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的野心
经过下午三四个小时、近十公里的山林徒步，腿脚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移动。
傍晚回到大本营之后，韩之遥在餐厅简单打包了一些水果和甜点，就直接回了房间，正碰上肖若玫从房间里出来。
“去不去烧烤？”肖若玫一把拉住她。
“我不去了，累。你去吗？怎么还带电脑？”
“我去看看，饭还是要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那你多吃点儿，我打算直接歇一歇。”
洗完澡出来，神清气爽。
韩之遥走到窗边，一边用毛巾裹好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楼上观望远处忙碌的农庄工作人员，大家正在准备晚上的篝火和烧烤所需的材料。
曾几何时，她作为孩子，一度很喜欢这样的集体活动。不过，自从到望京上大学，就很少有和家人出游的机会了。
寒暑假大部分时间不是奔波在各大律所和公检法机关进行实习，就是在学校准备各种考试。
回家的主要目的基本就是在累到极致时厚着脸皮蹭一波妈妈提供的免费食宿和日常照顾，直到满血复活，养精蓄锐进入下一轮的循环往复，继续打怪升级。
今年，韩之遥除了春节假期回了一趟海州，几个大小假期忙着加班和休息，就没再回去。八月，顾如霜赶在高三生开学前的暑假，到望京她那儿住过几天。
虽说国庆假期她没回去，但距离上次见面也才过去几个月而已，怎么又不放心，要来望京看她和凌轩宇呢？还特意绕过自己，只联系了凌轩宇？难不成想搞什么突击检查？
韩之遥想不出所以然来，干脆主动拨通了电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喂，妈妈，是我。现在在家吗？”
“在呀，什么事儿？”
“没什么要紧事儿，就是听说你要来望京，什么时候？”
“小凌跟你说过了？我就自个儿这么想想的，再说吧。”顾如霜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平常。
“你要是想来，直接和我说就行了呗，不用经过别人。”
“他怎么就成别人了？我如果要去，是看你们两个人，当然要提前问问他有没有时间咯。本来让你国庆节把他带回来，你们又自个儿出去玩儿了。你外公外婆都追着我问好几遍了，说给他的红包都准备好了，就是不见人上门来。”
“怎么连外公外婆都掺和进来了？”韩之遥哭笑不得，这是要打开始打亲情牌的节奏了。
“我们不是想催婚，但你一个女孩子留在望京，实在是太辛苦了。要是两个人结婚了嘛，还能相互有个照应，我们在家也都放心。”
怎么就不是催婚？韩之遥在电话这头撇了撇嘴。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不是因为在望京才辛苦，而是生活本来就辛苦。该吃的苦，并不会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就变少。”
“你就仗着一张小嘴吧吧儿的，谁能说得过你？让你回海州吧，你不回。遂了你的愿，许你留在望京，你又要砸锅卖铁买房子，知道压力大了吧？现在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对象，还不踏踏实实地筹划。整天里，就知道钱啊钱的。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比你守着一堆钱要来得强？”顾如霜忿忿地数落道，“我就算想，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韩之遥研三刚开学那会儿，顾如霜就苦口婆心地劝过很多次，让她早点儿回海州，安心备考公检法的公务员。
但她当时铆足了劲儿，好不容易才拿到天合大佬胡益民律师的娱乐法团队一年后带转正的实习生offer，绝不可能放弃这个梦寐以求的机会。国考、省考年年有，但团队的坑位不常在，也不等人。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冷了就穿，热了就脱，干嘛非得指望别人来替我感受呢。”韩之遥举手机举累了，打开外放后将手机摆到了茶几上，盘腿坐到椅子上，掰着手指头数算起来，“你说的冷热无非就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还有上下班接送之类的吧？这些找家政阿姨就能解决，等我哪天实现了财富自由，我就专门花钱找人来帮我做这些。”
如果她以后能活到75岁，如今人生的三分之一已过。连爸妈都不可能全程陪伴在身边，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谁也不可能陪谁一辈子，道理她都懂，人类的社会基本技能之一应该是适应孤独才对。
