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驷眉头紧蹙,欲要斥责,却被苏北歌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光芒所触动,最终选择了沉默。他敏捷地跃上马背,向苏北歌与恒升伸出手,说道:“上来。”

    虽然三人体型都不大,勉强可以共乘一马,但马匹的负重还是明显增加了,速度也不免放缓。梁驷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驾驭着马匹,生怕稍有闪失便会三人一同摔下。

    随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苏北歌的心也不禁紧张起来。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低声默念。渐渐地,周围的气息开始发生变化,树叶沙沙作响,一阵奇异的声响在林间回荡。

    一片鸟群被莫名力量牵引,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瞬时间形成遮天蔽日之势。它们在空中盘旋、飞舞,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追踪者措手不及,他们纷纷停下马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苏北歌的手指在空中轻轻舞动,似在虚空中绘制着某种神秘的符咒。那些被召唤而来的鸟群仿佛得到了指令,纷纷朝着追踪者们俯冲而下。一时间,林间响起了鸟儿尖锐的叫声,与兵器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

    追兵们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鸟兽所困,速度骤减,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试图驱散这些烦人的生物。然而,鸟兽数量众多,它们灵活地穿梭在树枝间,时而俯冲,时而盘旋,让追踪者们应接不暇,一时间无法脱身。

    借此良机,梁驷驾马加速前行,他熟练地操控着马匹,避开障碍物,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轨迹疾驰。苏北歌和恒升紧紧抓住马鞍把手,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摔下马背。

    经过一段时间的飞驰,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平地。在确定追踪者们已经完全被甩开后,梁驷勒住缰绳,让马匹慢慢停下脚步,三人也相继下马。

    马儿被牵到溪水边,低头畅饮,似乎在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梁驷则转身面对苏北歌和恒升,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们。苏北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鼓起勇气迎上了他的目光。

    “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落入人贩子的手中?”梁驷开门见山地问道,声音虽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审视。

    苏北歌早已准备好说辞,她挺直了腰板,声音中带着几分沉稳,说道:“我乃游学士子,孟一,南璃国苍梧县人氏。我与友人原本计划投奔北地的亲戚,却不料途中遭遇变故,友人失踪,我也被人贩子诱骗。那友人,你也见过,就是那日险些落下悬崖的人。”

    “而这小孩,名唤恒升,原是刘国人,与家人失散后,同样落入了人贩子的手中。昨夜,人贩子巢穴突然起火,我俩趁机逃脱,只是,仍有诸多孩童被困其中。”苏北歌原想撒谎说恒升也是他弟弟,但转念一想,早前梁驷已经见过她和桑粒了,也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梁驷目光在苏北歌与恒升之间游移,随后问:“既是南璃苍梧人,前往长阳城为何不走国内官道,反倒绕行巴蜀边境?”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目光中的审视之意却愈发浓厚。

    苏北歌心中虽有些慌乱,但面上却保持镇定,解释道:“在下一直怀揣游学之志,想要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此次绕道巴蜀,一则欲领略异地风土人情,二则亦想借此磨砺心志,提升自我。没曾想,却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梁驷凝视着苏北歌,疑惑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沉稳,转而问起了刚才鸟兽围攻的事情:“那些驭鸟之术,你是如何做到的?”

    苏北歌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只得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侥幸罢了。我曾在古籍中读到过一些关于鸟兽习性的记载,知道它们领地意识极强。当我看到那些追兵人数不少,必然会引起鸟兽的警觉,便想到了利用这一点来拖延他们的追击。其实,我并无十足把握,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冒险一试。没想到,竟真的如此顺利。”她语气轻松,同时故意透着一丝得意和庆幸,让人觉得她在为自己的机智而自豪。

    梁驷深深望了她一眼,眼神探究,似乎在探寻她话中的真伪。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为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意。苏北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敢轻易移开视线。

    梁驷能感觉到对方话中或有保留,当时自己在驾马在前,隐约听到了苏北歌在后面低吟,但此刻非追问之时,便顺着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释。他转身望向远方,语气坚定:“此次能摆脱追踪,确实多亏了你的机智。不过,但此地不宜久留,这样,你们随我走吧。”

    苏北歌见梁驷并未深究,心中稍安,随即又按捺不住好奇:“那些追兵,究竟是何来头?为何对你紧追不舍?”

