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枝只觉呼吸停顿,连带着胸口闷得也有些难受。

    她慢慢蹲下身,弯腰捡起了那个平安符,她心里其实还有那么一点的希冀,希望是她认错了。

    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透过平安符束口的缝隙,还能看到她之前放进去的黄色签文。

    她没有认错。

    是她之前送给陆宴辰的那个平安符。

    确定的那一瞬间,姜晚枝突然不受控的呼出了一口气,可胸腔里却是酸涩的,从胸口处一直顶上来,呛的她鼻酸难忍。

    她的眼眶也瞬间涨红,可却哭不出来。

    即便捡起了平安符,姜晚枝还是想亲眼看一下担架上的人,如果是陆宴辰,她也想看看他受伤严重么。

    她转身,看到消防员正将担架往救护车上抬,她心里惴惴不安,却还是攥紧手里的平安符,抬脚大步的走了过去。

    只是刚走出一两步,身后就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凉凉的传到了她耳边:“姜晚枝。”

    姜晚枝攸地停下了脚步,她的心跳还有些剧烈,忐忑不安的令她心慌不已,在她转身的那一瞬,有泪水仓促的流了下来。

    泪眼朦胧的望过去时,姜晚枝看到陆宴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双手插兜,松松散散的站在夏日的夕阳里。

    像从前无数次见到他时,那样的慵懒无谓。

    见他毫发无损,姜晚枝还是难过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陆宴辰抬脚走了过去,他走到姜晚枝的面前:“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晚枝鼻头红红的,她稍稍稳了稳呼吸,才回道:“今天中午。”

    陆宴辰低垂着眼睫,望了一眼她手里的保温桶:“给我送的?”

    “嗯,我帮秦姨送过来,刚好可以跟宴辰哥打声招呼。”姜晚枝说这话时,因为眼眶通红,她看起来很委屈似的。

    陆宴辰站在那里,有微风吹过,他额前的发梢微微浮动,有零碎的光落在他身上,染在了他好看的眉眼里。

    “过来打个招呼而已。”他又开口,漫不经意道,“至于这么激动?”

    姜晚枝低垂下眼睫,她弯起手指,揩掉了眼角的泪水:“我没有激动,只是刚才捡到了之前我送你的平安符,是从那个担架上掉下来的,我以为你……”

    “死掉了?”

    “……”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姜晚枝眼眶一酸:“不许宴辰哥,开这样的玩笑。”

    说完这句话,姜晚枝还是觉得心里难过的不行。

    想到刚才的那个画面,拥挤的人群里,消防员抬着担架走过,她的视线被那些人群遮挡,看不到躺在担架上的人,也无从得知伤势如何,可是跟她侧身而过时,那人手里却掉出来个她熟悉的平安符。

    在看到平安符是她之前送给陆宴辰的那个时,她当真以为要永远的失去他了。

    那种难过,即便到现在已经看到陆宴辰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可她还是会后怕。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胆怯感。

    她对陆宴辰早已无所求,只要他站在那里就好,可他也必须平安才行。

    陆宴辰眉眼淡凉,他没再说话,只是望着面前哭得那么伤心的姜晚枝。

    有些事情似乎露出了端倪,但他也不敢朝那方面想,可能姜晚枝太小了,对他有了依赖,将他当作家人,所以才害怕失去他,这样想好像也合情合理。

    并没有旁的情愫。

    姜晚枝觉得再哭下去,有些太矫情了,她收住情绪,将手里的平安符递给了陆宴辰:“这个,还给宴辰哥吧。”

    陆宴辰低垂着眼睫,望了一眼那个平安符。

    他也是无意间弄丢这个平安符的。

    可能中午在楼道里抽烟,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时,不小心将这个平安符也给掏了出来,后来意识到,再回头找时,已经哪里都找不到了。

    很意外的,竟然被姜晚枝给找到了。

    陆宴辰还没来得及伸手,就听见从后面传来了周乐彬的声音:“陆哥,你磨叽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

    走近,看到姜晚枝时,周乐彬转而兴奋得惊呼了一声:“晚枝妹妹,原来真的是你,刚才我就觉得像你,但没敢认,还以为你还在国外留学呢。”

    “我也是中午刚过来的。”姜晚枝乖巧的回了一句。

    她眼眶泛红,哭过的痕迹过于明显,藏都藏不住。

    周乐彬望着她的样子:“晚枝妹妹怎么哭了?”