“你别跟我偷换概念，胡说八道的。”顾如霜毕竟当了那么多年教师，训学生自有一套，“老公和家政能一样吗？不是光过日子，还得有精神追求，是不是？你和小凌不是也挺有共同语言么？”
“要说共同语言，我和小茗才更聊得来呢。”
路芷茗是韩之遥自光华中学时代起就一起玩儿到大的好朋友，家里人自然都认得。
顾如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后问道：“你是不是和小凌吵架了？”
“我说的这些也不是专门针对他。”韩之遥低头拨弄着一绺没扎进毛巾里的湿发，这些大概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不是彩礼和嫁妆的事谈崩了？”顾如霜坚持不懈地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是钱方面的问题，你不要担心。”
“不是。”虽然对面看不见，韩之遥还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最近想回一趟海州，或者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们见面再说吧。”
她和凌轩宇应该没机会聊到这些更加实际的话题了。
“小凌要过来？”顾如霜惊喜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刺得韩之遥一扎一扎的，“那你们回来吧，我就不去你那个鸽子窝挤了。”
起初，顾如霜不同意为韩之遥在望京买房垫付不足的首付，理由就是那些钱是要留给她今后当嫁妆的。如果花掉了，那以后就拿不出一份体面的嫁妆了。
为了说服妈妈拿出为她预留的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用到的嫁妆本儿，韩之遥还夸下海口，一年之内必定找到能结婚的对象。望京的房子不至于掉价，到时候，这套房子就是她的固定嫁妆。几番讨价还价，才终于说动了顾如霜。
差不多前后脚的功夫，她还真就正式跟凌轩宇确定了恋爱关系。顾如霜以为她早就计划好了，没有再计较。
前段时间，顾如霜趁着光华中学放暑假，到她那儿小住了几天，才一周都不到的时间，就嚷嚷着要回海州。
四五十平米的一室一厅，韩之遥和圆圆一人一狗已然紧巴巴，再添她一个人都快转不开身了，把人给憋屈得都不愿意在望京待着了。顾如霜还是乐意回海州，享受一个人独居的通透敞亮。
那天，在去高铁站的路上，顾如霜念叨着，让韩之遥和凌轩宇定下来之后，把各自的一小套置换成一套大房子，再喊她过去住，否则她还不如高铁一坐，当天往返。
“嗯，你在家等我吧。”
挂了电话，韩之遥打开了电脑，双击打开了码字软件。心情波动起伏之时，往往是灵感迸发之际。
与其说是想多赚一份外快，还不如说是心中积压了太多无法言说却不吐不快的衷肠。
说实话，在海州城找一份朝九晚五、温饱不愁的体制内小康生活，或许要比留在望京吭哧吭哧打工要惬意得多。只不过她早就在父母身上见识惯了那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因而并不想再重演一遍类似的人生。
与安舒的海州不一样，望京市到处都流动着崭新的机会，招摇又充满蛊惑。
成功的可能性或许微乎其微，可一旦把握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就能跳脱出被固化的韭菜人生，这是韩之遥不为人知的野心。
到了七点半，窗外噼里啪啦地响起了烟花渐次炸裂的声音。
韩之遥抬眼，绚烂的光芒在夜幕中闪闪发亮，明灭中转瞬而逝。发呆放空了片刻，脑海中词穷得只剩“好美”这般贫瘠的形容。
只可惜烟花易冷，不过十分钟，夜幕中就只剩下了冉冉的白烟，变幻着各种虚无的形状，远方的山峦阴沉沉地淹没在暗处，无言地观赏着璀璨过后的落寞。
韩之遥忽觉小腹坠涨，恐怕是生理期快到了，难怪最近心情总是莫名烦躁。她起身掀开行李箱的盖子，在夹层里摸索了一番，将一包还未拆封的卫生巾扒拉了出来。
往外勾扯时，有一个硬质的盒子随之一同滑出来，落在掌心里。等看清手里的包装盒，她立马就紧张兮兮地回头望了一眼房门，确认房门是关着的。
韩之遥转动包装盒，扫了一眼上面印着的全英文说明和20禁标识。
在岚山的一个多月里，韩之遥暂时还没有在大半夜收到过deadline指定为第二天中午十二点的反人类诉求。只要还没到抓狂头秃到想当场掀桌的地步，她就还能勉强维持住自制力，不去触碰这种存在一定健康风险的解压道具。
方法就是鸵鸟政策，比如藏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眼不见，心不烦，但万一需要用到，就可以江湖救急。
抠开盒盖，倒出了一支纤细小巧的电子烟具，金属质感的锃亮外壳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光泽。
无论是烟草还是咖啡，一旦碰过，就很难再抗拒。
突然，门口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韩之遥手忙脚乱地合上盖子，将盒子塞到一旁。
