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班的路上,胡轻曼想到许久没和家里通电话了。以前在S市上班,大概是一周通一次电话,或者微信上报一下平安。这次快十天了,元旦倒是接到过胡昌邦的电话,不过那会儿她正在酿酿酱酱,没有接到,第二天也没回复。

    今天天气不错,雾霾也散了。山路两旁的树叶也开始发绿,地面一边潮湿一边开始变得干燥。

    她打了个电话给父亲。

    她听到父亲的声音,大概是在遛狗。一旁的蛋黄还轻吠了几声。

    父女两相互问候了几句,胡昌邦问她怎么元旦不回家。

    她说元旦就休息一天,就不急着回家了。等春节吧。

    胡昌邦说私企就是这点不好,唠叨说老家谁谁考上了公家单位,让胡轻曼也考虑考虑。

    她不想考。对体制内不感兴趣,而且她的专业,体制内也没几个岗位合适。现在也拼不过现役大学生了。

    电话接着,她就到了奥峰楼下。

    胡昌邦让她春节一定要回家,已经三年没回家过年了,年初二她还要代表全家去胡家祠一趟。

    胡轻曼一一应了,挂电话前,她问了句蛋黄吃什么狗粮。得到答案后,她才挂了电话。

    她想下班了去一趟超市,买点狗粮。过几天去市内一家公司谈业务的时候,可以去一趟家里。快过年了,也可以看看家里缺什么。虽然谢文珍在超市工作,但她对胡家很节约,很多东西能省则省,然后省出来再搬东西回她的娘家。

    原本可以和林婶去一趟,但她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人选是萧贺晨。虽然他很忙可能没空,不过她还是发了条信息问一下。他真去不了,再去找林婶。

    【为什么去两个超市?】

    胡轻曼把原因说了一下。一个超市有宠物粮食,一个超市有毛绒衣服。她想买一套毛绒家居服给她后妈。过几天回家去,正好带过去。

    许久,萧贺晨打了电话来。说中午先带她去量贩超市。

    中午坐在车里,胡轻曼觉得他不大开心。虽然平时他说话也不多,但是今天出奇的少。就她上车时,打了个招呼。问他吃过午饭没,早上干了什么,回答的都是简单的“嗯”“还好”“不算忙”之类的词。连句子都没有。

    “你要是忙,我可以自己去的。”揣度他心情实在不佳,她也说得小心翼翼。

    他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都来了,你还说这个?”

    终于说了句子,但是语气不大好听。

    她听了,抿嘴扁嘴加翘嘴,一连续动作下来,感觉脸部肌肉好紧绷。

    到了超市,他带她直奔家居区。先把指定的衣服买了。

    谢文珍的身量比胡轻曼要小,她买了套小号的。看了眼价格,狠狠心买了两套。

    午休时间本来就不够,再加路上的时间,更紧凑了。想再去另一个超市是不能了。

    “这里也有宠物粮。”他把她带到一整排的狗粮货架旁。

    他说的对,这里是量贩超市,东西只多不少。不仅有狗粮,连蜥蜴粮都有。

    她找到胡昌邦说的那个牌子,在小小的角落里,是十斤装的大袋。价格比较便宜。

    “是什么品种的狗?”

    “拉布拉多。”

    萧贺晨听说,从一旁拿了包,递给胡轻曼。

    “以前路易吃这个的,你可以试试。”他看角落里的那个十斤,营养比较单一,不适合拉布拉多这样的大型犬。然后又拿了几个肉罐头,递给她。“还要补充点蛋白质。单吃狗粮还不够。”

    也对。他以前养过同类型的狗,还养到长命百岁。

    两人拿了几包狗粮和罐头,两件衣服去结算处。

    胡轻曼笑着说她领到年终奖了,她自己付钱。萧贺晨手速很快,递上了会员卡。里面还有不少的余额。

    “怎么能让你付钱……”她没他速度快,收银员已经结算完了。

    他没接话,提了袋子就往停车场去。她忙不迭地跟上。

    坐到车上,看了时间,回去也差不多到点上下午班了。

    “上次你还给我买了那么多衣服。今天的钱我还是给你吧。不然下次我……”

    他听了,把车靠边,转头看她,说:“我对七位数以下的金额没感觉的。”

    被他的土豪言论噎得说不下去,她像只吐泡泡的鱼,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了。

    把她放下车时,他丢了句:“我晚上把东西放储藏室,你需要了再去拿。”

