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莫应缇不相信舒景聿半路出家的医术,实在是这一世的“顾太医”与上一世的顾太医相差实在太大。上一世的顾时章所开药方多为止血清淤之草药,而舒景聿则更偏向于祛风解痉舒筋活络的疗法。除了药方的差别,针灸的部位也截然不同,上一世莫应缇所受针灸多为患肢,而舒景聿行针主要在头部。

    虽然莫应缇很想重新直立行走,可她更愿意相信过去那个世代行医的顾时章,而不是现在仅凭两本医书就侃侃而谈的舒景聿。

    “腿疾之源,源于头部经络损伤,若是只对腿部行针,那便是舍本逐末,反而延误病情。”细细的针灸在舒景聿两指间转动,随时都可能对着莫应缇的额上来上几针。

    莫应缇的面色铁青,连忙抓住他的手:“陛下慎重,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也不知为何,自从那天莫应缇舍生相救后,舒景聿愣是将自己关在那太监的偏房里久久不出来。莫应缇派黄芪去打探一二,只带回来了一句:“贵人如此轻浮,还是保持距离的为好。”莫应缇太阳穴突突的直跳,任由他去了。

    谁知几天后,这人顶着一张乌青的眼和苍白的面孔敲响了她的门。自称自己苦读医书,已然掌握治疗她腿疾的方法。莫应缇当然不从,谁会相信一个几天前说自己“轻浮”的人会为了自己不眠不休地学习医术呢,况且,在上一世,医术高超的顾时章都无法治愈,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然而他只是打了个哈欠,一手抵着床,制止莫应缇头转向另一边,沉声道:“医术高明,不代表他愿意治好你。”

    正如他所料,莫应缇果然顿住了,舒景聿歪了歪头,从腰间抽出一本薄薄的医书,随意翻了几页,怼到莫应缇面前,朝莫应缇努了努嘴。

    “干嘛?”

    “这一章,讲的就是你所患疾病。”舒景聿又打了个哈欠,“你不信我,总信老祖宗吧。”

    莫应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拿远点,这么近我怎么看。”

    舒景聿那她没办法,只得按她所说调整位置,直到她满意为止。

    然而莫应缇的眉头慢慢送解开来。因为她看到,这简简单单的几行字旁边已被批注占满了,再翻一页,也是,连续翻了好多页,舒景聿所做批注绝不少于原文的篇幅。这虽然不能说明他医术怎样,至少能看出他想要治病的态度了。

    “怎么样,这下相信我了吧,我可是拿出了审阅奏折的心力在为你学医!”舒景聿得意的笑道。

    “切,我这样‘轻浮’的女人,可不值得陛下为我熬夜学医。”莫应缇白了他一眼,移开自己面前的医术,直视舒景聿,“还有,陛下你现在一手撑在我床上,距离我不过一尺远,到底是谁轻浮啊。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

    舒景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刻正一手抵住她的床,躬身附于她上方,其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的呼吸温润而香甜,像一根粉红的羽毛在他的耳根挠痒痒。他瞬间羞红了脸,可反观这女人,正任由饶有兴致地笑看自己的窘态,丝毫没有收敛之意。

    “你...你,你这女人!”舒景聿连忙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陛下何必如此,”莫应缇撑着身子坐起来,“陛下在皇后寿宴上与许贵妃耳鬓厮磨的恩爱情景,我可是见识过的。怎么如今却像个从未碰过女人的纯情男子呢。”

    舒景聿甩了甩袖子,忿忿道:“你懂什么,我与宛凝是东宫时便结下的情谊,岂容你这样的人妄议的!”

    “许宛凝是怎样的人,陛下是否真的清楚?”莫应缇突然问道。

    “我只知道,她绝不是你这样轻浮的女人。”舒景聿说罢,补了一句,“我不管她是怎样的女人,我爱她,她爱我,这便抵得过一切!”

    莫应缇冷笑道:“看来你果然知道,自己所爱之人是个什么货色。”

    舒景聿本就苍白的脸没了一点血色,他有再多的不满,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爱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蛇蝎美人。她是如何来到他身边的,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他被奸佞陷害,几度入狱时,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连他的太子妃唐茗宜都明哲保身,不愿与他同出同进,搬回兄长唐兴德府中,只有平日里低调内敛的许宛凝不怕株连,始终陪伴他左右,后期还为他奔走于朝廷重臣之中,期间甚至差点被当时的户部尚书郭仓玷污,但最终还是替他洗清了冤屈。因此他一上位,便将许宛凝封为皇贵妃,独宠至今。

    至于那个户部尚书,早已处以凌迟之刑,绝不多留一日。

    原本恭顺温婉的许宛凝又是如何变成现在的模样的呢,舒景聿不愿多想,他甚至曾经一度因自己将心力方在朝政上而非许宛凝身上而感到歉疚,至于她如何不尊重皇后,如何残暴地对待下人或是其他嫔妃,他一概不关心。

    但此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便是莫应缇的处境,一旦莫应缇惹上许宛凝,那绝非她一个贵人之力可以匹敌的。

    “留意穆乐珍。”舒景聿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什么?”