    “没,刚才有沙子迷眼了。”姜晚枝随口扯了一个谎言。

    周乐彬半信半疑道:“今天也没风沙啊。”

    说完,周乐彬忽然想到刚才他打老远看到姜晚枝时,还不敢认,只看到她眼巴巴的望着担架上的人,好像认识担架上的人似的,后来还看到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个什么东西来。

    周乐彬的视线一低,看到陆宴辰接过了平安符,他又忍不住大声咋呼道:“这平安符找到了?”

    陆宴辰没理他。

    周乐彬只得转而跟姜晚枝碎碎念道:“我听圣洋哥说,陆哥中午在楼道里抽烟时,不小心掉了平安符,你陆哥差点就把这大厦二十层都寻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掉了根金条呢。”

    姜晚枝红着眼望了过去,陆宴辰好像没太大反应,他低垂着眼睫,眉眼清冷,就那样不动声色的将那个平安符放进了他的裤兜里。

    “大厦起火,哥哥们没事吧?”姜晚枝关心了一句。

    周乐彬摆摆手:“没事,我跟明轩过来的时候,火就已经扑灭了,而且着火点在大厦九层,陆哥他们工作室在二十层呢,没受到影响。”

    “哦,那就好。”姜晚枝闷闷的吐了口气。

    周乐彬扒头看了一眼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晚枝妹妹是不是吓着了?”

    “没,我只是……”姜晚枝吞吞吐吐的讲不出话来。

    陆宴辰睨了周乐彬一眼:“行了,想好去哪儿吃饭了么?”

    “明轩还在选呢。”周乐彬回了一句。

    陆宴辰转而望向姜晚枝:“吃晚餐了吗?”

    “还没,不过我回去时,可以在路上找家店吃些东西。”姜晚枝诚实道来。

    陆宴辰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周乐彬就抢先道:“还找什么店呀,走吧,跟着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不是还没跟明轩,还有圣洋哥打招呼吗,他们就在前面。”

    姜晚枝抱着保温桶,听周乐彬这样讲,她也不好拒绝,就乖巧的点了下头:“那就麻烦哥哥们了。”

    “诶,不麻烦,之前不是约定好的么,等晚枝妹妹留学回来,就再跟着哥哥们到处玩。”周乐彬笑呵呵道,“没想到一年的时间过得还挺快。”

    这边周乐彬刚说完,陆宴辰就转身离开了。

    “乐彬哥哥,我们也走吧。”

    说完这句话,姜晚枝却也没等周乐彬,她就拎着保温桶,跟上了已走在前面的陆宴辰。

    被撇在一边的周乐彬瞧着眼前的一幕,不禁砸了下嘴:啧,陆哥的小尾巴又回来了。

    跟着陆宴辰走到停车的那边,看到施圣洋跟祁明轩正站在路边,走过去后,姜晚枝就乖乖的跟两个哥哥打了声招呼:“圣洋哥哥,明轩哥哥,好久不见。”

    “晚枝?”施圣洋有些意外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中午刚到。”姜晚枝回道。

    祁明轩打量了一眼她:“妹妹比之前看着还漂亮呢。”

    姜晚枝被夸的有些脸红,她没再说话。

    陆宴辰走过去打开了车门,微侧头示意她:“上车。”

    姜晚枝抱着保温桶,走过去,上了车。

    车子启动后,就直接朝着祁明轩选的餐馆开了过去。

    那是一家刚开张的泰式餐馆。

    今天不是周末,但可能因为餐馆刚开业,有优惠活动,人有些多,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等到了包间的位置。

    服务员领着他们几个进入了包间。

    点餐时,施圣洋问姜晚枝:“晚枝能吃海鲜了吗?”