    没等她回复,他一踩油门,闪着暗紫色的旋风走了。

    回到工位上,她想不出哪里得罪他了。或者人家就是很勉为其难地带她去超市的吧。

    以后还是自己去好了。

    她不想见到扑克脸。

    更不想见到是她造成的扑克脸。

    =

    晚间,胡轻曼和林婶吃完饭,就上了书房。她在兼职群里接了私单,趁着快过年的人气,写几篇文案。

    到十来点,才听到楼下有开门声。她从书房出来,站在楼梯扶手旁。看到萧贺晨提着超市塑料袋进了储藏室。等他出来时,她趁机朝他打了个招呼。

    他反应不大,就点点头。然后去中岛台洗手喝水。

    平时她在楼下时,他很快就上楼的,今天似乎在楼下的事情特别多。喝完了水,又去冰箱拿什么东西。

    她没等到他上楼,转身先回去写文案。思路被打断了一下,那篇文章就写得前后不通。

    感觉他在刻意回避。

    是因为早上问了他和父母的关系吗?这问题至于这样闷闷不乐吗?几个月前她还和贺荣音一起吃过饭,那会儿他也没什么反应。

    怪不得有些情侣要试婚,就是因为同居后会出现各种毛病,不单是生活上的,还有性格习惯上的。

    无故生气这事,在她心中记了个负分。

    笔记本里的文章也写得不好,她悉数删除,留着明天写吧。这回儿她也犯困了。

    收拾了一下。这会儿萧贺晨倒是开了门进来,提了他的大单肩包。

    “不准下楼睡。”他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包,往书架走去。

    这倒提醒她了,她还真想回她的房间睡,对着这样的“冰块”估计会做噩梦。

    心中负分字体加粗。

    他从书架里走出来,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黑眼珠没什么晃动和迟疑。

    还是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你为什么生气啊?”

    “你鼓着脸干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他反应比她快。

    “我没有鼓着脸。”她的双手压了脸颊,“但是你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他坐到她对面,依旧看着她。

    “脸拉得和驴一样,还说没生气。”说完,乜了他一眼。

    他垂眸,思虑了片刻。“我今天一天,几乎都在想工作上的事。可能忽略了你的感受。”说着,他把刚刚拿过来的书摆在她面前,“你看。”

    她看到了那本工具书,不过心中还是不信,总有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国内外的标准不一样,为了适应新标准,产品要修改很多参数……”他解释了一下,包括要修改的具体参数。她只在他嘴里听到一个“共振”,其他她都听不懂。

    “就这样?”她看他说完了。

    “嗯。”这回他的表情没那么凝重了,说不定真是为了工作在心烦。

    “哦。”她原本还想问是不是早上提到他父母的关系,现在也不用问了。起身说:“那我去洗鼻子了。”

    “好。”他打开电脑,又打开工具书。“我写好明天的工作计划也休息了。”

    当她走到照片墙,第一盏感应灯亮起的时候,他又喊住了她。

    “你什么时候回长盛?”

    她顺着声音看向他。他头抬得有点高,台灯的光照不到他的脸,顶上的灯开得不亮,让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大概三天后,我去市内的一个公司见客户。顺道回一下家。”

    “嗯。”晦暗不明的脸叠加了黯然,他点点头,“到时候让周叔送你去。”

    “知道了。”她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小跑起来,蹦到卫生间去了。

    这边的萧贺晨还不明所以,低头写工作计划。

    只是今晚的工作计划写得比平时都慢上一点。

    =

    此后两天都相安无事。

    今天气温有所回暖,办公室的暖气也停了。瓶子里的红丝绒玫瑰掉了几片花瓣,耷拉着没精神。

    也是到头了。一般鲜切花放个十来天也差不多到寿命。

    胡轻曼把花扔了,洗了花瓶。回来时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

    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中午她匆匆回了趟陇山墅。把那天超市里买的狗粮和衣服提了出来。狗粮加罐头大概十几斤,下山走几步就有点勒手,再加上两套很大包的衣服,只怕下午提着回家有点够呛。

    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找周叔帮忙。

    但周叔开的那辆商务车比较豪华,据说是当初萧闻花了大价钱定制的。这种车一进长盛小区就会引人瞩目,而且她家楼下还是小区的八卦集散地。她要是从车里大包小包下来,次日可能就打上被人包了的标签。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自己叫辆车方便。

    下午,她先回了一趟长盛小区。把东西放家里。家里没人。在出小区的路上碰上了胡昌邦和蛋黄。

    第一个发现她回来的是狗。

    蛋黄吠了几声,胡昌邦才发现女儿站面前。

    他许久没见女儿,用浑浊的眼盯着看了会儿,才问她晚上留家吃饭不。

    “我看客户能谈到几时,来得及就过来吃。”

