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苏北歌眼中闪烁着惊喜与好奇。

    “我有好事要同你分享。”梁骐示意七伯将马匹与护卫安置好,自己则稳步走至苏北歌身侧,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男子身上,细细打量。

    男子颇为年轻,仅十七八的模样,面容坚毅,皮肤黝黑发亮,虽未至魁梧,但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他身姿挺拔,站定间自有一股正气。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那枚铁质黑狼徽记,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那是北凌军中剑术超群者的荣誉象征,极难得到。

    “这位是?”梁骐的声音温和。

    “我正要同你介绍。”苏北歌笑容更加明媚,“他是应飞濂,北陵军的一名小将。”

    随后,她指向梁骐,本欲与应飞濂介绍一番。但见他今日一身便服,倒让她一时词穷,不知如何精准描绘他的身份。

    梁骐眼神微动,望向男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探寻:“敢问阁下,与高祖时代名震四方的应氏一族,可有何渊源?”

    应飞濂目光微凝,打量着眼前这位身披软甲、外罩斗篷的男子,其气势不凡,俨然一副上将模样。稍作沉吟后,低声答道:“武王时期的应氏,正是末将先祖。”

    梁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应氏一族,昔日在武王麾下英才济济,连续三代出将入相,皆为北凌立下赫赫战功,怎奈天妒英才,皆在壮年殉职,其子嗣凋零,后来也就泯灭衰落了。而后,百余年间,北凌国也鲜少有这样名将辈出的氏族出现。

    梁骐心中一悦,北凌国近年来武将青黄不接,正值用人之际,今日,他与应氏后裔不期而遇,难道就是天意?

    *

    他强按下心头的波澜,转而问起两人是如何相识的。

    苏北歌眸光柔和,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今日自郊野归来,不慎将一贴身玉佩遗落途中,我焦急万分,连忙折返寻找。幸而,遇到了这位应小将,他拾得玉佩,却误以为非我之物,执意要寻回失主。我只好将他引至府中,一番解释与证明后,才终得归还。”言罢,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望向应飞濂。

    梁骐眉头微挑,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道:“是蔺家那玉佩?”

    “那倒不是,”苏北歌摇了摇头,“不过,说起蔺家,也不知道景蔺现下如何了。”她有意无意地转移了话题,似乎不愿过多提及那玉佩。其实,那是少一给她的另一块黑色令牌,不过那似乎非寻常之物,自己还是不要外露,以免给他额外生事。

    梁骐正欲继续追问,却见苏北歌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拉至一旁,压低声音道:“梁骐,我观这应飞濂,确是可用之才。前几日我外出,偶然间见他于城郊训练少年兵卒,驾战车驰骋,那些原本略显生涩的兵卒,在他的指挥下竟变得井然有序,士气高昂。此人不仅武艺高强,更难得的是有统御之才,我心中甚是欣赏。”

    “方才我与他交谈时,问及他为何会带着这些新兵驾驭老旧战车练习,他言辞恳切,说:‘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旧物亦能焕新辉。让这些新兵先熟悉战车的操控与配合,可增强他们的实战能力。而且万一危急,这些老旧战车亦可派上战场。’”

    苏北歌的言辞中满是发现人才的激动。

    梁骐点头赞许,“如此说来,他确实有勇有谋。这样的年轻将领,正是北凌所亟需的。”

    苏北歌点头附和,“是啊,我正要同你提及此事,他却急着要走,说是怕耽搁太久,误了军中事务。我见他如此勤勉,心中更添几分惜才之意,便执意留他,想着定要引荐给你看看。没想到,还未等我开口,你就来了,真是巧得很。”说完,她嘿嘿一笑,那笑容里既有得意也有几分俏皮。

    正当两人交谈间,一阵嬉闹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两个小男孩如同两道疾风,从街角窜出,直冲苏北歌而来。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前方的行人,眼看就要撞上,苏北歌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梁骐眼疾手快,一把揽过她的腰身,稳稳地将她拉回自己怀中,避免了这场小小的意外。

    两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只见那两个小男孩仿佛是小小的策士,一左一右,巧妙地隐匿于街角的阴影之中,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与期待,似乎在精心布置一场孩童间的“伏击”。

    不多时,一位衣衫略显褴褛的小男孩缓缓步入这幅画面,他的步伐中带着几分谨慎,却也难掩那份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韧。藏身的两个小男孩见状,眼中的笑意更甚,仿佛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好戏”。

    就在这一瞬,衣衫破烂的男孩仿佛变戏法般,身形一闪,绕至那位灰衣男孩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粗大的木棍,“砰砰”地好几声,只听得灰衣男孩一阵惊呼和痛叫。

    另一边,蓝衣男孩闻声而动,带着几分焦急与愤怒,迅速冲出藏身之处,试图解救同伴。但此时的战局已悄然变化,灰衣男孩已受伤倒地,破衣男孩得以专心对付另一‘敌人’。他身形灵活,闪避间不失攻击,与蓝衣男孩展开了一场无刀光剑影的“对决”。