    “可以了,我的湿疹已经痊愈了,自从来到蓉城这里,就已经好多了。”姜晚枝乖乖的回了一句。

    “可能北方这里比较干燥。”施圣洋顺着她话回道。

    一旁的周乐彬突然插嘴道:“没忌口的话,那我们就直接点餐吧,我快要饿死了。”

    “那你们点吧。”祁明轩将餐单递给了陆宴辰,随口来了一句,“今天我们陆哥请客,就当作给晚枝妹妹留学回来洗尘。”

    祁明轩趁机敲了陆宴辰一笔。

    陆宴辰接过餐单,他低垂着眉眼:“点吧,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听到没,陆哥发话了,今天他请客!”周乐彬也跟着起哄了一句。

    姜晚枝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这顿餐还是让我来请吧,多谢几位哥哥之前对我的照顾。”

    “晚枝妹妹客气了,你跟陆哥不管谁请客,不都一样么,还分什么彼此。”周乐彬没心没肺的调侃了一句。

    姜晚枝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陆宴辰睨了周乐彬一眼:“还不点餐?”

    “点,这就点。”周乐彬嘿嘿一笑。

    几人点完餐,等餐的工夫,施圣洋随口聊了一句:“刚才看新闻,恒基大厦失火原因已经找到了,是其他公司电源短路造成的,还好火势及时扑灭了,没任何伤亡。”

    “不是有被担架抬走的么?”祁明轩问道。

    施圣洋将手机放到了一边:“那个已经没事了,说是个十五六岁的学生,逃生时跑的太急,不小心滚下楼梯了。”

    姜晚枝捧着凉茶,闷头喝着。

    听到施圣洋的话,想到刚才她将担架的那个人误认成陆宴辰,还哭得稀里哗啦,现在想想都觉得好丢人。

    可更丢人的是。

    这些囧事。

    全部都还被陆宴辰撞了个正着。

    呜。

    好丢人好丢人好丢人。

    姜晚枝一口气闷着喝了两三口凉茶,直到见了底,她才将茶杯放下。

    刚一放下,陆宴辰就拿起茶壶,帮她续了一杯:“很渴?”

    “没,没那么渴。”姜晚枝支吾道。

    周乐彬似是想起了什么,问了姜晚枝一句:“诶,刚才陆哥那个平安符是晚枝妹妹捡到的吧?”

    “嗯,从担架上那个伤者手里掉出来的。”姜晚枝如实回道。

    施圣洋在旁插了一嘴道:“那可能就是那个学生从楼道里捡到的。”

    周乐彬没再说话,他将刚才看到的一幕幕串联到一起,似是突然悟到了:“我知道了,刚才晚枝妹妹好像把那个担架上的人,误认成陆哥了。”

    所以才哭的那么伤心。

    对不对?!

    “还有这儿事?”祁明轩八卦的追问了一句。

    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周乐彬也来了兴致:“可不是,我刚才过去时,看到晚枝妹妹哭……”

    “乐彬哥哥!”姜晚枝急忙打断了周乐彬的话。

    刚才的糗事。

    她并不想再让其他人知道了。

    姜晚枝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倒出一碗骨汤后,她递给了周乐彬,趁机岔开了话题:“这是秦姨熬的骨汤,乐彬哥哥尝一尝吧。”

    “哎哟,这我得尝一尝,我还真饿的等不及了。”周乐彬接过了那碗汤。

    他已经顾不上讲刚才的事了,就着保温桶盖子的边缘咕咚咕咚的喝起了骨汤。

    瞧着周乐彬只顾着喝汤的样子,祁明轩只好转身又跟施圣洋聊起了别的。

    姜晚枝微鼓着腮帮子,轻吐了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只是她那口气刚落底,就感觉到对面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凉凉的,像是在审视。

    姜晚枝偷偷抬眼,朝那边望了一眼,果然看到陆宴辰正没什么表情的望着她这边。

    “……”

    泰式餐馆的包间灯光偏暖调,装修亦是复古华丽,陆宴辰淡然坐在那里,像是个冷峻的天神似的,整个人散漫不羁,可清冷的气场又让人难以亲近。

    沉默须臾,他终于悠然开了口:“行,刚才认错我也就算了,现在还把我的骨汤给了别人。”

    “……”

    姜晚枝眼睫微颤,她有些心虚的举起保温桶:“没,还给宴辰哥留着一碗呢。”

    说着话,她伸手拿过桌上的一个小碗,放到她面前,而后她又举起保温桶,将剩余的汤都倒入了小碗里。

    不知道是不是保温桶有些重,她明明感觉还有小半碗汤,可全部倒出来,才发现只剩一点点了。

    那点汤刚到碗底,不过两三口就能喝完。

    而且,剩余的汤里还都是骨渣。

    “……”