    听女儿这样说,才想起现在是上班时间,就催女儿快去工作。

    胡轻曼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还站着看,看女儿转了弯了,才慢慢领着狗回家。

    到了客户公司。接待她的是一个业务员。

    胡轻曼谈了一下午,嘴巴都说干了,对方还是不肯签合同,吹毛求疵地东拉西扯。

    正准备收拾告辞,对方说老板来了。她想着都来一遭了,就找老板聊聊,没准还有希望。

    哪想老板就是那位何太太。

    何太太一见她,就像见了什么宝似的,满脸堆笑,一叠声地喊人泡茶。

    这会儿她还真想喝点茶,白水喝得嘴皮起沫了。

    何太太先是看了合同,没有挑剔,价格都没还,很快就签了。一旁的业务员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何太太很能聊,一会儿说公司,一会儿说女儿。说来说去,还是问到萧贺晨身上。

    几乎是明着问胡轻曼和萧贺晨的关系。

    她不敢多说,只说萧贺晨蛮器重她的。她给闻达地产做了几期推广,效果都不错。

    何太太找了很多话夸奖她。又留她吃晚饭。

    她一看窗外的天,已经擦黑,早已过下班时间了。

    起身告辞,所幸何太太没执意留她。出门看天,没有下雨,扫了辆共享单车,急匆匆地往长盛小区赶了。

    谢文珍上的是中班,这会儿正好也在家了。胡凯乐开始放寒假,痘痘少年躲在小房间里,带着耳麦玩游戏,见到久违的姐姐也只是用眼神打了个招呼。热情迎接她的只有狗狗蛋黄。

    “不知你回来,我没烧海鲜。”谢文珍有点局促。

    “没事的珍姨。”胡轻曼吃完了饭,指着门边的东西说,“里面有两套衣服,给你在家穿。”

    谢文珍只当自己听错了。她的继女很少拿东西回家,更何况是给她的。回头看那几包东西,确实看到了两套暗色的家居服。打开摸了摸,手感顺滑材质上乘。又打开旁边一个袋子,是狗粮和罐头。

    “那些给蛋黄。爸爸说的狗粮我没买。”胡轻曼见蛋黄还在吃家里煮的剩菜。“狗吃不了太咸的,和我们人不一样。以后我多买点狗粮回来。”

    此时谢文珍已经拿了衣服出来,在身上比划。胡昌邦看了也挺高兴,只是多说了句,让她好好穿,别拿回娘家遭人惦记。这话居然没引起谢文珍反感,破天荒说不会拿回娘家,她舍不得。

    只不过两件衣服而已……

    胡轻曼有点触动,只是这会儿她说不出什么。只笑着看大厅里的几个人。

    一旁的胡凯乐不高兴了,说就他没礼物。

    “我的房间给你用,怎么样?”她看弟弟的小房间实在太小。弟弟长大了,床还是小号的,腿都伸不直。

    “嘿~谢老姐。”青春少年惜字如金。

    “那你住哪?”胡昌邦问女儿。

    “我过年回来在小房间窝一窝就行了。”胡轻曼说着,回自己房间收拾,她还有一些小零碎没带走。趁此机会都收拾一下,能用的拿走,不能用的扔了。

    =

    萧贺晨今晚提前结束了工作,正好赶上饭点。

    一进门,原本皱着脸的林婶,看到他就乐了。

    “还好你回来了,我不至于多做了饭。”

    他洗了手,坐到餐桌前。胡轻曼的位置摆了碗筷,不见人。

    “你说这个小胡,”林婶把碗筷转移到他面前,“回家吃饭了也不说一句。”

    他一时没听明白,夹了菜才听懂。“她回她自己家了?”

    “说是这样说,但我听着声音不像。好像还在上班一样。”林婶坐下开吃。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林婶听着声音不对,看着萧贺晨,“你们吵架了?”

    他绷着坐直了,又松垮下来,望着面前的菜,心不在焉地说没有。

    吃完饭,捏着手机,编辑了几条信息发了,但都没回复。打了电话,也没人接听。

    打电话联系了司机周叔,说是没收到胡轻曼让他去接她的消息。

    这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有种想出门去接她的冲动,联系了保镖,胡轻曼确实进了长盛小区的家。

    忽然一声春雷炸裂,似是从远古传来,惊扰了万物的沉默,也刺进了他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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