    最终,在一连串巧妙的躲避与反击后,破衣男孩以一记干净利落的动作,让蓝衣男孩手中的“武器”掉落,宣告了这场“战斗”的结束。

    他站在那里,胸膛微微起伏,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却也不失孩童的天真与顽皮,对着两个略显狼狈的对手,大声宣告:“让你们俩以后还敢联合欺负我!”言罢,他轻轻吐了口唾沫,带着一丝得意与顽皮,趁着两人尚未恢复,大笑着转身,如小鹿般轻快地逃离了现场。

    “北凌,不应仅坐视时局变化。”苏北歌不由吐出这样的一句话,她望向梁骐,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虽未言语,但已在彼此的眼波中寻得了某种默契。

    “这里嘈杂,咱们回政事堂说话。”说完,梁骐又转身面向应飞濂,语气温和却自带威严:“飞濂,你也一同前来。”

    应飞濂早就听闻‘孟一’之名,如今见两人这般说话,当即意识到了,眼前这位伟岸将军就是当今国君——梁骐!他连忙躬身行礼,恭敬应道:“遵命。”

    *

    当三人回到政事堂时,已经是黄昏。七伯添了灯油,盖好灯座上的大网罩,便轻步退出,静静地守在门外阴影里。

    梁骐缓缓坐下,目光温和地落在应飞濂身上,开始了对话:“飞濂,应氏部族近况如何?可有何难处,需朝廷援手?”

    应飞濂眼眶微红,“先祖们追随武王,铁马冰河,夺取西戎,然战争残酷,我族男丁几乎尽赴国难,仅余妇人和稚子留守泾西一带。至今日,我辈之中,同宗同脉者已寥寥无几。”

    梁骐轻叹一声,“应氏一族,忠烈传家,令人敬佩。”

    苏北歌秀眉紧蹙,如今西陲战事一触即发,应氏一族若仍留在泾西,岂非有灭顶之灾。但她没有直接道出她的忧虑,只是望向梁骐。

    梁骐没有直接提及应氏如今的险境,转而问道:“飞濂,你对西陲情势清楚么?”

    “大体晓得。”

    “泾西之地,如今已成危邦险地,应氏族长知道么?”梁骐目光转向应飞濂,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

    “请君上恕罪!”应飞濂当即跪下,“族长年事已高,对外界的消息知之甚少,只知守护族地,并不知此事。”

    梁骐连忙上前,亲自将他扶起,长叹一声,随后将北凌国面临的危机和戎族蠢蠢欲动的态势,一一给眼前这位小将道出。

    “飞濂,”梁骐语调一转,变得异常严肃,“若西陲一旦叛乱四起,战火无情,势必波及无辜,应氏一族在泾西之地,恐将再历浩劫。这样,你持我亲笔手令,速速前往泾西,秘密安排应氏全族迁移至安全之地,以保血脉不断。”

    应飞濂身形一震,目光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君上深谋,飞濂感激不尽。然则,微臣认为此举不可。”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梁骐,“如今西陲局势紧张,大军正秘密集结,意在雷霆一击,若此时迁移族人,恐打草惊蛇,让叛乱部族有所警觉,反而不利于大局。我应氏门的规训,向来是国难为重,家事次之。西陲若有乱,我族当挺身而出,以平乱为先,此次又岂有负先祖遗志,拖北凌百姓后腿?”

    寥寥数语,就显出了应氏的大义本色。

    梁骐眸中闪过一抹赞赏,暗叹面前这个尚未加冠的少年的冷静和忠魂。“飞濂,你说得甚好,然我又岂能置应氏安危于不顾?”

    “君上,臣有一策,或可两全。”

    苏北歌适时插话,声音温婉却透着坚毅:“君上可遣心腹扮作寒昭使臣,以虚虚实实之计,诱使泾西部族提前异动,而我军则暗中布防于东进必经的要道峡谷,待其自投罗网,一举歼之。如此,既保应氏一族免受战火侵扰,又可彻底解除西陲的后顾之忧,将两面受敌变为一面防御。”

    梁骐目光一亮,拍案赞道:“妙哉!此计若成,当为奇功一件。”

    言罢,他望向应飞濂,神色转为庄重:“飞濂,今日不期遇你,乃上天之意,就派你去做这件大事,如何?”

    应飞濂胸中热血翻涌,肃然拱手,声音坚定而有力:“末将领命,定当竭尽所能,决然不辱使命!”

    “好!我给你五万铁骑,誓要保你此行万无一失。”

    “君上厚爱,飞濂心领。然则,兵贵精不贵多,三万铁骑,足以应对此局。”应飞濂眼中闪烁着自信,声音愈发豪迈,“飞濂定将率领他们,凯旋而归。”

    梁骐闻言,不禁爽朗大笑,心中对应飞濂更是满意。他当即挥毫泼墨,写下一道手令,将其郑重地递给应飞濂。

    “应飞濂,自今日起,你便是统帅梁骞麾下的前军主将!”

    应飞濂双手接过手令,面色凝重而庄严,深深一揖,“谨遵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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