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轻曼一度以为那些玫瑰花是假花。

    走近看,香味像丝绡渗入鼻腔。

    底下是个半人高的玻璃花瓶,被百来支花杆按序插满。

    她仰着头看,花茎上的刺已被处理。留下了一些凹坑,轻触已不扎手。

    革质锯齿叶挤挨着,托着顶上的红海。

    萧贺晨来到花伞下。举手从里面抽出一支,递给她。

    花很大,完整开放后,有她的手掌那么完满。杆子笔直,有手指那么粗。非常的坚-挺。

    “你还没回答我呢。”平实的语言,含笑的语气。

    她微笑低头,抚了抚花朵,最外围的花瓣掉了一片在掌心。

    是个酒红色的爱心。

    这时她发现,从进门看到那片红云后,眼眶就像被冰冻住了,一眨不眨。

    她缓慢地把眼神聚焦在花下的人。

    手心的花瓣似是变成了模糊的红团,四面的光线也被玫瑰染成了朦胧的赤线,只有视网膜里成像着他的微笑。

    她觉得他是温暖的,和煦的,带着体贴宜人的温度。

    眼眶瞬间动了,冰化成了水雾,流入鼻腔,稍稍发酸。

    “好。”她眨了两下眼,眼角微湿。

    “那我可以抱你了吗?”他朝她伸-出手,表情温和又带有点严肃的仪式感。

    胡轻曼拿着那只花走过去,轻轻揽住他的腰。

    “你是第一个送花给我的人。”她把脸窝在他的胸膛,头顶碰到了他的领带结,有点硬,蹭了蹭,“一共送了四次,每次都很好看。”

    “这花,据说是被上帝吻过的,来自接近天堂的厄瓜多尔。”他也揽住了她。轻轻拢着,透过蓬松的羽绒服,可以触到她的肩胛骨。“那天你穿着拖鞋跑过来,我就想送点什么给你。这是我那晚到了西京的鲜花晚市看到的,一百支需要提前预定,还好今天赶到了。你要是喜欢,可以花开不枯,天天送来。”

    “已经足够了。太破费了。”她听说要去国外订,赶紧摇头。

    “你就是这样省事。”他松开了怀抱,摸了摸她的袖子,微嗔,“穿的还是那么少,身上又瘦。”揪了揪她的鼻尖,“等会又要流鼻涕。”

    她捂住鼻子,往上看了一眼,“我今天多穿一件了。”

    “既然那么省事,不要搬走了好不好?”

    她又垂眸,没有回声。

    “难道,你让我把新东区所有在租的房源,都租下来,你才肯留在这里?”

    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转而又低下头。

    “陇山是一条山脉,我们所在的不是主峰。主峰海拔一千零八米,马上就要进入新的一年了。”他说着,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你可否,陪我一起:一月看雾松,二月登高峰,三月赏桃樱,四月品野莓,五月望长瀑,六月闻蝉鸣,七月扑萤火,八月观沧海?”

    “九月呢?”

    他笑:“九月我们一起想,我中文不好,想不出来了。”

    “这也叫‘中文不好’吗?”她轻轻瞥了眼,狐疑一下。

    “我不撒谎,确实是不好。这几句可想了好几天呢。”

    她望着他的瞳仁,还是那样的黑,深不见底。曾经就是被这双眼所吸引,一直想靠近,靠得近了又有外因,被警告着,斥责着,一度昧着心离开,又被招引过来。

    心之所至,意之使然。

    她踮起脚尖,奋力地。手中的长杆玫瑰相应滑落。她想举手到他的脖子后面。

    她的奋力让他感受到了。他低头亲了亲她。

    四片嘴唇碰了下。他快速地离开,直视着她。

    “这算答应了?”

    她脸颊已经绯-红。这不算答应算什么?

    “我要听到声带震动的回答,不要这样敷衍的接吻。”

    她无法,盯着他的眼睛回答:“我答应了。我可以……”然后把一到八月的上山行为复述了一遍。

    “记忆力不错。”他赞赏地点头。左右看了几眼,低头碰到了彼此的鼻子。

    她有点慌乱,但还是配合地踮起脚,寻找她期待已久的温暖。

    这个吻是柔软的,像是试探,又像肯定。

    一直以来,胡轻曼都是被动的,这次她也主动了一回,用了点力,回应他的亲吻。

    她觉得脸太热了,分开后,不由自主地问:“你刚刚看什么呢?”

    “看看林婶在不在。”

    “你还害羞?”她有点疑惑。

    “我怕你害羞,”他抿嘴笑了声,“就算我站市民广场上,对着全市的人和你接吻,我都不会害臊的。”

    =

    晚饭后,胡轻曼快速躲到了房间,打开电脑,开始弄从公司带回来的客户资料。

    那资料被实习生弄得乱七八糟,她之前交出去的也没备份,只好一个个重新整理。

    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她回“请进”。

    萧贺晨站在门口,端着一碗水果。

    “我能进来吗?”

    “啊,当然。”突然这样疏离,她朝他看了一眼。他换上了家居服,又是暗色的。他似乎特别喜欢暗色系的衣服。

    他把水果放在胡轻曼的桌上,抬头看了看。

    “这里太暗了。”房间只有中间一盏白光灯。灯也不是很亮。“你要写字,对眼睛不好。”

    胡轻曼的笔记本电脑旁放了些纸,上面有她的一些笔记。

    “我很快就好了。”她把桌上的纸收了收。看水果盘里有车厘子和剥好的橘子。又看到他的手指,尤其是大拇指,有点泛黄。

    “明天弄张椅子和台灯给你。”他又转了转,“这里还比楼上冷。”

    这个房间比较高,暖气不像楼上那么容易聚拢。

    “我觉得刚好。”她又低头敲键盘。

    他坐到对面的空位上。“我问你。”

    听他语态正色,她马上抬头。顶灯把他的刘海打出一个阴影,圈住了眼眶。

    “下午你答应我,是被氛围感染了。”他停了停,轻微抿了下-唇,“还是迫于什么压力,匆忙答应的?”

