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天而言,在他模模糊糊记事起,世界映入眼帘的轮廓,先是一抹从绿得清透的树叶剖出的光,耀眼明亮,窗子外青涩的果子像是镶嵌进蓝天一样,等再过短时间应该熟了,外婆就会用竹竿把这些果子打下来。

    那个时候小天也就三岁,爸妈外出打工,偶尔回来乡下探望。

    陪伴他的亲人,一直是年迈的外婆,白天,外婆喜欢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编竹篾,皱巴巴的嘴哼着一首断断续续、他听得似懂非懂的方言小曲。

    盛夏的夜晚,外婆抱着年幼的他,一起搬张矮矮的小椅子坐着,摇着蒲扇吹风,抬头看繁星夜空。

    直至夏凋秋来,青涩的果子熟透落地,那年的外婆已经走不动路,瘦弱的老人家细得就像已经挂不动沉沉的硕果的树杈枝条,最后卧病在床,也没法再给年幼的小孙子打果子。

    满地的黄叶掩着被飞来的鸟儿啄烂的果肉,腐烂又甜软的果香让小天永远记了一生。

    不久后,他被爸爸妈妈接走,离开了记忆中遥远的小村子,一家三口住到城市角落的一间几十平米的平房出租屋。

    爸爸妈妈把他接来身边后,总是尽量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陪他。

    那段时间的日子对小天来说过得似水般平淡。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夜晚,他依偎在妈妈怀里,妈妈的手轻轻拍着小天瘦小的肩膀,爸爸则替他们盖好被子,以免着凉。

    妈妈嘴里哼起了她故乡的童谣,那时候的小天根本听不懂妈妈在唱什么,他只知道伴随着妈妈轻轻的歌韵。

    虽然听得懵懵懂懂,可小小的孩子却能感受到母亲哼唱童谣时,包含爱意的音律,和依偎在柔软怀抱里时的温馨。

    他轻轻闭上眼睛,很快在大人怀里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和浅浅的童谣在夜里织成一个永远也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爸爸洋溢着笑容灿烂的脸,强健的双臂把幼年的小天举高高,作势玩坐飞机,妈妈在一旁笑呵呵看着他们父子俩玩耍打闹。

    公园里的阳光照得又亮又泼辣,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公园其他小朋友拉着风筝,尖叫笑着跑来跑去。

    那是他最后一次跟亲人拥有这样幸福的相处时光。

    *

    “小天,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想改变什么?”安菲特里忒轻声问。

    小天不同于性格乐观开朗、大大咧咧的金刚召唤人小刚,出身境遇也没有比含着金汤匙出生,骄傲自信的小飞优渥。

    他总是驼着背,低调得似乎似乎想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像一粒不起眼的沙子,被埋没在无垠辽阔的金色沙漠里。

    为人处世又更像是结得饱满的稻穗,谦逊的下垂。

    有时对同伴保持沉默,不愿意敞开心扉,并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他所遭遇的经历总是一言难尽。

    随着这句话问出口,氛围一时间有些凝固。

    小天有些不可思议看着安菲特里忒,觉得她好像不该忘记当年跟他提起的事情:

    “……我的父母是被幽冥魔害死的,当年你跟我说过有回到过的办法。”

    小天想改变的过去,是拯救父母。

    安菲特里忒思忖片刻,语调似在森林间汩汩流动的溪流,温缓透澈:

    “小天,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是既定的事实,就算你穿越回到了过去,做出与曾经不同的选择,也不能改变目前所处空时对过去既定的结局。”

    “不同的时空?也就说,除了目前我们所处的时空,还有另外的?”小天敏锐抓住重点。

    “可以这样说。”安菲特里忒耐心解释:“依照地球现在的科技没有办法让人回到过去,假设要穿越到过去的时空,需要更强大的能量卷曲现在的时空曲率进行穿梭……”

    安菲特里忒话锋一转:“跟我前面说的一样,哪怕你可以回到过去,但你仍旧没办法改变历史。”

    小天的父母如果没有遇害,那现在的小天就不会想回到过去,正因为父母之死,才会让小天想回到过去,铠甲召唤器认主,无论主人到哪里它都会随之跟着出现,哪怕是小天穿越回到过去。

    正是由于铠甲召唤器提前出现,又引出了库拉。

    因果就像一个比乌斯环,形成循环闭环,最多只能改变细微不影响发生在未来可以进行并且和未来没有矛盾冲突的地方,否则依照宇宙法则,小天既回不到过去,也无法回到未来和现在。

    安菲特里忒暂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小天五岁的时间线,明明自己没有任何印象,若是要成立这个结果。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现在目前所处的时空,已经是被某条时间线的未来改变过了。

