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长袍的身影,听了她的声音果真停下了。

    虽然还没有回头,但芙萝已经确定,当日去往昆仑时,曾瞧见的那个熟悉身影,就是此人了,而且没有看错,既然他在眼前,就说明当年魔宫里,除了她与玄枫,这人也活着。

    谭峥跟来,唤她一声:“阿萝,出何事了?”

    “并未出事。”芙萝摇摇头,对谭峥道,“我就是又看到那个熟悉的人了。”她指指前方的玄清,道,“你看,就是他了。”

    谭峥顺着她的视线瞧去,那方的玄清缓缓转身。

    “玄清,你还活着。”芙萝望着他,开口又唤了声。

    “嗯。”玄清颔首,朝他们走来,“是我,尊上,我也还活着。”

    “你既还活着,这么久怎么不曾来见我们?”芙萝又道,“那日我去往昆仑,见到的身影,想必也是你,那时你为何要躲开?”

    “尊上,我只是,”玄清有些沉闷,他低着头愧疚道,“只是不知如何去见你们。”毕竟,当年魔宫一事,以及先魔尊与魔后出事,都是他爹的手笔。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芙萝不是分不清善恶之人,“做错事的是他玄枫,又不是你,更何况,你还是我魔族护法。”

    “尊上,你当真不怪我?”玄清似是还有所担忧。

    芙萝摇了摇头道:“怪你也没用,又不是你做的,况且你我自小一同修炼一同长大,你也算我半个兄长,那日魔宫内,最后还是你将我推出来的,否则我也要被困在山下了。”

    玄清颔首,没再多说,而是道:“我也是,我爹从凌苍山下出来,我才跟着出来的。”

    想来,也整整一千年了。

    “还有其他人从凌苍山下出来吗?”芙萝想知道。

    玄清却是摇摇头道:“当初魔宫里的魔族都被我爹杀了,被困在山下的也只是我们,也就只有我们出来了。”

    芙萝颔首,凝眉沉思起来,她问:“玄清,有一事始终困扰着我,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爹他到底说了什么话,才让我那般发怒,竟被心魔控制?”

    “我也不知。”玄清缓缓道,“当初我在下面唤你们,可你们都听不见我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你一下子会变成那样。”

    芙萝心道:或许那时,玄枫不止说了什么话来刺激自己,或许还造了幻境,将她困于其中,别人才会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心魔升起,被控制着失了自己的心智。

    忽然又想起,自己变弱失去所有功法,还失了全部记忆,会不会就是那场心魔导致的。

    “谭峥,我有些话要单独同他说。”芙萝收回思绪,没有再想,转身望向谭峥,开口,“你先在此处等我,放心,我不走太远。”

    芙萝知道,若是走远了,谭峥又得担心来担心去,问这问那的。

    谭峥颔首,自觉退远了些,但仍是能望见二人。

    芙萝见此,没有走远,而是朝谭峥微微颔首示意,接着,望向玄清。

    “凌苍山上现下如何了?”

    玄清告诉他:“如今是我爹当着魔尊,曾经那些流落在外的魔族听闻他回来了,也都赶到凌苍山,他还将妖族也归到手下,选了个妖王出来,替他做事。”

    “妖王,那个九头蛇相柳后裔,井炎。”

    “不错,正是他。”玄清颔首。

    “我去了一趟昆仑,真是见了许多啊。”芙萝轻叹,“不过,如今妖王已经被抓,想来玄枫少一个帮手,以后对付起来应当好些。”

    玄清诧异道:“你说妖王被抓了?”

    芙萝颔首道;“众仙合力,一同抓住的。”否则,单独门派定然是难以降服的,光是他手中的上古神器赤焰枪,都难以抵挡。

    “没想到他也去了昆仑山。”玄清揉揉下巴道,“我听说我爹他派的是魅魔池鸢去的昆仑,没想到他也跟去了。”

    芙萝嗅出一丝不对劲的气息,试探道:“难不成他们俩有什么关系?”