“谁？”
“是我。”
傍晚回到大本营之后，韩之遥在餐厅简单打包了一些水果和甜点，就直接回了房间，正碰上肖若玫从房间里出来。
“去不去烧烤？”肖若玫一把拉住她。
“我不去了，累。你去吗？怎么还带电脑？”
“我去看看，饭还是要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那你多吃点儿，我打算直接歇一歇。”
洗完澡出来，神清气爽。
韩之遥走到窗边，一边用毛巾裹好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楼上观望远处忙碌的农庄工作人员，大家正在准备晚上的篝火和烧烤所需的材料。
曾几何时，她作为孩子，一度很喜欢这样的集体活动。不过，自从到望京上大学，就很少有和家人出游的机会了。
寒暑假大部分时间不是奔波在各大律所和公检法机关进行实习，就是在学校准备各种考试。
回家的主要目的基本就是在累到极致时厚着脸皮蹭一波妈妈提供的免费食宿和日常照顾，直到满血复活，养精蓄锐进入下一轮的循环往复，继续打怪升级。
今年，韩之遥除了春节假期回了一趟海州，几个大小假期忙着加班和休息，就没再回去。八月，顾如霜赶在高三生开学前的暑假，到望京她那儿住过几天。
虽说国庆假期她没回去，但距离上次见面也才过去几个月而已，怎么又不放心，要来望京看她和凌轩宇呢？还特意绕过自己，只联系了凌轩宇？难不成想搞什么突击检查？
韩之遥想不出所以然来，干脆主动拨通了电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喂，妈妈，是我。现在在家吗？”
“在呀，什么事儿？”
“没什么要紧事儿，就是听说你要来望京，什么时候？”
“小凌跟你说过了？我就自个儿这么想想的，再说吧。”顾如霜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平常。
“你要是想来，直接和我说就行了呗，不用经过别人。”
“他怎么就成别人了？我如果要去，是看你们两个人，当然要提前问问他有没有时间咯。本来让你国庆节把他带回来，你们又自个儿出去玩儿了。你外公外婆都追着我问好几遍了，说给他的红包都准备好了，就是不见人上门来。”
“怎么连外公外婆都掺和进来了？”韩之遥哭笑不得，这是要打开始打亲情牌的节奏了。
“我们不是想催婚，但你一个女孩子留在望京，实在是太辛苦了。要是两个人结婚了嘛，还能相互有个照应，我们在家也都放心。”
怎么就不是催婚？韩之遥在电话这头撇了撇嘴。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不是因为在望京才辛苦，而是生活本来就辛苦。该吃的苦，并不会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就变少。”
“你就仗着一张小嘴吧吧儿的，谁能说得过你？让你回海州吧，你不回。遂了你的愿，许你留在望京，你又要砸锅卖铁买房子，知道压力大了吧？现在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对象，还不踏踏实实地筹划。整天里，就知道钱啊钱的。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比你守着一堆钱要来得强？”顾如霜忿忿地数落道，“我就算想，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韩之遥研三刚开学那会儿，顾如霜就苦口婆心地劝过很多次，让她早点儿回海州，安心备考公检法的公务员。
但她当时铆足了劲儿，好不容易才拿到天合大佬胡益民律师的娱乐法团队一年后带转正的实习生offer，绝不可能放弃这个梦寐以求的机会。国考、省考年年有，但团队的坑位不常在，也不等人。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冷了就穿，热了就脱，干嘛非得指望别人来替我感受呢。”韩之遥举手机举累了，打开外放后将手机摆到了茶几上，盘腿坐到椅子上，掰着手指头数算起来，“你说的冷热无非就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还有上下班接送之类的吧？这些找家政阿姨就能解决，等我哪天实现了财富自由，我就专门花钱找人来帮我做这些。”
如果她以后能活到75岁，如今人生的三分之一已过。连爸妈都不可能全程陪伴在身边，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谁也不可能陪谁一辈子，道理她都懂，人类的社会基本技能之一应该是适应孤独才对。
“你别跟我偷换概念，胡说八道的。”顾如霜毕竟当了那么多年教师，训学生自有一套，“老公和家政能一样吗？不是光过日子，还得有精神追求，是不是？你和小凌不是也挺有共同语言么？”
“要说共同语言，我和小茗才更聊得来呢。”
