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穆伫立在高地之上,目光远眺,北凌将士如潮水般涌动,兵器高举,欢呼之声犹如雷鸣。他们踏着泥泞的土地,押解着投降的蜀军,缓缓返回营地。空气中,除了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胜者之香,悄然弥漫。

    年迈的君主眼含笑意,他轻唤计田桢至侧,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蜀国降卒需得妥善安置,不可轻慢。战后之事,再行定夺。”

    黄昏落下,营地内逐渐亮起了火,蜀国的降兵被分批安置,他们低着头,神情萎靡,显然还未从战败的阴影中走出。然而,北凌的将士们却对他们并无轻慢之意,在营地的士兵们一早便依命有序地搭建起临时帐篷,为降兵们提供暂时的住所。营地内安静肃然,秩序井然,降兵也分队由数名精干的北凌士兵看管,确保他们不会趁机作乱,尽管人数众多,但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一如北凌国一贯的严明风纪与高效组织。

    *

    马畴一踏入营地,便远远看见了苏北歌。他激动地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孟小弟,你真是我北凌国的福星啊!此次大捷,你功不可没,君上必定会重重赏你!”马畴的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与感激。苏北歌被马畴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她僵直地站在原地,脸上微微泛红,有些不知所措。但想想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她只好硬着头皮,任由马畴抱着。

    “马将军谬赞了,此乃众人之力,小弟不过略尽绵薄。”苏北歌尴尬地笑了笑,轻轻推开了马畴。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陇严的呼喊声:“马畴!快来,有要事商议!”

    “哎,这老陇怎么那么着急。”马畴略带歉意说道,“孟小弟,你先去休息,待会儿议事结束,我再去找你喝酒庆祝。”言毕,转身匆匆离去。

    苏北歌环顾四周,发现营地喧嚣,却唯独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她随手拦住一名士兵,略带急切询问道:“请问,梁驷此刻何在?”

    士兵恭敬作答,言辞间满是敬畏:“回孟公子,梁将军正率队于后,想来不久将至。”

    苏北歌闻言,心中稍安,目光穿过人群,望向营地的入口处。不久,果然又有一队骑兵归来,为首的少年骑着战马,身姿挺拔,腰间的长剑在在夕阳的余晖闪烁着微光,战甲上斑驳的血迹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激战。他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微风轻拂,撩乱着他鬓边的发丝,那轮廓异常分明的面庞在夕阳的映照下更显清贵之气。

    苏北歌凝视远处的梁驷,周围的喧嚣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逐渐清晰的身影。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在空中交汇,“踢踏踢踏”,马儿踏过泥泞,溅起一片水花,少女的心中也随之泛起了阵阵涟漪。

    梁驷朝她点了点头,随后策马向前。苏北歌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脸颊绯红,她低下头,试图隐藏那份难以言喻的情愫,双手却已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梁驷刚刚下马,脚还未稳住,便有士兵前来传令,“梁将军,君上有请。”他微微颔首,只能向苏北歌投去一抹温柔而歉意的眼神,随后快步向主帐走去。

    苏北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失落,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孟公子,随我来,君上也想见见你。”她抬头一看,是计田桢。

    *

    主帐内的灯火摇曳,暖黄的光晕轻柔地洒落在每一个角落。当苏北歌的步伐踏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她身上,梁驷的目光也不由地在她身上停留,随后又迅速收回,心中对她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面对众多审视的目光,苏北歌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恭敬地向梁穆行礼。

    见苏北歌到来,梁穆脸上浮现出和煦的笑容,他招手示意苏北歌上前,声音里满是赞赏与期待:“孟一,此次大捷,你功不可没。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北歌闻言,心中窃喜,虽然起初冒头纯粹了为了报恩而好意提醒,但确实算是间接促成了北蜀战役的胜利,如今趁机提些要求也是情理之中。

    正当她欲开口之际,却见计田桢抢先一步上前,提议道:“君上,孟一虽年纪尚轻,但此战表现出色,智谋过人,不若赐其军职,留在营中。”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纷纷附和,马畴也凑热闹地嚷道:“那这小兄弟就归我麾下了,你们可别跟我抢!”

