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沈华年上楼,付书同也转身离开。

    夏日的风不凉,付书同的眼神里全是对沈华年的缱绻。

    今日这件事,虽然就是小姑娘普普通通吃个醋,但仿佛让付书同看到了希望。

    付书同开始等时机。

    付大公子在这边满脑子胡思乱想,而沈华年却在宿舍里脑袋闷闷的,只想睡一觉。

    沈华年回到宿舍后,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美和子替她打了壶热水,放在了木桌上。

    沈华年弯眼一笑,道谢后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和着水吞了颗退烧药。

    “美和子,我现在想睡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事情请务必叫醒我,拜托啦。”

    一句话被沈华年说得七七八八,语言逻辑完全不通顺,再加上鼻音,意思的表达也不知道美和子能不能完全理解。

    但美和子看她蒙着被子,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

    “好,你早点休息,华。”

    美和子吹了灯,关门离开宿舍,为了不打扰沈华年休息,就想去外面走走。

    其实学校里也没什么好逛的,连续不断的坏天气真的能影响一个人,好天气却能让人心情不由自主的好几分。

    也说不出来由。

    这几日一直下雨,滴滴嗒嗒个没完,天上的云也是一层又一层,让身为文人的美和子倒有颇多感触。

    人嘛,总是在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乱想。

    -

    沈华年睡了一觉,醒来时整个人虽然还是有点轻飘飘的,但好在比昨晚头重脚轻的感觉好多了。

    早上,沈华年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课。

    一路蜿蜒的小道延伸至教学楼,路边的花草又被昨天半夜里的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一遭,还挂着晶莹。

    沈华年只觉得周遭空气里都透着夏意。

    心情好得不行。

    今日先生讲的课很简单,沈华年大概翻了一下付书同为自己翻译好的教材,就明白了讲的什么。

    今天的课格外轻松,下课也早。沈华年将前几日的描红作业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准备给付书同检查。

    外面雨声残响,滴滴嗒嗒像断了线的珠子。

    连下了好几日的雨,终于要停了。

    沈华年望着窗外百无聊赖,又拿出了那封昨日家里寄来的信。

    沈华年看见邮戳,还有些奇怪,是当地的地址,但这么多天,好像也只有家里母亲会叫人替她写信寄过来吧。

    况且沈华年前几日才收到这一个月沈华兴汇过来的钱。

    因为闲的时候,沈华兴会帮着做些短工,但得到的钱大部分都给了沈华年。

    在异国他乡,沈华兴能做的也只有保障他妹妹衣食无忧,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虽然周今画也知道沈华年可能看不懂,但还是每个月一封的寄过来,刚开始沈大小姐连读信都需要付书同守在旁边,一个字一个字的给她讲。写的回信也总是磕磕巴巴,语义不通。

    到后来,在付书同的指导下,沈华年几乎能够读懂信了,写的回信也渐渐逻辑通顺,意思的表达也很明确。

    沈华年拆开了信,里面的字跟周今画寄来的笔迹完全不同。

    字迹清晰工整,和沈华年的笔迹到有两分相似,再一看落款,沈华兴。

    沈华年还有些疑惑,她那平日里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哥哥,怎么会忽然寄了信过来。

    带着疑惑,沈华年开始读信。

    华年,展信佳。

    我们来此已三月有余,如今尔已完全适应当地之生活,吾甚是放心。

    今吾有要务在身,不得不先行离开,特以此信告之,祝平安。

    信很短很短,很像她哥哥的风格。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则通知。

    沈华年虽然会读信了,但沈华兴写信不似周今画,意思通俗易懂,他写的信反倒有种文绉绉额感觉,沈华年想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楚他哥哥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哥哥要回去了,得留她一个人在这儿。

    好啊,他哥哥把她带到这里来,不管不顾只按时寄钱就算了,关键现在还要扔下她自己回去。

    沈华年心里愤愤的,早就在心里挥拳打了沈华兴一百遍。

    这个有头没尾的哥。

    沈华年收好信,又将信封装进自己放在桌肚里的信匣里。

    刚一抬头,就看见从绿荫深处走来的付书同,仿佛自带光芒。

    “你来了!”沈华年一见他来,眼底高兴的情绪再也藏不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见他来会这么高兴。

    付书同弯眼一笑:“沈大小姐等了多久了?”

    沈华年托腮沉思两秒:“没有很久,下课还没过一会儿。”话到一半,沈华年忽然转换了话题。“我们今日学什么文章啊?我记得你说过要教我念文章的。”

    付书同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跟别人家每日绷着脸皮做人的大小姐都不一样。

    “你想学什么文章?”付书同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沈华年手指碰了碰自己的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状,但奈何沈大小姐知识面过于浅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付书同看她像只鹌鹑似的杵在那极为困难的思考,于是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了张纸。

    “好了,料你也想不出来,直接看吧。”付书同指了指桌上那张纸,笑道。

    沈华年看了看那张纸。

    那篇文章很短,就像是付书同故意拿来哄小孩的,篇幅甚至不及前几日学的琵琶行。

    “这一篇,是小孩子学的吗?”沈华年看着不足一百个字的文章,问了一句。

    付书同笑了笑:“那不然?沈大小姐,我们现在就是从小孩子学的东西开始的。”