    梁驷沉吟片刻,终是缓缓道出:“我乃北凌军一员,此番潜入巴蜀,实为刺探军情。不料行踪暴露,引来了这些追兵。”

    “北凌军……”苏北歌闻言,心中不禁翻涌起层层波澜。她忆起父亲昔日与她普及过中洲之地的西部的局势。巴蜀之地,地形险要,民族众多,巴、蜀、颐三国争斗不休。数年前,颐国向北凌求援,国君梁献王抓住机会,不仅找到介入战事的借口,还在当地建立了内应,不久前更是一举灭颐国。如今北凌军再度涉足,无疑是为了进一步探明敌情,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

    难道,自己已经身处战地边缘?苏北歌一脸愁容,又看了一眼身旁瘦弱的恒升,心中愈发忧虑了。

    就在这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梁驷的耳朵微微一动,立刻将目光锁定在声音传来的方向,尘土飞扬间,数骑黑影逐渐清晰。

    他们身着黑皮甲,内衬深色战袍,赭色光泽流转,红色绳索点缀其间,这正是北凌军特有的战服标识。梁驷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大步迎上。

    为首的骑士利落下马,步伐矫健地来到梁驷面前,双手抱拳,恭敬地行了一礼:“裨将大人,我等终于寻到您了!请速归军营,上将军正在召集诸位将领议事。”

    听到这个称呼,苏北歌心头微微一震。她虽已猜测梁驷在军中地位不低,但未曾想到他竟已是一位裨将了。在军队中,裨将虽为最低一级的将军,但已能协助副将和都尉,管理军队的日常事务和作战行动,更有权参与军中帐议。梁驷年纪轻轻便能身居此位,可见要么是其能力非凡,要么是有着不一般的背景。

    “嗯,此地有蜀国士兵巡逻频繁,非久留之地。”梁驷简短回应,目光转向苏北歌与恒升,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二人随我一同前往军营,待安顿妥当再做打算。”

    “这两位是?”那骑士的目光在北歌和恒升身上流转,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苏北歌适时上前,拱手道:“在下孟一,这位小弟是我的朋友恒升。我们本是本为南璃国子民,不幸落入人贩子之手,幸得梁裨将出手相救,才得以脱险。”

    黑甲骑士听后,脸上的疑惑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理解与同情。巴蜀之地乱象丛,人贩之风盛行,他对此类遭遇并不陌生。

    “原来如此,”他感慨道,“我叫赵华营,是北凌军的一名百夫长。既是裨将大人的朋友,那便是我们北凌军的客人。请随我等回营,那里更为安全。”

    两人跟随北凌军一行人穿梭于密林与山丘间,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北凌军的营地——一片被巍峨古树环绕的开阔地,宛如一个天然的防御圈。营地内,黑色旗帜在晚风中猎猎作响,营帐整齐排列,士兵们或忙碌于装备整理,或在校场上挥汗如雨,一片井然有序的景象,展现出北凌军严明的纪律。

    梁驷下马后,立即有士兵前来禀报军情。而苏北歌和恒升则被安置在一处稍显偏僻的营帐之内,尽管一路奔波,两人此刻却无丝毫倦意。

    恒升坐在营帐的一角,不由感叹道:“梁大哥真厉害,独闯敌阵,毫无惧色。”

    苏北歌轻轻颔首,心中亦是这位仅年长她几岁的少年心生敬意,但随即她的思绪飘向了营外的世界。透过营帐的缝隙,她凝视着那繁忙而有序的营地,军营的喧嚣与她的过往截然不同,这种新奇而又略带陌生的氛围让她心潮起伏。她以前从未想过,军营会是这样的。

    回想起这一路的经历,苏北歌心中不禁忧虑重重。原本为避江氏一族追踪而绕行巴蜀,却不料遭遇重重变故,桑粒失踪,行囊与地图也遗失在人贩窝中。此刻的她,除了随身携带的身份符节与游学关文,几乎一无所有。长阳城的路途遥远且未知,她如何继续前行,如何寻找桑粒,都成了摆在她面前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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