晚月色真美!”

    阮希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句话的法语直译:La lune est magnifique ce soir,可话到了口边,她说的却是“Tu es plus belle que la lune.”

    意味,你比月色更美!

    为了方便他听清,她还缓慢地、耐心地、有节奏地、一字一顿地,再说了一次,让他每一个发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而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和爱意,她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是笑着说的,说得很大方,很清楚,很动听,似乎想把言语之外的情绪,灌入对方的灵魂。

    纪舒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他浅淡的笑意,让阮希音十分确认他真的听不懂话里的真实含义,不然怎么一点动容都没有呢!

    纪舒又问:“我想邀你一起赏月,怎么说?”

    阮希音眼睛转了转,毫不虚心地回:“Je t'aime bien. Peux-tu être avec moi ?”

    我喜欢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纪舒轻笑了一声,笑得很好看。

    “怎么一句中文,翻成法语变成了两句。”

    阮希音囧。不过,她也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人了,不动入山的功夫炉火纯青,睁眼说瞎话的实力更是登峰造极。

    翻译成外语多个几句很正常啦,中文博大精深,意蕴深厚嘛!她正打算这么说,但纪舒先发了声。

    “Oui.”

    阮希音眨了眨眼,一片茫然,她觉得自己听错了,纪舒应该只是随意发了个音。

    但他笑了笑,补充:“je suis amoureux de toi.”

    阮希音怔住了。他说法语实在是太动听了,像亚特兰蒂斯湾的潮水,深邃又深情。可她现在却无暇顾及声音上的美妙,而是落在了字面上的意义。哪怕他只是用书面文字发送了这句毫无感情和装饰的法语,也会让她心潮澎湃。

    他说的是:好,因为我也爱上你了!

    纪舒温和地笑着,朝她张开了手,意义很明显。

    晚风拉不住她的理智,她的大脑空荡荡的,目之所及全然是眼前的这个人。她没有想到以后,也不再好奇过去,似乎有一只强有力的欲望之手,把她猛得推上前。她也张开了手,献祭一般,虔诚庄重,又狂热地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完全遵循自己内心的激动。

    被纪舒抱住的那一刹那,阮希音觉得自己仿若被静谧的黑夜包裹,正如她过去那无数个夜不能寐的夜晚,黑夜哄她入眠,她感到安心,又宁静。

    和她的歇斯底里不同,纪舒轻柔地抱着她,用手掌慢慢地抚摸她背后的头发,分不清是亲抚,还是安抚。夜风在阮希音脸上慢慢地吹着,她却全然没有知觉,所知所感,只有面前的拥抱。

    就这样抱了半响,阮希音终于回过了神,她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她松了松原先勒在纪舒腰间的手臂,又放下,默然抬头,红唇微动:“纪舒,我……”

    纪舒的眼眸比夜色还温柔。他什么也没有说,摸到阮希音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

    他什么也不用说,爱意如雪崩,如岩浆,势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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