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给当时突然没了下文的对话,续上了尾音,那两个字落下去之后,姜晚枝就感觉到了胸口那里传来的颤栗的心跳。

    她将手里的碳素笔放到一边,拿起了宣传单。

    白底黑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过去,姜晚枝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那句话里暧昧的意味,可是想到陆宴辰吊儿郎当的那副模样,她到底还是不敢往深处想。

    像是捧起水中的月亮,掌心里什么都捞不到一样,她终究还是觉得有些空幻。

    姜晚枝将宣传单又重新放回到了桌上,而后她拉开一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首饰盒,暗色调的刺绣锦缎蓝,是她从家里翻出来的,应该是以前外婆用来装首饰的。

    现在她拿来放一些重要的东西,好比她的记事本,跟陆宴辰合照的那张拍立得,还有上次露营时留下的那副白色的针织手套。

    今天晚上,她又将写了两行字的那张餐厅的宣传单放进了盒子里。

    合上盖子,她将那些跟陆宴辰有关的东西,连同她的秘密心事,一同封存了起来。

    十一月仅剩的十来天转眼而过,很快就进入了十二月。

    天气越来越寒冷,月初的第一周过去后,连续迎来了好几天的阴天,天气预报说近期会下雪,却也不知是哪天。

    那天夜里,姜晚枝照例学习到了很晚,在快要结束时,几乎是在抬头的一瞬间,她看到窗外有零星的几片雪花,从深蓝的夜空里缓缓飘落。

    像是洒下的白玫瑰花瓣。

    天地凝息,只有雪花落下的动静声。

    姜晚枝伸手点亮桌边手机的屏幕,看到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凌晨三点了。

    临近期末考试,这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熬到凌晨两三点才肯睡觉,大一上学期虽然没有奖学金,但这次的考试成绩却也会影响下学期奖学金的评估。

    要是能在大一学期末拿了全校最高的奖学金,便也可以有机会获得出国交换生的资格。

    姜晚枝想拿奖学金,她也想出国留学。

    她是那种有了目标就会尽全力赢取,不为俗世那些无谓的荣耀,她只想在能力范围内变得更优秀一些。

    至少不枉费一天天流逝的时间。

    姜晚枝出神的望着窗外,恍惚间想起,去年冬天临近高考时,她也是这么独自学习到半夜。

    南方的小镇冬天很少落雪,半夜里只能看到漫天的雾气,夜半三更的小镇,周边一片寂静。

    外公和岚姨早已睡去,只有姜晚枝的房间亮着灯,临近高考,总有做不完的试卷。

    她那个时候很努力,却也并不是为了他人的夸赞,当时她心里唯一的目标就是考上外面的大学,离开临桑镇。

    在刚进入高三时,一次班会上,班主任问课堂里的学生,毕业后想做什么,有人说想给父亲买只好的渔船一起做渔夫,有人说想在镇上开家超市做老板,也有人说想做老师。

    只有姜晚枝的答案不一样:“我想离开临桑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还记得当时的班主任很认真的鼓励她:“那你得要加倍努力学习才行,只有读书才是你离开临桑镇唯一的筹码,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姜晚枝记住了班主任的那句话。

    那年高三,她几乎拼尽了全力,即便本来学习就很优异,可她的目标太大,总归不敢松懈,因为熬夜身体免疫力下降,她身上开始出湿疹,慢性病难以治愈,只得长期用中药治疗,病情时好时坏。

    好在付出总有收获,她凭借那个唯一的机会,考上了蓉大外国语学院。

    离开临桑镇,来到了蓉城,也来到了陆宴辰的身边,回头看,一切恍然如梦。

    窗外的雪花还在落下,一片一片,从暗蓝的夜幕里缓缓飘落。

    姜晚枝拿起手机,她拍下窗外落雪的场景,分享到了朋友圈:下雪了。

    发完,她准备睡觉时,看到大半夜的朋友圈里,也有其他人分享了新的动态,她刷新,竟意外的刷出了陆宴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了个窗外飘雪的视频。

    跟她的动态不过相隔了半分钟左右而已。

    默契到,会让人错觉,两个人像是一起发的动态。

    姜晚枝握着手机,她点开陆宴辰发的视频,望着屏幕里缓缓飘落的雪花,跟着这条动态的另一个视频,还是他在立冬那日拍下的从树枝间落下白雪的画面。

    望着这两个视频,姜晚枝的脑海里又情不自禁想起他之前的那句话:你不是很想看雪么。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从来都不发朋友圈的他,自她出现后,虽然发的也没那么频繁,但仅有的三条动态好像都跟她有关。

    万宝寺的合欢树,初雪时树枝间的落雪,以及今天半夜三更的飘雪。

    姜晚枝还捧着手机,像是发了一场梦似的,虚无不定,可她心里却是喜悦的。

    像是汽水瓶刚打开时突突冒出的泡沫,止也止不住。

    夜里睡得晚,早上六点醒来时,姜晚枝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眯瞪着眼摸到枕头边的皮圈,随手绑了个丸子头。

    直到刷牙洗完脸,她才总算清醒了些。

    走出房间时,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外面还在下雪,姜晚枝望了一眼走廊的尽头,也不知陆宴辰醒了没。

    在楼梯上碰到正要上楼的秦姨,姜晚枝打了声招呼:“秦姨早。”

    “诶,早。”

    姜晚枝脱口又问了一句:“宴辰哥醒了么?”

