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巨大的祭坛,此刻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似乎这片森林也察觉到了危险来临的信号,霎时间狂风呼啸,高高悬挂的尸体上依旧不断地向下滴落着血滴,一滴一滴,似乎在提醒着那群说着“圣光普照世间”的教众们是多么的伪善。

    风带着血珠吹到了人的脸上,在这样大的动静下,他们依旧不停地念诵的祝祷词,只是在那些细碎的言语里,是越加急促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声。

    祭台上的带着羽毛的眼珠正慌乱的环视着四周——它远比眼前这群愚蠢的教众们更早知道了危险的来临,可是它甚至不是一片完整的羽毛,不能言语、无法动弹,连天使威仪的万分之一都没有办法施展,只能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教众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在祭司祖尔的带领下,向着自己的信仰神圣天使祈祷,只是这样的祈祷未免稍显有些苍白无力,念诵千万遍的祝祷词不能成为保护他们的坚固盾牌,祖尔抬起头,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中的慌乱丛生。

    他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跟他合作的人不知所踪,枝小姐也一去不返,他只能在这里埋头念诵,不敢做任何的轻举妄动。

    他不是不想走。

    而是不知何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玫瑰花刺青,带着荆棘的花枝在他的身上,顺着每一处血管往他的心脏延伸,他慌乱地扒开自己胸口的衣襟,果不其然看到了心脏处正在缓缓盛开的花苞。

    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对方在将羽毛交给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凡从我这里索取的,必将付出代价。在玫瑰凋谢之前,你最好完成了我们的交易。”

    当时,祖尔以为这些话不过是对方的戏言,却没想到这朵玫瑰已经在他的心脏扎根,只等来日要他的命。

    那么……如果继续交易,得罪枝小姐呢?

    他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此刻正在有力地跳动着,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惊恐地发现这朵荆棘玫瑰的花瓣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 凋落了一片,仿佛是在惩罚他两相摇摆的犹豫。

    祖尔心一横,彻底下定了决心。

    为了自己的小命,宁可得罪枝小姐,也一定要将对方的要求完成!

    献祭188条人命,现在已经献祭了150个人,还剩下38人……

    他微微偏头,用十分隐晦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几十位教众。

    如果加上这群人,应该就够了吧?

    ……

    “就是这群人吗?”

    背靠着大树,蜡烛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一身白袍的教众们,迅速缩了回来,问容瑶:“他们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确实是拜天使教。”雪女也看了一眼,十分肯定地说,“行动吧,再晚一点就天黑了。”

    同命者轻声问:“照计划行事?”

    “没错。”雪女点头,下一秒她的眼中就又闪烁起了冰蓝色的光线,虽然看上去没有了之前那样耀眼强盛,但对付这些教众们显然是够用了。

    在一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容瑶适时打断了她:“等等。”

    雪女回过头,神色颇为不耐,她眼中的冰蓝色愈来愈深,显得她看人相当无情:“杀这些人类叛徒还要等什么?”

    她的表情,就差没把质问容瑶立场有问题的话语说出口了。

    容瑶已经从植物的末端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信息,这对于她来说可算是一种惊喜,祖尔居然能走出这一步,想必是出现了一些变故。

    她依旧操控着植物一步不离地盯紧祖尔,面上带着笑容:“你们没感觉不对劲吗?”

    蜡烛扭头看了看四周:“什么?”

    容瑶没有作答,她只是伸出手,指向祭坛的方向,示意大家去看:“那里,血变多了。”

    的确变多了。

    在容瑶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祭坛上的血还只是偶尔往下滴落少许,她当时猜想这个祭祀一定持续了好几天的时间,根据吊在空中的那群人的衣着来看,容瑶身为他们曾经的同行,认出了不少道上的人物。

    多半都是想要从三区逃到四区,却没想到栽在了拜天使教的手上。

    而现在,祭坛上的血液已经积蓄了不少的容量,化为了一个浅浅的血池,那只眼珠却并不在里面吸纳血液的能量,那么,这个血池是用来做什么的?

    以及,这些新鲜的血液是从哪来的?