    姜晚枝还闷着眼睫,望着小碗里的那么可怜的一点骨汤,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这时周乐彬刚好喝完那碗汤,将保温桶的盖子还给了姜晚枝:“这骨汤感觉放了好多东西,太好喝了。”

    姜晚枝没说话,只是闷头接过了周乐彬递过来的保温桶的盖子。

    好像还能感觉到陆宴辰望过来的视线,姜晚枝都不敢抬头望过去。

    只是很快,就听陆宴辰又低声催了她一句:“我的汤呢,怎么还不给我?”

    “嗯,什么?”姜晚枝装傻道。

    因为要回话,她也不得不抬头望向了陆宴辰,他还淡然坐在那里,眉眼清凉如水:“我的骨汤呢?”

    “没了,还是不要喝了,就剩一点骨渣了。”姜晚枝吞吞吐吐道。

    因她刚才哭过,眼睛还有些泛红,长长的睫毛也湿漉漉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怯懦。

    像个打翻碗盆的小猫咪一样,害怕被训斥而畏畏缩缩的,令人怜惜。

    陆宴辰的心里软化一片。

    他清凉自若的坐在那里,单手搭在桌子上,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餐单的一角,心里软了,可嘴上却还是忍不住逗她:“嗯,都倒给别的哥哥了,就给我剩了骨渣。”

    姜晚枝又缓缓的垂下了眼睫。

    旁边的周乐彬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而后他将纸巾攥成团,丢到了陆宴辰的身上:“陆哥,别那么小气,就喝了你一碗骨汤,你别把人晚枝妹妹给吓着了。”

    陆宴辰垂睫,拿起落在身上的纸巾团,嫌弃的又丢给了周乐彬。

    几分钟后,刚才点的餐一一盛上了桌。

    那顿晚餐吃了很久,可能姜晚枝一年没跟周乐彬他们见了,几个人聊了很多。

    陆宴辰偶尔也会穿插几句,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很安静的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傍晚碰到姜晚枝那会儿,看到她哭的那么伤心。

    她转过身来,泪水缓缓划过脸颊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总是不断闪现,导致他有些晃神。

    那一晚,他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也就跟表姐黄可欣微信聊天时,他才能集中点精神。

    这位表姐跟他们陆家是远方的亲戚,两家离得远,也就逢年过节偶尔见一次,不过陆宴辰之前在国外留学时,早已定居在那个国家的黄可欣对他照顾有加,所以两个人至今都还保持联系。

    最近黄可欣的婚姻出现了问题,情绪烦闷,偶尔会找陆宴辰聊聊天。

    陆宴辰也从来都不会推辞,不管表姐何时找他,他都会跟她聊几句,帮她排忧解闷。

    吃完晚餐,从餐厅走出来时,外面已华灯初上,夜里的蓉城到处霓虹灯闪烁。

    这几天的工作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陆宴辰不用再回工作室,就直接跟姜晚枝一起回到了别墅。

    夜里,他独自坐在书房里看报纸时,心思总是有些晃神,怎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索性将报纸放到了一边。

    已接近深夜,窗外夜色朦胧,别墅周边一片宁静,只有夏日吵闹的虫鸣声不绝于耳。

    陆宴辰从裤兜里掏出白天差点遗失的那个平安符。

    傍晚那会儿没顾得上,这会儿拿出来看时,平安符上蹭了一点灰尘,他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下,想蹭掉那些灰尘。

    他摩挲的那一下很轻,但还是能感觉到平安符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摩挲时会发出轻微细嗦的纸皱的声响。

    像是藏了一张纸。

    陆宴辰有些意外,他就着台灯的白光,朝着平安符束口的缝隙里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放着一张黄色的纸。

    看起来很像是庙里的签文。

    忽地想起两年前,姜晚枝刚到蓉城时,有跟着他们几个一起去万宝寺,她好像跟周乐彬一起在庙里抽了签。

    陆宴辰撑开平安符的束口处,从里面抽出了那张黄色的纸,展开,果然看到是一张庙里解签的黄色签文。

    还是上上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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