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映阳,普通社畜一枚,卒于入梅后第三天,享年26岁。

    南方城市立夏之后气候转暖,空气也开始变得闷热潮湿起来。今天是六月十九号,新闻上说是正式进入梅雨季的第三天。

    娄映阳早上刚从床上醒来,就听见雨水不断敲打窗户玻璃的声音。她从网上看到,这种声音被称之为白噪音,有助眠的效果。

    有人推测,在原始人时期,由于雨季影响捕猎等作业活动,所以原始人民都选择伴随雨声休息,并且不用担心会有野兽的攻击。由于这种原始的基因遗传至今,所以现代人通常都喜欢雨天在家睡觉。

    但是娄映阳是个社畜,社畜是没有资格选择休息的。所以她出门打工了。

    娄映阳走到楼道口时,果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这个小区设施建设一般,地下水排水系统稀烂。就这一段走到小区门口十分钟的路程,娄映阳就感觉自己的鞋已经开始有点湿了。

    这种烦躁心情伴随着雨声一直到红绿灯路口,街道地面上也浮着约3厘米深的积水。零星的几个排水口正慵懒斯文地吮吸着,这摸鱼的死样子像极了娄映阳本人。

    娄映阳举着雨伞,看着红灯默默出神。周围人皆以她为中心,雨伞为半径挨个站着。透过层层雨幕,娄映阳看到一辆迈巴赫正缓缓驶过。

    汽车车窗上映出一张帅的清冷疏离的侧脸,饱满圆润的后脑勺上是清爽短发。额前的小碎发遮挡着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

    娄映阳只看见了男人白皙的下巴在玻璃窗上一闪而过,随即便被身旁突然传出一句惊叫声吸引了注意力。

    转过头一看,只见一位衣着清丽的年轻女孩正捂着胳膊,脸庞上尽是痛苦之色。却原来是在等红跳转灯的当口,一辆电瓶车突然从拐角冲出来,女孩子躲闪不及,胳膊被擦伤了。

    在观察女孩子和车主掰扯的时候,娄映阳没有注意到车上的男人正巧也转头看了过来。如果她那时也转身看一眼周围,那么她就会清楚的看清这个男人的正脸。随即认出他的身份来。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爱作弄人,可能你心心念念,求而不得,挂心多年之人早就在你不经意间,出现在你身边无数次。但你就是看不见。就好像是一颗光子透过双缝投射出明暗相邻的干涉纹路,在你无法观测到的时刻,它自由地奔跑运动,和你的预期永远背道而驰。

    *

    娄映阳上班地点是在商业大楼里的高楼层。她每天八点起床,十分钟赖床,十分钟洗漱,十分钟拖延,然后八点半出门,八点四十五到地铁站,九点二十到单位,在地铁口附近的早点铺买个早饭,然后九点半到单位准时打卡。三年来雷打不动。

    所以在朋友圈刷到地铁九号线某站口出现老头随机捅人的新闻时,已经是临近十点了。娄映阳看到这熟悉的站名,心里一紧。拿起手机赶紧给梁珏发消息。

    梁珏是她的合租室友,两个人相处一年多,关系处的已经跟朋友一样。等了十分钟左右,娄映阳没有收到回复消息。眉头一紧,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熟人出现生死这种级别的意外,在娄映阳的生活经历里是空白区。她跟平常人一样,常怀侥幸心理,理所应当的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吧。

    娄映阳干脆给她打了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娄映阳随即开始搜索受害人新闻,万幸没有看见关于女孩子的受伤报道信息。

    娄映阳稍稍放下不安的心,开始工作。差不多到饭点的时候,林爽开始叫娄映阳一起出去吃饭。

    林爽比娄映阳早来一年,本地人,去年刚结婚。为人很热情,跟娄映阳关系也不错。两个人经常一起吃饭,网友们给这种关系定义为上班搭子。

    娄映阳跟她的搭子决定去公司外面的饭馆吃。走出单位大门时,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一会儿,地面积水已经干了。但潮湿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虽然下过一场大雨,但是天气还是很闷热。即便在南方生活了二十多年,但娄映阳还是很抗拒这种天气。尤其是在这种天气还要上班,娄映阳更郁闷了。