    “是有,那妖王跟池鸢之间的确是有些风月传闻的。”玄清颔首,“也难怪他会跟着去了,想来是不放心池鸢一人去吧。”

    说起这个,芙萝忽然想起云舒来,难怪当时刚从芙蓉峰上醒来,听向萤与沈曦提起过,宗门曾有一位云舒师姐,当时就觉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现下见着玄清了,她想起为何如此熟悉。

    因为云舒这个名字,她真正第一次听,是在玄清这里。

    “你有去找过她吗?”芙萝开口,问起,“我听闻几百年前她飞升了,但却再无任何她的消息,没人知道她在何处?”

    玄清愣了愣,知道她是在问谁,缓缓开口:“我找过,出来后就一直在找,但始终找寻不见。”

    “毕竟几百年过去了。”芙萝道,“找一个人恐不容易,慢慢来吧,只要她还在这世间,我们就一定能找回她。”

    凌苍山上大概情况她已知晓,便道:“玄清,你且先回凌苍山上,等我回去。”

    “可你不是已经失了所有功法吗?若是回去,想来危险重重。”玄清担忧道,“我此次下山来寻你,就是想告诉你,凌苍山上魔族众多,都嚷嚷着要处死你,你这时回去,恐怕不好。”

    “放心,我自有办法。”她偏头,望了眼谭峥,“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回凌苍山去。”

    “你既然已经做好决定,我也不便多说。”玄清颔首,“若是有所需求,尽管唤我。”

    “好。”芙萝应声。

    玄清很快便离开了,谭峥见状,朝芙萝快步走来。

    没有开口问他们方才说了什么,而是道:“太晚了,我们回客栈吧。”

    “好。”芙萝也朝他走去,额前发丝落了些雪,谭峥抬手,帮她轻轻拂去。

    回去的一路,谭峥轻轻抓着她的衣袖,走在她身旁,却是冷着张脸一言不发。

    芙萝被他这副样子给逗笑了,她打趣他:“怎么,谭峥你……你吃醋了啊?”

    “没有的事。”谭峥虽是如此说,可芙萝分明瞧见他将头偏的更过去了,故意不让她瞅他的脸,手上攥着她衣袖的力度加大了些。

    芙萝道:“谭仙尊啊谭仙尊,你吃醋就吃醋,怎么还不敢承认呢。”

    谭峥闷声道:“我才没有。”

    这样的他,将芙萝逗得不行,笑得更欢了。

    “好了,不逗你了。”芙萝笑够了才缓缓道,“玄清他千年前就有心上人了,那心上人嘛还成了你的弟子跟着你修炼,你应当知道,她叫做云舒。”

    “嗯,我知道。”谭峥颔首,“云舒拜入我门下时也说过,自己想变强,就是想去凌苍山看看,能不能将玄清救出来。”

    “玄清他只是我凌苍山的护法,我将来定然是要回去当我的魔尊。”芙萝问他,“你既都知道,那方才还吃什么醋?”

    “即便这样,我也不想看你跟其他男子待太久。”

    “好啊你,谭峥,你不是什么清风朗月的谭仙尊吗?”芙萝故意道,还伸手锤了谭峥胳膊一下,“你听听这些话,活像个妖魔将人囚禁起来,然后霸道不讲半分理的说什么‘不许你跟别人走太近’、‘不许跟别人待太久’……”

    “阿萝啊。”谭峥无奈笑笑,转头过来,俯身朝她靠近,“你这脑袋一天在想些什么?”

    “你管我啊。”芙萝得意晃了晃脑袋,“我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行吗?”

    谭峥颔首,竟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弯唇柔声笑笑:“行,都随你。”

    说着间,两人已经走回客栈,弟子们选的这家客栈,名字叫做‘忘忧客栈’。

    倒是个好名字,也但愿如此吧。

    弟子们都玩累了,依次都回到房间里休息。

    芙萝唤了小二一声,要了两坛‘忘忧醉’,她提着两坛酒离开自己的房屋,转身去敲谭峥的门。

    “谭峥。”她唤了一声。

    他走来,将房门打开,瞧见是她,问:“阿萝,何事?”

