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风”字。

    苏北歌猛然想起之前桑粒同她说的话,风自南同她说的那些话——

    他,是阿竺!风自南的那个逃走的奴仆!怪不得他知道孟冬。

    苏北歌倒吸了一口凉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卞珍,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整张脸也已经面目全非,最后只剩下那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自己。

    苏北歌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直接挥剑斩去,卞珍的头和身体瞬间分离。

    做完这一切后,苏北歌才觉得痛快了许多。

    黑袍人还在宫外奋力抵抗,没有注意到宫内已经变了天。

    “结束了。”苏北歌轻声说道。

    *

    景蔺点了点头,两人一同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那些黑袍人还正在和魏东珠带来的人殊死搏斗,看到门突然打开,都齐齐望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里面头身分离的卞珍时,一个个都惊呆了,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卞珍是他们的信仰,如今信仰已死,他们便再没有了支撑。

    很快,魏东珠的人便将剩下的黑袍人全部制服。

    就在此时,那个当时救景蔺的那个官装婢女也走了出来,她走到两人面前,微微屈身,道:“景大人,孟大人,请随我来。”

    两人也没有多言,都点了点头,便跟着她走。

    南璃的王宫本就极大,三人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处湖泊边。

    湖中的荷花已经开了,朵朵亭亭玉立,苏北歌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她和魏东珠来过的地方。果然,一抬头,前面便是璧波亭。

    走过湖泊,再往前走几步,便是一处极为雅致的庭院。婢女停在一处房门前,轻声道:“人带到了。”

    推开门,只见一个身着黄衣华服、头戴凤冠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缓缓走到苏北歌的面前,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北歌。”

    苏北歌望着她,柳眉杏眼,依旧清丽动人,只是这通身的的气质大不一样。少了几分娇美,多了几分从容和文静。

    苏北歌眼中忍不住有些湿润。这么些年,她们终于再次相见了。见没有旁人在场,她忍不住大步向前,紧紧拥住她:“东珠!”

    听着她的呼唤,魏东珠一时失了神。

    自成为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她忍不住也将双手抬起,回拥住苏北歌。

    过了片刻,景蔺轻咳一声,打断了这温馨的时刻:“咱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做?卞珍在南璃毕竟不是一个小人物,他就这么死了,南璃国恐怕要生不少事端。”

    魏东珠回过神来,轻轻放开苏北歌:“我们进去聊。”

    *

    “此次北凌和南璃的联盟,其实是卞珍一手主导的。”

    几人围坐于屋内,魏东珠沉声道出此次危机,“他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此计谋将你换来,苏北歌。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打什么胜战。”

    “自旻庄王死后,南璃国上下根本没有一个可以主导全局的人,现在的国君惠王虽有雄心,但不成气候。然而,奇怪的是,他原先那么清高自傲的人,自登基之后,却对卞珍言听计从。我原先还有些不解……”

    说到这,魏东珠看向了苏北歌,续道:“自从那日看到北歌的那番模样,我怀疑卞珍也对君上施展了类似迷惑之术。”

    苏北歌以为她在担心惠王,便开口宽慰道,“放心,卞珍一死,他所种下了邪术,应该都会解除才对。南璃王应该也会无事了。”

    “正因如此,我才更担心。”

    “这是什么意思?”景蔺和苏北歌皆是一脸疑惑。

    “你们不了解惠王。”魏东珠沉声说道,“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高傲自大,一直觉得自己身负天命,注定要成为一代霸主。在他眼里,平民就如同蝼蚁一般,任人宰割。更甚至,他觉得北凌的人粗鄙不堪,根本配不上和他们南璃人平起平坐。此前他被卞珍这般控制,才同北凌合作,一旦清醒过来,恐怕他会大怒,觉得受了极大的羞辱。届时,恐怕会直接撕毁盟约、下令退兵。”

    魏东珠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便不再是掉面子的事了,恐怕他会大怒,觉得受了极大的羞辱,不仅不会承认之前的盟约,甚至有可能当即毁约,直接攻打北凌。”

    “那被抵押的三座城池他不要了吗?”景蔺问道,“还有你们的公子策?”

    魏东珠叹息道:“策儿的娘亲是宫女出身,不过是一个宫女,乃惠王醉酒之时宠幸,本就没什么情分,策儿出生后,惠王本就不喜,只是顾及脸面,才一直冷落在后宫中,如今……若真拿这个借口发起战来,恐怕策儿即使没了性命,反倒还让他找到一个攻打北凌的由头。”

    “至于那三座城池,惠王自然是在意的。只是若拿不回来,这刚好可以让他迁怒于朝臣,指责他们无能,到时候,便又是一片死的人。”

    景蔺听了,忍不住皱眉:“你们的国君……真不是个东西!”

    话说出口,他才想起面前的魏东珠,面前的魏东珠,可是南璃国王后,当她的面辱骂她的丈夫,有些不妥。他偷偷看了一眼魏东珠的脸色,见她面上没有不悦,才松了一口气。

    魏东珠目光扫过两人,正色道:“、南璃,恐怕很快就会撤兵。你们……得做好准备。”

    “那怎么行!”苏北歌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转头看向景蔺:“少一,没了南璃,我们能歼灭中洲旧兵吗?”