路芷茗是韩之遥自光华中学时代起就一起玩儿到大的好朋友，家里人自然都认得。
顾如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后问道：“你是不是和小凌吵架了？”
“我说的这些也不是专门针对他。”韩之遥低头拨弄着一绺没扎进毛巾里的湿发，这些大概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不是彩礼和嫁妆的事谈崩了？”顾如霜坚持不懈地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是钱方面的问题，你不要担心。”
“不是。”虽然对面看不见，韩之遥还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最近想回一趟海州，或者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们见面再说吧。”
她和凌轩宇应该没机会聊到这些更加实际的话题了。
“小凌要过来？”顾如霜惊喜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刺得韩之遥一扎一扎的，“那你们回来吧，我就不去你那个鸽子窝挤了。”
起初，顾如霜不同意为韩之遥在望京买房垫付不足的首付，理由就是那些钱是要留给她今后当嫁妆的。如果花掉了，那以后就拿不出一份体面的嫁妆了。
为了说服妈妈拿出为她预留的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用到的嫁妆本儿，韩之遥还夸下海口，一年之内必定找到能结婚的对象。望京的房子不至于掉价，到时候，这套房子就是她的固定嫁妆。几番讨价还价，才终于说动了顾如霜。
差不多前后脚的功夫，她还真就正式跟凌轩宇确定了恋爱关系。顾如霜以为她早就计划好了，没有再计较。
前段时间，顾如霜趁着光华中学放暑假，到她那儿小住了几天，才一周都不到的时间，就嚷嚷着要回海州。
四五十平米的一室一厅，韩之遥和圆圆一人一狗已然紧巴巴，再添她一个人都快转不开身了，把人给憋屈得都不愿意在望京待着了。顾如霜还是乐意回海州，享受一个人独居的通透敞亮。
那天，在去高铁站的路上，顾如霜念叨着，让韩之遥和凌轩宇定下来之后，把各自的一小套置换成一套大房子，再喊她过去住，否则她还不如高铁一坐，当天往返。
“嗯，你在家等我吧。”
挂了电话，韩之遥打开了电脑，双击打开了码字软件。心情波动起伏之时，往往是灵感迸发之际。
与其说是想多赚一份外快，还不如说是心中积压了太多无法言说却不吐不快的衷肠。
说实话，在海州城找一份朝九晚五、温饱不愁的体制内小康生活，或许要比留在望京吭哧吭哧打工要惬意得多。只不过她早就在父母身上见识惯了那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因而并不想再重演一遍类似的人生。
与安舒的海州不一样，望京市到处都流动着崭新的机会，招摇又充满蛊惑。
成功的可能性或许微乎其微，可一旦把握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就能跳脱出被固化的韭菜人生，这是韩之遥不为人知的野心。
到了七点半，窗外噼里啪啦地响起了烟花渐次炸裂的声音。
韩之遥抬眼，绚烂的光芒在夜幕中闪闪发亮，明灭中转瞬而逝。发呆放空了片刻，脑海中词穷得只剩“好美”这般贫瘠的形容。
只可惜烟花易冷，不过十分钟，夜幕中就只剩下了冉冉的白烟，变幻着各种虚无的形状，远方的山峦阴沉沉地淹没在暗处，无言地观赏着璀璨过后的落寞。
韩之遥忽觉小腹坠涨，恐怕是生理期快到了，难怪最近心情总是莫名烦躁。她起身掀开行李箱的盖子，在夹层里摸索了一番，将一包还未拆封的卫生巾扒拉了出来。
往外勾扯时，有一个硬质的盒子随之一同滑出来，落在掌心里。等看清手里的包装盒，她立马就紧张兮兮地回头望了一眼房门，确认房门是关着的。
韩之遥转动包装盒，扫了一眼上面印着的全英文说明和20禁标识。
在岚山的一个多月里，韩之遥暂时还没有在大半夜收到过deadline指定为第二天中午十二点的反人类诉求。只要还没到抓狂头秃到想当场掀桌的地步，她就还能勉强维持住自制力，不去触碰这种存在一定健康风险的解压道具。
方法就是鸵鸟政策，比如藏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眼不见，心不烦，但万一需要用到，就可以江湖救急。
抠开盒盖，倒出了一支纤细小巧的电子烟具，金属质感的锃亮外壳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光泽。
无论是烟草还是咖啡，一旦碰过，就很难再抗拒。
突然，门口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韩之遥手忙脚乱地合上盖子，将盒子塞到一旁。
“谁？”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