    她没想到他问这个。只眨了眨眼,不说话。

    “我没想给你压力,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说。”他见她不回应,继续说,“我们可以先抛开结婚证这个事,先了解一下彼此。”

    这回的意思比较明确了,他是说想让她不要在意一些眼光,尤其是章绣那边。

    “我没有匆忙答应。”她这次也说得清楚些,“我之前犹豫是有章绣的原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你有什么原因?”他握住了她的手。他手心的温暖,和上次一样,从她的手背慢慢传导过来。

    “我从没和人正式接触过,不知道怎么和人好好相处。而且你比我好太多。”她思忖了一下,以免过于急切说话,表错了情,被他厌弃,“我怕你讨厌这样的人,就先拒绝你了。”

    闻言,他窃笑了一声。“那好不好的,总要相处了才知道。”他朝她的额头轻轻戳了下,“你怎么和章绣一样,那么以貌取人呢?”

    她想起章绣给他起绰号为“萧妖精”,暗笑了一瞬,偷看了他一眼,马上恢复正常。

    “又偷看我?”他俯下身,把下巴靠在两人攥着的手上,抬起眼看她,“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了。”又把她另外一只手拿来,一起压-在下巴下,“介绍我也可以大大方方的了。”

    他是指下午和付眉碰面的事。

    她点点头。不过被他这样盯着,还是有点不习惯,脸还是红了。

    “但,还是不能让章绣知道……”

    “可以。”他起身,揉了揉她的手,“先瞒着长辈。以免他们出来作乱。”

    谈话内容好似在谈未到年纪的早恋,要瞒着大人,偷偷相处。

    这回,她正常抬头,看了他,算是比较正大光明地看了。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额前翘着的头发压一压。

    “你忙吧。明天我们去买椅子。”

    “买椅子干什么?”

    “到楼上去,这里太暗了。你已经近视了。”他似乎都知道。她只是有点轻微近视,日常不用戴眼镜。一般人都发现不了。

    她告诉他,明天早上要去公司加班。两人便约定下午去采购。

    离去时,他朝她眨眨眼,狡黠地问:

    “今晚你睡得着吗?胡轻曼。”

    ……

    胡轻曼洗漱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萧贺晨离去时的话。

    确实睡不着了。

    她把布洛芬的所有动作都做了一遍,还是清醒着。

    哼!

    这个天魔星!

    =

    次日,胡轻曼还是八点起床。先去喂松鼠。打开松鼠屋发现,里面已经放满了食物。在一边呆了几分钟,没见松鼠跑来,想是已经吃过了。然后下阳台,见萧贺晨的书房和卧室门都紧闭着,应该在睡觉。

    她去餐桌旁吃饭,林婶已经盛了一碗粥给她。

    “我等会回一趟家,明天中午前回来。”林婶说。

    “是您的休息日吗?”

    “唉是。”林婶眯着眼,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昨夜我都睡了两宿了,小晨还把我喊醒要吃东西。”她抱怨了几句,说他晚上不睡觉。

    胡轻曼听了抿嘴笑,想他也是睡不着。

    “中午你可以叫外卖。”林婶拿出一个小本本,上面有一些电话。“这里一般的外卖不让送进来,这几家店可以送过来。”她把本子递给胡轻曼。“上面都是小晨肯吃的。”

    胡轻曼又问了一些萧贺晨的禁-忌。比如什么不吃,讨厌鸟之类的。林婶一一说了。

    她轻微摇头:少爷就是少爷,饮食确实挑剔,竟然不爱吃海鲜。

    “就是,还是H市人,霉都被他倒光了。”林婶也赞同。林婶和胡轻曼来自H市下面的平县和安县,都是顿顿不离海鲜的。

    其实胡轻曼来了,林婶挺高兴的,一是有人陪她吃海鲜了;二是胡轻曼好相与,平时聊天也没忌讳。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挺无聊,有个人能聊天也挺好的。

    两人吃完,一前一后地出门。林婶在桌上给萧贺晨留了纸条。大意是粥和小菜都在暖锅里放着,衣服已经洗了,放在某处,让他拿去。

    胡轻曼觉得林婶就像妈妈一样,一饭一衣都安排地妥妥帖帖。

    星期六不是正式上班时间,不用打卡。胡轻曼到了办公室,付眉还没有来。六楼也有几个同事自发在加班。

    卢朗文也是个有能力的老板,公司扩大后,接了很多业务。胡轻曼看摄影组的同事忙得不可开交。她打开电脑,就有几条视频发给她了,让她过目后,星期一上网发表。

    付眉十点多才来。胡轻曼和她核对好客户清单后,已经十一点。这时萧贺晨发了信息来,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她问下午去哪买椅子。可以就近吃饭。

    天魔星发了个【OK】。

    又说半个小时后在她公司楼下等她。

    胡轻曼看了微信,赶紧把手头的事弄完。收拾得差不多了,发现自己的妆花了。

    因为没睡好,眼睛下一片乌色,早上就多涂了点遮瑕膏,这会儿有点脱妆。

    去洗手间重新补妆,看了眼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就两分钟了。

    萧贺晨是很个准时的人,他说半小时就半小时,还有可能提前到达。

    她不想被人当不守时的人,尤其是在萧贺晨面前,更是不能当个拖延时间的人。

    只剩一分钟的时候,她提起包飞奔下楼。

    电梯太慢了。

    她走了消防楼梯。

    昨天下午,他拿着花跑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吧。

    电梯总是太慢。

    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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