    “醒了,小少爷已经……”

    伴着秦姨的这句话,姜晚枝下了楼,转头就看到坐在餐桌前的陆宴辰。

    他正抬眼望向了她这边。

    “……”

    在这同时,秦姨那句话也跟着落了尾:“开始吃早餐了。”

    跟陆宴辰的视线相对上,姜晚枝微怔了下,他没说话,可眼神里却似是透着一股你大早上就打听我要干嘛的不明意味。

    可能因为知道了他昨晚也是很晚才睡,所以刚才她也不过是随口问了秦姨一句,却没想到被他撞了个正着。

    整得她好像大早上真的有事要找他似的。

    但其实。

    她真的没任何事要找他。

    可是。

    为什么会被他撞个正着啊。

    呜。

    姜晚枝的脚步攸地顿在了那里,她错开视线,准备上楼,想避开陆宴辰。

    只是她刚迈出脚步,就听见那边陆宴辰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咸不淡:“回来,你去哪儿?”

    姜晚枝顿了下,她缓缓转身:“我忘记拿手套了。”

    陆宴辰眼眸清凉的望着她:“手套不就在你身上么。”

    “……”

    姜晚枝垂眼,看到胸前挎着的两只毛线手套,那是她上周末跟林若涵一起买的,两只手套被一根毛线连结在一起,挎在身上很方便。

    “过来,跟我一起吃早餐。”

    姜晚枝哦了声,她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坐下后,厨子李大胜就给她端来了一份早餐,她说了声谢谢,便埋头开始吃了起来。

    生怕陆宴辰跟她聊起刚才的事。

    陆宴辰将一口煎蛋送到嘴里时,他微抬睫,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姜晚枝,她正闷头吃着早餐,就连嚼东西时也都不敢抬起眼。

    窗外的雪还在簌簌落下,天气有些阴沉,家里亮着灯,白光里,她脸颊透着一股粉白,睫毛长长的,即便不施任何粉黛,却也很清秀。

    像一朵清水里的白栀子花,明净透亮,从骨子里生出的清纯的媚,意外的很勾人。

    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吃东西的样子,像那种饿极了的小熊猫一样可爱,陆宴辰禁不住弯了下唇角,他垂下了眼睫。

    那顿早餐吃的倒是很安静,陆宴辰也没开口问她,像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也跟她一样安静的吃着早餐。

    只是躲得了初一,却躲不了十五。

    吃完早餐,姜晚枝准备离开时,刚跟陆宴辰告别完,就听他说:“我要去趟工地,可以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可以坐地铁过去的。”姜晚枝轻声婉拒道。

    “顺路而已。”陆宴辰站起身,他拿过放在一边的呢子大衣,又闲闲的丢过去一句,“刚好在车上,你跟我讲讲,大清早你找我有什么事。”

    “……”

    姜晚枝双唇蠕动了下,还没开口说话,就见着陆宴辰已经转身而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都还没来得及拒绝他。

    这样不吭声的离开,总归有些礼貌,好像她在躲着他似的,到最后她也只得跟了过去。

    外面还在下雪,片片雪花扑簌簌的落下,地上已落满厚厚的积雪。

    姜晚枝跟在陆宴辰的身后,上了车。

    雪天路有些滑,老白将车开得速度慢了些,慢的姜晚枝这一路上都有一种被凌迟的感觉。

    像是很怕陆宴辰提起早上的事,她从上车就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假装偏头望着窗外的落雪,每次遇到红灯,她都会在心里默默倒数秒数,恨不得绿灯马上亮起。

    时间有些漫长,似是过去了很久,却也不过几分钟的光景。

    她到底是没躲过去。

    绿灯亮起时,旁边陆宴辰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他懒懒的拖着尾音,问她:“你还没告诉我呢,早上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话刚落下,姜晚枝就感觉她身子也跟着不由得僵了一下,她望着窗外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我没有急着找你,就是想在出门前,跟你打声招呼。”

    车里有些昏暗,只有雪天里少许的光亮落进来,明明暗暗的笼亮她清秀的侧脸。

    陆宴辰坐在那里,一时间看着她的侧脸有些着迷,像是几杯红酒下肚,有了微醺的感觉,意识有些不受控,仿佛鬼使神差般,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指尖轻划屏幕,打开了相机视频的模式。

    而后他将镜头对准了姜晚枝的侧脸:“一大早的,急着找我,就是想跟我打声招呼?”