    在和林爽等上菜的时候,隔壁桌一直跑来跑去并且爆发尖锐嗓音的小孩儿,把娄映阳的郁闷情绪推到了顶峰。

    就在她回想着网上传授的“治熊孩子该这么做”的精华内容时,正义孩子他/妈果断出手了。娄映阳的怒气就像放气的气球,一下子就瘪掉了。

    林爽见状,好像是知道娄映阳刚刚在想什么。笑着解释说,这小孩从路边捡来一个盒子想带回家拆了,孩子妈妈洁癖觉得不卫生。果断拒绝了,于是这小孩开始一哭二闹三跑跳。被不惯着的老妈直接制裁了。

    娄映阳在心里默默给这位妈妈比了个大拇指。随即忍不住好奇心,开始探头看那个盒子到底是什么样。

    那个盒子外表类似快递重物的包装盒,中等大小,塑封包裹严实。起初娄映阳以为是有人遗落的快递,但仔细看却又发现上面没有张贴快递单号的印记。一般来说如果用手指扣下来的话,会有残留的纸张痕迹,不会像这个这么干净。

    背面好像有记号笔写了些什么字,估计是来这吃饭的人一开始准备寄走的快递,但是吃完饭就忘记了。然后被这个小孩捡来玩,但在被孩子妈妈拒绝后,最后估计结局就是留在这个店里。

    如果丢件人反应及时的话,估计还有机会能在这家店里找回来。娄映阳想到这里,忍不住替丢件人惋惜。

    不知道这盒子里装的什么,损失大不大。

    不过,这些暂时都跟她没关系。

    现在,她只想专心干饭。

    *

    吃完饭,娄映阳继续干手上的工作。临近下班点还差半小时的时候,林爽悄悄给娄映阳使眼色,娄映阳接收到信号,默契地点了点头。随即便看到林爽起身向卫生间方向走去。

    娄映阳这家公司考勤还算宽松,领导没有变/态到每天盯着监控抓员工有没有摸鱼。而且每月有三次补卡机会。偶尔有急事,娄映阳需要提前走,林爽和其他同事都会心知肚明的给她打掩护。

    这次亦然。林爽一个已婚女士,家里的事情很多都等着她来处理。娄映阳经常听见她跟自己吐槽婚后的鸡飞狗跳。不知道今天又是出现什么幺蛾子等着她去料理。

    想到这里,娄映阳就庆幸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乐得自在。

    时钟准时跳到六点,娄映阳立刻拎包打卡出门。六点零一分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

    六点五十分出地铁站口,娄映阳开心地发现雨停了。小区周边沉寂已久的小吃摊又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娄映阳最喜欢的是砂锅粉,基本上每周都要吃一次。娄映阳老家吃粉丝比较多,这种米粉吃得少,所以第一次尝试之后,就爱上了这个味道。

    今天照例点了一份,等待的期间娄映阳看了看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梁珏还是没有回复她。

    是今天上班太忙了吗?

    娄映阳准备给她再发消息问一下,需不需要给她带一份砂锅粉。跟娄映阳不同,梁珏家乡吃粉十分频繁,而且口味嗜辣,一碗砂锅粉的标配就是三勺油辣子。这吃辣能力常常让娄映阳感到震撼。

    正低头发着消息,娄映阳忽听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抬头一看,就看见摊主们全部形色匆忙地上车,砂锅粉大叔只给娄映阳丢下一句,姑娘你一会儿去前头找我。紧接着便在娄映阳眼前疾驰而过。

    娄映阳迅速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就看见身穿制服,带着臂章的执勤人员大步朝娄映阳这个方向走过来。娄映阳尴尬的扭过头,假装在路边玩手机。想着该去前头哪里取回自己的砂锅粉。