    “明日便要继续赶路了,今日路过这里,听闻有忘忧醉这种好酒,怎么能不品尝品尝。”芙萝走了进去,脚一蹬便将房门掩上了,“谭峥,你陪我喝上两口吧。”

    “好。”谭峥颔首,与她坐于桌间。

    芙萝取了两个碗,将忘忧醉倒了进去。

    她一口喝了下去,道了声:“爽快。”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大口喝酒畅快过了。

    谭峥也喝了口酒,不过想来或许是他平日里总喜欢饮茶的缘故,喝起酒来也是一口一口慢慢来。

    芙萝道:“再来一碗,再来一碗,谭峥,你干什么呢?这是喝酒,能不能爽快点?”

    谭峥听了她所说,果真也试着大口喝起来,那酒也落了些,沾在他们的衣衫上,但他们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一碗又一碗喝起来。

    喝到尽兴处,芙萝瞧见谭峥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湿润起来。

    她疑惑起来,抱着碗走到他跟前,抬手,去碰他的眼,开口:“别人喝酒都是开心,你怎么还哭了啊。”

    “我这是高兴。”谭峥又喝了一口酒,笑着望向芙萝道。

    芙萝也笑了,她又大口饮了口酒,俯身,望向谭峥道:“我也高兴。”

    芙萝身子不稳,一个不小心就倒在谭峥怀里,她没有起身,趴在他身上细嗅起来,除了酒味,竟还有一层淡淡的芙蓉花香味,她胳膊搭在他肩上,仰头望他:“你好香啊,你身上为什么有芙蓉花香?”

    谭峥一愣,缓缓开口:“或许,是长年住在芙蓉峰上,也染了些花香吧。”

    “芙蓉峰。”芙萝喃喃两声,想起那山峰上好多事来,竟真的一晃在那太恒宗芙蓉峰上,待了九百多年了。

    她的手又往上移,触到他的眼,手指轻缓慢动,一点点,一点点的临摹起来他的眉眼。瞧见那里面装满了她,竟有些沉醉不已,她便顺着自己的心,俯身,低头缓缓靠了过去。

    “阿萝——”谭峥的声音,全被芙萝堵住了。

    她双手抱着谭峥的头,闭眼吻了两下便抬起头,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开口:“谭峥,你醉了。”

    “是,我醉了。”谭峥颔首,又抬手将她的头拉回,他环住她,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继而也吻了回去。

    芙萝被这轻柔而有力的吻,弄得有些窒息,但却甘愿沉醉在这一刻。

    人间的落雪早已停了,窗外的月也升高许多。

    也许,他们都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谭峥再没有了动静,芙萝知晓,谭峥是真的睡着了。

    她从他怀中起身,抬手抚了抚他紧蹙的眉头,叹道:“今日之后,你便回你的太恒宗去,我也要回我的凌苍山了,往后,好好生活,不要再为旁的事发愁了。”

    芙萝理了理衣衫,将谭峥扶起,放到床榻之上,替他盖好被子。

    而后抬手,往他头上伸去,没有半点犹豫,取下那只木簪。

    她望着手中的木簪,缓缓开口:“或许,在琉璃殿那次,你就想将这赤云鞭给我了,是吗?”只是那时的她,还以为他在同她开玩笑,却不曾想,他是真的要将赤云鞭还给她了。

    这几百年来,原来她的赤云鞭,一直戴在他头上,一刻也没丢下过。

    “谭峥啊,往后不要这样了。”芙萝摸了摸谭峥的脸,“你一个修仙之人,无论如何,别再为我冒险,我们本就是不一样的,你要好好修仙争取飞升成神才是。”

    “而我,也会早日回到我的凌苍山,当我的魔尊,尽管,”芙萝竟真的越说越有所不舍,阖上双眼,是那过往千年,他一次次护在自己身前,哪怕她是个魔,“尽管我们曾有过些什么,但从今日起,我们各自走好自己的道吧。”

    芙萝没敢多看,怕会乱了自己的心,便带着那支木簪转身离去。

    从她在昆仑山上的幻境里,知道她的赤云鞭在哪时,她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只是那时她身体受损,需要在昆仑神域里修养,否则,她或许早就选择离开了。

    她给兰幽身前留了一封信,又将熟睡的小昀放至兰幽床榻上。

    而后转身,离开了这忘忧客栈。

    踏着一路月色,与地面的积雪。

    芙萝头也不回地,孤身一人往凌苍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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