    偷拍她时,他又故意逗了她一句。

    姜晚枝毫不知情,她还望着窗外,闷闷的吐了口气:“嗯,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陆宴辰用镜头捕捉到了她微鼓着腮帮子的模样,他微勾了下唇角,收起了手机。

    瞧着旁边的人没了动静,姜晚枝不禁偏头望了过去,陆宴辰正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也不知在看什么。

    窗外涟漪的雪光落进来,薄薄的落了他一身,他抿着嘴,却勾着一边的唇角,笑意暧昧。

    那个笑很熟悉,姜晚枝想起早先在周乐彬的生日会上,陆宴辰跟那个红色比基尼女生谈笑时,他也是这么暧昧的笑容。

    那样相似,难免不会让人怀疑,他现在也正在跟女生聊天,所以才会笑的那么暧昧。

    也难怪他会突然不跟她说话了,刚才他也不过是随口问起,不过是跟别的女生聊天时,抽空跟她搭话而已,她却紧张的都不敢看他。

    姜晚枝又闷闷的转过了头,窗外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落下,阴天里,半天边压着一层乌云,黑压压的。

    也仿佛压在了她的心底。

    陆宴辰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抬眼看到旁边兀自寡言沉静的姜晚枝,她看起来有些困倦,想到她昨晚凌晨三点多还没睡,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昨晚是不是很晚才睡?”

    “嗯。”姜晚枝闷闷的应了他一声。

    “在学习?”

    “嗯。”

    “姜晚枝?”

    忽得听到陆宴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就像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到名似的,姜晚枝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望过去时,看到他还是先前的姿势,懒懒的半倚在座位上,微凉的眼眸一直望着她这边。

    也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逗了她一句:“肯理我了?”

    “……”姜晚枝抓着胸前的手套,讷讷道,“我哪有不理宴辰哥了。”

    “嗯。”

    “我刚才不是一直有回答宴辰哥的问题么。”

    “嗯。”

    “……”

    他干嘛要学她。

    姜晚枝不再理他,刚要转头望向窗外,就听到陆宴辰又散漫的丢过来一句:“转过来,我还有话要说。”

    她只好又乖乖的望向了他:“宴辰哥还有什么事?”

    “是不是快期末考试了?”

    “快了,下个月就是。”

    陆宴辰又问她:“寒假放多久?”

    “放到元宵节那天。”姜晚枝回道。

    陆宴辰微点头,他迟疑了下,又问她:“回去会见你以前的同学么?”

    姜晚枝眨了下眼,有些不太懂陆宴辰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回了他一句:“过年的时候,应该会有同学会。”

    陆宴辰突然沉默了下去,他没再说话,借口问她去见以前的同学,也不过是想打听,过年回了临桑镇,她会去见她心里的那个少年么。

    话都到了嘴边,也不过迟疑了那么一下,就再也没办法问出口了。

    先前的话题落下去之后,谁都没再说话。

    倒是坐在前面的老白插了一嘴:“今年的情人节就在过年期间,我看老夫人又得给小少爷张罗相亲了。”

    几乎是在老白的话落下去的同时,姜晚枝就抬眼望向了前排,看了一眼老白,她跟着偏头望向了旁边的陆宴辰。

    着慌的样子,一点都不知收敛,像是在跟他寻求答案,过年时,他真的要去相亲么。

    那一眼望过去,刚好撞见陆宴辰微抬眼皮,也望向了她。

    撞进他的视线里,姜晚枝只觉喉间发涩,好像就是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他即将要属于其他人的危机感。

    那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受,甚至还有些难过。

    可转念一想,陆宴辰今年二十五了,早就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家里着急他的终身大事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就算再难过,却也是无法阻止的事,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的。

    良久后,姜晚枝主动跟陆宴辰讲道:“宴辰哥,我下学期过来,还是住校吧。”

    “怎么突然要住校,别墅这里住的不舒服?”

    “没,就是。”姜晚枝压下喉间的涩意,吞吞吐吐道,“宴辰哥要是交女朋友的话,我住在这里总归有些不方便。”

    说完,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姜晚枝又小声补了一句:“而且我的中药也已经喝完了。”

    “谁跟你说我要交女朋友的。”陆宴辰无所谓道。

    姜晚枝有些犹豫的问他:“你过年不是要相亲吗?”

    “那也不代表我会有女朋友。”陆宴辰依旧一副散漫无谓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不在乎似的。

    姜晚枝心里的难过,却也并没有因为他满不在乎的态度而减去半分,她还是切实的感觉到了总有一天,她会离开他。

    他也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她就连偷偷喜欢他的资格都不能再有。

    那一天或早或晚,迟早都会到来。

    见姜晚枝的情绪有些低落,似是还有些犹豫,看起来好像继续待在他这里有些为难的样子。

    陆宴辰开口,淡淡的丢过去一句:“你到底是想离开?”

    他语气如常般散漫,混着他骨子里天生的玩世不恭的混气,好似故技重施般,又吊儿郎当的逗弄了她一句:“还是想看我被老爷子赶出家门,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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