    “穆乐珍是宛凝的人,”舒景聿面色沉重,“上一世,我曾几次在毓秀宫里见过她。”

    莫应缇虽然对穆乐珍留了一手,但也没想到她会是许宛凝的帮凶,一想到自己曾经将她视作这后宫里的知己,便感到胆寒不已。而现在,皇帝来过雪阳宫的事早已传遍后宫,恐怕不久后许宛凝的毒手便要伸到雪阳宫来了。

    “快,给我治疗。”莫应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什么?”舒景聿一脸不解。

    “我这身子骨,不治好怎么跟她们斗?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

    毓秀宫中。

    珠云从黑漆描金嵌染牙妆奁中取出那支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在许宛凝刚梳好的元宝髻上比了比,笑道:“这支步摇是殿下刚刚继位那年,南下微服私访,只带了娘娘您,在江南一家藏宝阁寻了赠予您的。娘娘您一直舍不得带,到现在这步摇还像是新的呢。”

    许宛凝接过那支步摇,抚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过去的时光重现眼前,她叹了口气,微微蹙眉,却将那步摇原封不动地放入妆奁的最里层。

    “娘娘,您不戴吗?”珠云面露遗憾,谁都看得出,近来毓秀宫恩宠渐衰,珠云的心思许宛凝不是不知道。

    “戴这个有什么用,不过徒增情丝罢了,我有何苦在这没有结果的地方过多留情呢。”许宛凝恢复先前的淡然,仿佛不曾有过任何牵挂。珠云很快会意,熟练地为她佩戴平日里常戴的嵌绿松石花形金簪。

    “娘娘,今日我去过太医院了,并未寻见那个为缇贵人诊治的太医。”珠云细细地为她梳头,“魏令丞说这个太医新来的,已有几日未曾出勤了。”

    “可曾找到什么诊录?”许宛凝漫不经心道。

    “倒是有个诊录,只是草草写了几笔,并未有任何有价值的记录。”珠云答道。

    “这倒是奇怪,像是刻意为她隐藏什么似的。”许宛凝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娘娘,此人可需要我们出手?”珠云沉下声音问道。

    许宛凝抿了抿口脂,“我最喜的唇形是蝴蝶唇妆,若是有人横插一脚,想要左右我的唇形,不管她是威逼还是利诱,珠云,你说我是从还是不从?”

    珠云微微屈膝:“以娘娘的性格,当然不从。”

    “这后宫都道我嗜血残忍,只有我知道,残忍的是人心,有些出头鸟,必定死于猎人之手,那些小蹄子一个个地来我宫里传消息,生怕我不知道她们心里的算盘吗?”许宛凝顿了顿,回过头来问珠云:“皇后寿诞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

    莫应缇猛地珍开眼睛,嘴里默念着“皇后寿诞”、“皇后寿诞”,一骨碌地下了床,直奔舒景聿所在的偏房去了。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这会儿天才蒙蒙亮。

    然而舒景聿那边才刚刚吹灭了烛火,正准备上床睡觉。在为她行针熬药的这些天,舒景聿未曾睡过一个好觉,每日行针完毕,回到偏房还会看上好几个时辰的医术,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错,厌恶了莫应缇的病情。

    莫应缇毫无顾忌地推门而入,惊醒了差点和周公会面的舒景聿,他警觉地拿起刀,正准备刺向来者的咽喉。

    “是我,是我!”莫应缇巧妙地躲过了他的刀,顺势坐在他的床边。

    “你...你竟然...”舒景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就别跟我讲什么男女有别了,我是有要事和你商量。”莫应缇拦住他的话柄。

    “可是...你已经...”

    “是的是的,现在还不到五更,时间有些早,可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莫应缇不耐烦道。

    “我是说...你看看你现在...”

    “是的是的,我现在未着外裙,的确有些衣冠不整,那是因为我突然记起了三天后是皇后寿宴!”莫应缇严肃道。

    舒景聿被她打断几次,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反而跟着莫应缇的思路道:“皇后寿宴?有什么稀奇?”

    “你想想上一世皇后寿宴发生了什么?”莫应缇满脸神秘,又开始吊起了他的胃口。

    舒景聿抓了抓头发,一副没想起来的模样:“皇后寿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现在我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可以下地走路了!”舒景聿用食指轻点她的额头,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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