    “哦,好。”沈华年一边点头一边将写了文章的那张纸移到自己面前几寸。

    哦字在心里划了个长长的尾音。

    沈大小姐天资聪慧,学这种东西自然是学得很快的,所以今日下课下得也早。

    她与付书同约好了,明日可不能拿这种小孩子的文章来了,付书同眼神里带着些许宠溺,笑着承诺她,一定要选些适合她的文章。

    付书同今日要去街面上的书铺子里借书,所以离开得比较早,沈华年一个人收拾东西,慢吞吞往宿舍走。

    沈华年刚抱着一大摞书从教学楼出来,准备回宿舍去完成付书同布置的作业,就在校门处看见了四处张望的沈华兴。

    沈华兴手里还提着个跟来时一样的大皮箱,看起来沉得拎不动。

    他心里似乎是装着事,遇见沈华年时的神情完全不像往日那般,今日只是严肃。

    因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伙人会阴魂不散地在这儿找到自己。

    他必须做点什么。

    沈华兴还在沉思,沈华年就已三两步迈开腿走过去,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疑惑:“哥?你怎么过来了?”

    沈华兴看沈华年来了,正巧自己也不用四处找她,就把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告诉了沈华年。

    提示已经给了出去,剩下的就靠沈大小姐自己。

    “我知道的啊,你给我来过信的。”沈华年抱着书,一双大眼里满是不解。

    她哥不会就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况且还是自己已经知道的小事花费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来见自己吧?

    沈大小姐到底还是在沈华兴的耳濡目染下长大的,头脑灵光,不一会儿就猜到了沈华兴的意图。

    这会正直放学的时候,学生们急着下课,校门口的人群熙熙攘攘,在人潮汹涌中想要讲些什么秘密,难如登天。

    “哥哥,你等一下,我把书先放回去,再跟你走。”

    沈华兴见沈华年意会,点点头表示赞赏。

    不过半刻钟,沈华年便步履轻快地走到了沈华兴身边:“走吧,我们去那儿?”

    沈华兴不语,只是带着沈华年走。

    从大道到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周遭从楼阁变为茂密的树林,沈华年一路走一路看,甚至某些时候还生出了“我哥不会要把我卖了吧”的念头。

    “哥,还没到吗?你到底想给我说什么啊?”沈华年走得脚有些疼,忍不住问。

    直到周围只剩下风刮草木的寂静,偶尔几只飞鸟掠过树叶直冲而上,沈华兴才像恢复正常似的,细密地喘着气。

    到了地方,沈华兴将箱子直接放在了地上,缓了一会儿后才恢复过来。

    原来他也会累啊,沈华年在心里冒了一句。

    “华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得听好了。”沈华年神情严肃道。

    沈华年点头:“你说。”

    沈华兴提着的大箱子到现在才引起沈华年的注意。

    “哥,你这个箱子不是来的时候提的吗?现在提出来,里面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沈华兴见沈华年是个明白人,也就没有拐弯抹角地说暗话。

    “这里面确实有很重要东西,但因为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暂时没有办法保存,需要你接管它,但你要记住,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别丢了,也不能被第三人知道。”

    沈华年刚想说什么,沈华兴便猜到了她的念头。

    “付书同也不行。”

    啊,沈华年在心里极为短促地叹了一声,原来他虽然人没在她的学校,可是沈华年干了什么他全知道。

    这哥是不是有千里眼?沈华年在心里犯嘀咕。

    但沈大小姐很快就能想到了,自己会识字后曾向周今画透露过有人教自己识字。

    以沈华兴的头脑,不难猜到是付书同在教她。

    好吧,自己认输。

    沈华年心里无语,真是败给他了。

    “好。”沈华年琢磨半晌,才缓缓说出一个字。

    沈华兴随即继续叮嘱道:“等到你这学期课业结束,你就带着这箱子回国,到家了再打开这箱子,里面有个张白色的纸,压在所有东西的最下面。”

    歇了一瞬,沈华兴继续说:“到时候你就按照这纸上的地址和人名,去找那个人,把箱子给他,暗号也写在上面了。”

    每一个字就像敲击着的最新式打字机,一下又一下的敲在沈华年脑海里。

    她眼皮一跳,心里总觉得是她哥哥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哥,你到底背着我都干了什么?”

    沈华年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话说出口后自己都惊了一瞬。

    沈华兴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情绪:“你以后会明白的。”

    为什么家里的每个人都这么说?

    自己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却在一些事情上总是被当小孩子看,被瞒着,被藏着掖着。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成长成哥哥那样顶天立地的人。

    每个人的童年似乎都有一段被忽视的日子,不论对外界传达什么,都会被置之不理。

    沈华年想早点熬过这样的日子,变成一个真正能独挡一面的人。

    “好吧。”沈华年答应下来,从沈华兴手上接过箱子。

    “看得出来这个箱子对你很重要了,我会认真把它藏好的。你放心,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沈华年认真道。

    沈华兴对着沈华年笑了笑:“我怎么能不放心,在这个地方,我最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沈华兴再一次叮嘱道。

    沈华年不知为何,眼里忽然涌上一层薄薄雾。

    “我会的,你也注意安全。”

    很早很早之前,沈昀还在等的时候,沈华年从沈昀口中听过一个词。

    叫做革/命。

    沈华年不笨,刚刚问完以后,就大概猜到了。

    但她很担心沈华兴。

    毕竟他是整个沈家大房唯一的男丁了。

    但作为妹妹,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面朝着沈家列祖列宗祈祷一遍又一遍。

    佑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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