    待工作人员走远,娄映阳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准备去前一个路口找老板。在路上娄映阳终于收到了梁珏的回复信息。

    “报告,本人目前平安。今天临时被叫去出差,没时间回你消息。等我回来请你吃大餐。”娄映阳看着屏幕上的字,嘴角微微上扬。

    “收到,注意安全。我现在要去取我那命途多舛的砂锅粉了。哭哭,jpg”

    给梁珏发完消息,娄映阳终于放下心来。她接着往前走,到了下一个路口边上,娄映阳便开始用眼神搜寻砂锅粉老板的摊子在哪个位置。

    位置还没找到,豆大的雨滴就已经先落在娄映阳的眼皮子上。她突然莫名感觉到一种不妙的气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娄映阳一定会选择在这个时刻立马掉头就走,但是此刻的她对后面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所以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街口,娄映阳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命运的转折点。

    彼时的她满脑子都是美味的砂锅粉,委实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辆汽车失控般地朝着自己冲过来,速度之快,力道之狠,让娄映阳整个人体验一把什么叫原地起飞。

    在她转身回头的一瞬间,汽车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娄映阳在空中甩出去十米远,直到侧身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她还是懵住的。她想爬起来却发现浑身都没有力气,后脑勺传来剧痛,娄映阳感觉到脑脊液正在缓慢沿着发缝往下,此刻自己的脑袋瓜就跟阀门松懈的老式水龙头一样,正滴滴答答的流个不停。

    天空又开始下起大雨,周围路人有胆小者开始大叫,有看热闹者开始吃瓜,也有些许自保者迅速离开事故区。

    娄映阳听着周围乱糟糟的声音混在大雨声中,很想大声叫一句。

    能不能来个好心人,帮我叫个救护车。我以“楚美人”的漂亮脸蛋发誓,我绝不碰瓷。

    但是她刚一张口,先跑出来的不是这句真诚的誓言,而是迫不及待的鲜血。它们像是突然拥有自我意志的革命军,叫嚣着人民要自由,然后一哄而上,扬长而去。

    娄映阳感受着冷冰冰的雨水不停扑打着她的脸,潮湿的头发混乱的盖在她的脸上。在这一刻,娄映阳终于意识到“吾命休矣”,她的大脑开始走马灯模式,从砂锅粉,摆摊大叔,熊孩子,一起等红灯的漂亮小姐姐,林爽,梁珏,嘟嘟和她的父母。。。。。。

    还有,还有。。。

    是,

    是谁?

    哦,是“楚美人”。

    我怎么能忘了他,那张美人脸她可是惦念了很多年。

    “楚美人”这个外号是娄映阳自己私取的,当时校园里正流行一部恐怖片,电影里面的主角叫楚人美,但是娄映阳老是记成楚美人。

    在和伙伴们一起看过那部电影后,娄映阳决心用申泽楚的美人脸来取代脑海里人美大姐的狰狞面庞,便取了这个名字。

    想到这里,娄映阳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张帅脸。她惊奇的看见申泽楚匆忙地从肇事车上下来,然后奔向她。

    奔。

    妻为聘,妾为奔。

    不对,打住。

    娄映阳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使劲抬头往上方看。果然看见人群里一个清冷大美人正冒着大雨大步朝她奔跑而来。正是刚刚在脑子里一直盘旋的申泽楚。

    而最后的最后,娄映阳只感觉到意识和精神在逐渐离她的肉/体而去,耳边最后传来的是申泽楚的声音,但此刻娄映阳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在两千公里之外的一处宾馆里,梁珏正收拾着行李。床边的桌子上放着正在充电的手机。

    某西南高山的寨子里,亓天都正看着窗外风雨大作。郁郁葱葱的树枝正随风摇曳,屋内清爽怡人。角落里的三花正在和空气打架。

    正是外面风雨琳琅,满山遍野都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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