    安菲特里忒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梦,安迷修浑身是血倒在她怀里,让她去救路法,如果这种可能成立,那她在梦里看见的一切都是未来会发生的。

    寒意瞬间爬上她的脊骨,闪过脑海无数的猜想和可能都像是叶子错综复杂的脉络,真相逐渐顺着叶根浮上水面,清晰得可怕。

    她作为圣司,被允许的权利包含时间回溯这一项,这么做也会耗掉她大半的能量,要付出的代价也相当大。

    “……”

    小天抬起眼眸,黝黑的眼眸如同光辉熄灭的星球,年幼时天真的幻想被否定过,和自己苦苦等了十几年后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

    失望,他最后得到的答案只有失望。

    安菲特里忒目光复杂看向小天,小天没有办法摆脱作为刑天铠甲召唤人的命运,如果小天再次拒绝,那铠甲小队摇摇欲坠,对抗路法的胜算更难。

    正当安菲特里忒困恼不知如何劝说小天要担任起这份沉重的使命时,小天闭上眼睛,再次睁眼后,眼眸清明一片,渐渐燃烧起愤怒的光火,他握紧召唤器:

    “如果我没有办法改变过去,那我再成为召唤人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保护其他人,免受幽冥魔的迫害,是为了过去的我自己,是为了避免让更多无辜的人造成不幸,成为像我一样的存在。”

    看似隐忍沉默的青年,实则内心的那簇火焰燃烧得比任何人都旺盛、猛烈,也更痛苦。

    小天再次把目光投向她,遮在额头的刘海在眼底罩上一层薄薄的阴影:“对吗。”

    听得出来这不是疑问句,相信这位年轻的召唤者自己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也这是让安菲特里忒意外的。

    安菲特里忒坚定对上他的目光:“小天,我明白,要你承担起这份责任太沉重了,我也衷心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方向,不用迷茫,成为召唤人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改变过去,更代表你有能力去守护现在和未来。”

    清醒自己要做的每一件事,不要让自己活在对过去的悔恨之中,也不要沉浸于幻想未来的迷茫和焦虑。

    小天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平淡,他忽然扭头看向铁板烧门口:“你们还要在那里偷听多久?”

    “都说了,别挤我、这就被发现了!”

    “唉!一边去!本少爷还嫌弃你挨那么近。”

    “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一下!”

    嘀嘀咕咕之中,原本躲在门后面的一群小伙伴都冒出头来。

    杨欢迎目光左右瞟了瞟:“咳咳!我只是忽然想到特里忒要开烘焙店的事情,好奇问问。”

    小刚性格直爽多了,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小天,你有啥原因那么大压力,可以跟俺说,毕竟俺们之间可是好兄弟呀!”

    小飞单手捂着嘴,目光看向地面,又看向小天,别扭又难为情:“别看本少爷,本少爷可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坏习惯。”

    清自在表情笑呵呵,摆摆手:“小天,我刚刚想到刑天铠甲的战术练习,只想跟你谈谈,可绝对没有偷听哦!”

    “这条路,你并不是一个人在走,小天,如果你还有其他的想法,欢迎你随时来找我聊聊。”安菲特里忒嘴角扬起温和柔软的弧度。

    小天没有拆穿这一个两个漏洞百出的谎言,这群小伙伴善意的关心实实在在传递温暖到了小天的心底,他轻声一笑,连眉头的阴郁都散开不少:

    “那我真是要谢谢你们了。”

    “诶、那个烘焙店?什么时候开张?俺们能不能试试味道?”谈到吃喝玩乐相关,小刚可兴奋了,眼睛亮晶晶的跑到安菲特里忒面前,挤眉弄眼施展撒娇:“这位姐姐、你看能不能……”

    安菲特里忒笑得眯弯眼眸,语调轻快:“过几天后就开张了,到时候欢迎大家来品尝小蛋糕,既然是朋友,那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好耶!”小刚像个孩子一样跳起来,开开心心的。

    小飞嫌弃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怼小刚:“切,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你是没吃过蛋糕吗?”

    眼看这俩二货又要点燃炸药引线,颇有经验的杨欢迎板起脸,严肃迅速在他们中间伸手一挡,霸气道:“你俩敢吵一个试试?明天早餐全部吃芹菜!我头都要被你们吵疼了!”

    清自在闷笑一声,杨欢迎扭头瞪了清自在一眼,清自在无辜道:“他们两个吵架,为什么要瞪我?”

    杨欢迎:“你就不懂劝一下架吗?”

    清自在摸了摸鼻子,眼神无辜,嘴角仍然带着笑意:“噢……”

    虽然不给吵,但小刚朝小飞做了个鬼脸,小飞高冷傲然的哼了一声。

    小天好笑又无奈看着这群小伙伴打打闹闹。

    安菲特里忒看着这群充满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不得不感叹年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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