    众人也观察到了那个血池的情况,陷入了思考。

    唯有雪女并没有停止催动异能,她一开口,语气中都蕴含着森森寒意:“等一下那个池子里的血会更多的。”

    话音未落,她就直接蹿了出去。

    巨大的暴风雪在她抬脚的那一刻就已经席卷了整片森林,漫天的冰霜从地面开始结晶,在许多教众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已经被冻成了人形冰雕,唯有站在祭台上的祖尔,在天使羽翼碎片的庇护下苟且偷生。

    眼珠并不是想要保护他,只是自保而已。

    这一番风驰电掣的行动在几息之间就已经完成,并没有想象中艰难的硬仗要打,完完全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蜡烛和同命者还在震撼于雪女的全力一击,容瑶却在深思一个问题。

    以她对雪女的了解,对方无疑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可是在面对拜天使教的时候,雪女却丧失了理智,一副誓不将他们消灭就不配为人的架势,想必她跟拜天使教之间颇有些瓜葛。

    容瑶有点好奇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有忘了自己的目的,一个箭步就跟着雪女冲了上去——她不能让雪女抓到祖尔,引发后面自己的一系列麻烦。

    此刻雪女已经在跟眼球的力量进行对抗了。

    眼球再落魄,也是属于【序列003-天使】的一部分,它的视野直接联通了天使本体,容瑶在地底跟那片羽毛碎片战斗的时候,它尚且展现了天使【虚无】的能力,在树墙边,那一片落叶伪装的碎片又展现了【禁空】的能力,眼球这一块碎片,无疑会更加强大。

    容瑶猜测,自己手上的两块羽毛碎片,应该都抵不上这一颗眼球所蕴含的能量。

    雪女已经在祭坛处伸手探向了眼球,容瑶一靠近就感受到温度正在急速的下降,血池也在瞬间被凝成了冰,她迅速使用了【绝对零度】异能,在这样迅速下降的温度下,只有异能的持有者能够对此免疫。

    低头看了眼终端的警报,祭坛周围的温度已经低至零下137摄氏度,虽然距离绝对零度还有继续下降的空间,但显然,眼珠身为天使的一部分还能够跟之抗衡,可祖尔作为一个肉眼凡胎已经撑不住了。

    雪女在如此愤怒的情况下也还记得要留一个活口回去审问,眼见着祖尔七窍开始流血,并且出现了体温失衡,开始脱衣服的情况,就立刻投鼠忌器,停止了继续输出异能。

    可容瑶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掉祖尔。

    他的手上开始催动异能,冰晶在祖尔的背后逐渐出现,他的脸上出现潮红,开始更加快速地脱起了衣服。

    等到雪女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十分不体面地死去了。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变成冰雕的人,在直挺挺地倒下的时候,容瑶眼尖地看到了他全身上下顺着血管蔓延的黑色荆棘,和扎在心口的玫瑰花。

    那朵玫瑰花本来已经凋谢了一半,却在祖尔死亡的瞬间盛开,开得妖艳夺目,随后黑色的荆棘慢慢消失,只剩下一支黑玫瑰开在了他的心口。

    容瑶的脑子里瞬间敲响了警钟。

    ——是“玫瑰血咒”。

    玫瑰公社是一个十分热爱创新技术的团体。

    玫瑰血咒,就是他们自雾都那群巫师手上学到并改良的一种咒语,用来控制、用来威胁、也用来跟人做交易。

    十分好用,并且恶毒。

    中了这个咒语的人,会逐渐全身都变成这朵黑玫瑰的养分,它会先凋零,然后在凋零到最后一片花瓣的时候,重新变回一颗花苞,将人的生命力彻底吸干,在人类死亡的最后一刻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连容瑶也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能够解开它的人,毕竟她曾经中过,可千方百计求到了雾都最强大的萨满面前,对方也无计可施。

    看来这片森林的异状,果然除了拜天使教,还有玫瑰公社在其中参与。

    容瑶当初接这个任务的目的,就是能够快速前来三区追捕逃犯,以及调查巨力笔记中的服装厂,拜天使教出现的时候,她都怀疑这条线是不是真的白跑一趟,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玫瑰公社跟拜天使教有合作,她是不信的,但如果说是跟祖尔这个人有合作,想来倒是十分合理。

    祖尔就这么死了。

    雪女却突然回头,看向了容瑶,她紧皱着眉头吗,十分警惕:“你什么时候离我这么近?”

    容瑶猜想,她其实是想问,自己是怎么抗住那样的低温的。

    容瑶耸耸肩:“我看了全程,我的衣服有抗低温模式。”

    ——是真的,只不过是她刚调到的抗低温模式,这个模式也只是抗一下零下五十度,远没有那么夸张的功能。

    但她赌雪女这个人是不可能用这种模式的,她一定对此不了解。

    果然,容瑶猜对了。

    这样的回答并不尽人意,雪女却对容瑶无可奈何,只能讽刺地说了句:“你倒是准备得齐全。”

    容瑶笑而不语。

    “这东西怎么处理?”雪女看向了朝这边走来的蜡烛。

    蜡烛说:“带回去给部门研究吧。”

    雪女点头,伸手探向了那颗眼珠。

    “等等。”

    容瑶按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在空中对峙着,容瑶却一脸严肃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天:“下雨了。”

    所有人抬起头,之间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雨滴落在被擦拭得纯白的祭坛上,看起来格外显眼。

    这雨……不对劲。

    它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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