    然而,苏北歌却感到一阵慌乱,她不想掺和到这些国家大事中,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她正思索如何开口婉拒,却见一旁的梁驷轻咳一声,为她解围:“君上,我们不妨先听听孟一自己的想法,再做定夺。”

    苏北歌感激地看了梁驷一眼,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鼓起勇气说道:“多谢君上的厚爱以及在场诸位将士的认可,但实不相瞒,鄙人志不在朝堂,亦不在沙场,平生只愿做个闲散游士。此次相助北凌,纯属机缘巧合,况且我自知才疏学浅,且手无缚鸡之力,恐怕难以胜任军职之责。”

    梁穆闻言,略显失望,但并未强求。他点了点头,说道:“你心意已决,寡人便不再强求。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愿望,只要我能满足,尽管说来。”

    苏北歌微微欠身,眼中闪烁着急切与真诚:“君上,我确实有两个请求。其一,我想寻找一个人,她名唤桑粒。她与我一同自南璃国而来,但在潼合山附近不幸失散,至今下落不明,我心中十分担忧。”

    “此人身上有何特征?”梁穆问道。

    “她与我年龄相仿,身高相近,但肤色略显黝黑。分别时,她身着灰色布衣。她的瞳孔和发色都比寻常南璃人要浅一些,右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痣。”苏北歌回忆着桑粒的模样,缓缓说道。

    梁穆听罢,立即吩咐身旁的亲卫:“依照孟一所言,描出一张画像以供辨认。同时传令下去,让各地斥候留意桑粒的行踪,务必尽快找到她。”亲卫领命而去。

    “那么,你的第二个请求呢。”梁穆继续问道。

    苏北歌轻咬下唇,略显羞涩地开口:“其实……我的第二个请求很简单。就是……能否给我一些盘缠,并派人护送我至南璃边境?这巴蜀之地,人烟稀少,又常有匪患,我孤身一人,实感不安。”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皆是一愣。先前苏北歌表现出的成熟与智慧令人惊叹,但此刻,看到她眼中的那一丝怯意与不安,大家才猛然醒悟——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面对未知的危险,也会感到害怕。

    苏北歌双手微绞,不时地挠着后脑勺,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微笑,与先前在主帐中沉稳自若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不禁觉得他更加可爱和亲近,纷纷笑了起来,紧张严肃的军事氛围中迎来了片刻的轻松。

    梁穆更是笑得开怀,语气中带有少见的慈祥:“好,寡人答应你。不仅会派人护送你到南璃国边境,还会确保你一路上的安全。”

    接着,他招手让苏北歌走近些,亲自将一枚虎形云纹的玄色玉佩系于她的腰间,说道:“小家伙,这枚玉佩,你且收好。若你遇到难处,在各地的北凌使馆只需出示它,便会有人帮你。至于你寻找的人,如有线索,在那里你也可得到消息。”

    “七伯,你去准备些银两和路引,交给孟一。”梁穆转向身旁老仆吩咐道。

    “多谢君上!”

    *

    苏北歌怀揣着玉佩,满心欢喜地离开主帐。此时,雨暂时停歇,空气中散发的青草香气让人觉得格外舒爽。突然她一激灵,步伐停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议事帐篷门外静候。

    不久,议事结束,将领们陆续走出帐篷。苏北歌见梁驷走出,连忙上前,低声请求道:“梁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梁驷略一颔首,跟随她来到一处僻静之地。苏北歌目光凝重,说道:“梁将军,我有一事相托。”

    “哦?何事?”梁驷剑眉微扬。

    “是关于恒升的。我此行既是有游历之意,亦为解决个人宿愿。然时局动荡,路途凶险,我恐无力周全于他。所以,我能否请您代为照拂恒升,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苏北歌言辞恳切,字字珠玑。

    梁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恒升在月光下孤独站立,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我会妥善安排,确保他无虞。”

    “多谢梁将军!”苏北歌心中大石落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月光如练,洒满营地,为这战乱之地平添了几分柔和与宁静。恒升远远望见苏北歌与梁驷并肩而来,眼中闪烁着期待与忐忑,他小跑着迎上前,紧紧握住苏北歌的手,仿佛害怕失去这份依靠。

    苏北歌微微弯下身,与恒升目光相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恒升,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恒升瞪大了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我要去南璃国办些要紧的事情。这一路上可能会有很多危险和不确定因素。所以……”苏北歌停顿了一下,“我想让你留在北凌军中,由梁将军照顾你。这里有很多人可以保护你,比跟着我安全得多。”

    恒升猛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我要跟着你走!我不怕危险,我只想跟着你!”

    他紧紧抱住苏北歌,仿佛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苏北歌看着恒升那坚定而执着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个孩子是真心想和自己在一起。但她实在不能带着他一起冒险。

    苏北歌多番劝说无果,着急得使眼色求助于梁驷,但梁驷只是双手抱胸,神情淡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又或是他故意保持中立,不愿介入这场纠葛。

    于是,她决定采取另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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