    “灭是能灭……”景蔺皱眉说道,“北凌如今兵力强盛,这几个月下来,我们也勘察了中洲他们的兵力,强攻也不是对付不了。此前,北凌不直接单独出兵的原因,无非是怕落人口实,说北凌不仁不义、诸侯国攻打天子旧兵,也怕因此其他诸侯国有了联合的借口,如今既然南璃已经也参与过其中,这个问题也算解决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此战必须一举取胜!”景蔺面色凝重,“中洲那些士兵本就占了天命所归的先机,若此次不一举取胜,就怕这个说法会越演越烈,后续再打,就更难了。”

    苏北歌心绪有些不安,看了一眼景蔺,道:“我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考虑到,万一……发生什么预料以外的事怎么办?”

    她说完,屋子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过了片刻,景蔺看向魏东珠,沉声道:“王后,既然已经有了南璃撤兵的预期,那北歌也没有再作为质子留在北凌的必要了,能不能……让我将她带回去?”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魏东珠。

    魏东珠缓缓开口应道:“于一国王后而言,我不能答应。”

    见苏北歌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微微转向她,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但于……魏东珠而言,可以。”

    *

    苏北歌感激地看了一眼魏东珠。

    “东珠……”她欲言又止,“那你怎么办?”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问出,“东珠……你,还想呆在宫中吗?”

    魏东珠闻言,身子微微一震,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了窗外。过了片刻,她轻声应道:“我……是魏家人。”

    “我是南璃的王后,是魏家的女儿……”她声音低沉而无奈,“我走不出南璃的。”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北歌,”魏东珠看向她,眼神寂寞而空荡,“你知道于渊为何不继续呆在丹邑了嘛?”

    苏北歌愣了一下,摇摇头。

    “君上……不知道怎么知道我们的一些过往。他妒忌心极重,一度想杀了于渊。所幸的是,苏家对于南璃国的经济,确有很大的贡献,而于渊哥哥他,又任最为要紧的总事,在内臣规劝之下,他也犹豫了。”

    “但他向来……不是什么能听进旁人劝的人。在他准备动手的前一天,消息传回了苏家,于渊便连夜离开了南璃。估计……在惠王有生之年,他都不会回来了。”

    “东珠……”苏北歌握紧了她的手,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魏东珠回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眼中却满是苦涩:“我没事。”

    苏北歌咬了咬下唇,仍有些犹豫,“可若旻惠王知道是你放我走的,定会迁怒于你的。”

    “杀死卞珍,用的是我的人,他醒后,不仅不会怪罪我,反倒还会感激我呢。至于放走你……”她轻轻笑了笑,“他本来也不在意你的死活,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她说着,低头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况且,如今我有了他的孩子,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你有孩子了?”苏北歌惊讶地看着她。

    魏东珠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即将为人母的幸福:“还不足两月。”

    苏北歌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明白,这或许是魏东珠目前唯一的选择了。

    *

    回到质子府,两人就开始收拾东西。

    白英匆匆进来,脸色慌张,“大人,姑娘,不好了。刚刚收到的消息,东风国打算支援旧中洲的势力,共同抵抗北凌的攻打。”

    “什么?”苏北歌大惊,连忙拿过密信细细看了一遍,忍不住喃喃道:“东风国怎么会突然插手这些事情?”

    “听说是东风国的那个齐相主导的。”白英回答道,“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齐仲来?”景蔺眉头一挑,“难不成他与旧中洲的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不成?”

    他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坏了,我们对付旧中洲的军队,虽然有些吃力,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但若是东风国相助他们,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苏北歌也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东风国插手此事,恐怕这场仗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就在这个时候,苏北歌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少一,我们找恒升!”

    “倒也可行。”景蔺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只是……君上如今不怎么想与胡人继续扯上关系,此前一直也在逐渐减少和他们的来往。而且,此次更像是关内诸国的争斗,处于关外之地的岚州胡人……此次不一定愿意出兵相助。”

    “我来周旋!”苏北歌语气坚定,“恒升一定会卖面子给我的。而且……若是能取胜,旧中洲如今占领之地与岚州燕族所在之地也算又接壤,他们也不是得不到好处的,无非是利益怎么分配的问题,这些……都可以聊。”

    她说着,看向了景蔺:“我现在就来写信。”

    “等等。”景蔺突然出声叫住了她,面色有些古怪,“你只写给恒升就好,给……给君上的信,我来写。”

    “为什么?”苏北歌不解地看向他。

    旁边正在焦急的白英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连白英都看出来了,偏偏当事人还一副“我到底做了什么”的无辜模样。梁骐为何不喜胡人,根本原因,不就是你和恒升的关系嘛?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扯了扯嘴角,道:“总之,个中厉害,我不好说与你听,你只管写给恒升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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