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载着各怀异心的众人,终究还是来到了平州永乐郡。

    平州永乐郡之所以挤身成为江南四州郡首,一则是因为平州永乐郡恰好在江南四州的枢纽要塞处;二则是因为先帝时期所建的鸿锦运河,方便往来船只频繁来往此处,以至于带到这里的商贸荣盛;三则,就是因为先帝的胞姐,即惠然长公主长居于此二十余载,皇亲定处,怎能不为首?

    因为永乐郡的繁华,所以永乐码头即使日落后也依旧船影频频、人影重重。

    成一遥所坐的客船匆忙寻了一靠岸点,船上的小二便巧言催着船上的老板们赶紧上岸。

    首先上岸的,毋庸置疑就是那天仗势欺人的胖商人,彭兴彰。

    他领头趾高气昂,紧随其后的便是陈方佟,之后则是其他老板。

    成一遥和隐宴这次所带的行囊不多,赶在一茬茬为老板运东西的仆人们前面,急促地收拾好,下船上岸。

    成一遥远远地看着陈方佟的背影,思索着接下来如何借他的手顺利见到长公主时,忽而码头处传来一阵热闹声。

    隐宴也被这些声音吸引,二人目光一致地顺着声音望去。

    那是一艘顶顶别致的船只,船身不大,可船杆上随风招扬的船旗却是不同于大启颜色古朴,而是艳丽的红绿交织。

    船旗上面绣着的案纹,成一遥并没有见过。

    她生来好奇诸事,故而不由自主地向那边走去。

    隐宴也没有因坐船累极而想快些找地方休息,他顺从地跟在她的后面,一起上前。

    随着距离缩短,成一遥只听懂了与船上之人交谈的脚夫说的话。

    ……

    “啊,是是是,大启长公主又快要办宴了。”

    ……

    “这些小动物都送给长公主的?”

    ……

    “那倒是那倒是,所以这些是送给孙家的?”

    ……

    “好好好,你赶紧去送吧,快送也早回国,哈哈哈……”

    脚夫听着对方叽里咕噜的语言,却与对方谈笑风生。

    他笑着挥手送走那个提着一笼笼小动物的异国人,转身刚想继续做本职工作,结果迎头来了个美艳女子。

    成一遥在京都时,对于平州偶尔接收远洋过来的货物一事也有所耳闻,因为只是小量商货往来,没到需要人专门上京都觐见的地步,所以她一直特好奇这场景。

    如今这回一见,倒满足了她的要求。

    她秉持着观察使的职责,特意去问脚夫刚才的事:“这位大哥,刚才和你交谈的那个人是哪来的,说话穿衣和我们都不一样,你是怎么听得懂的啊?”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指隐宴和自己,“我们刚到永乐,还没见过这场面呢。”

    脚夫常年在码头劳作,火眼金睛地看出这两个人是京都来的,听到她那番话,憨厚一笑:“两位一看就是京都来的吧,刚才那个是琪玛人,讲的是沙语,我平时特爱和人闲聊,所以沙语我也会一点。”

    成一遥点头,继续问道:“那个琪玛人拎着那些小动物,是要送去哪里的呀?”

    “哦,那些猫儿狗儿吗,嗐,咱们永乐有个大商户,姓孙的,孙大老板最小的那个儿子,最爱招猫逗狗。刚好呢,那琪玛人专卖猫狗,可是那价贵,好久都卖不出去。有次孙小少爷看见了,大包一揽,全要了。琪玛人特高兴,时不时又送些给他,毕竟是大主顾嘛。”

    脚夫嘴舌利索,将这事前因后果一并给成一遥全讲明了,末了还多问一句:“二位刚到永乐,可有下榻处?要是还没有,前面不远有个平安客舍,那店旅价钱相宜,饭菜也好,二位不如就去那歇歇?”

    成一遥本来想着囫囵找个旅店凑合得了,既然有人推荐了,自然就去那看看。

    成一遥谢过脚夫,挽着隐宴的手臂向平安客舍走去。

    平安客舍。

    隐宴臂展长,伸远一些,就能为成一遥掀帘。

    成一遥稍稍侧头避过门帘,踏进店内那一刻,她便松开隐宴的手臂。

    她环顾店内四周,可能是因为天色过晚,大堂里没有那么多的客人。

    但桌椅板凳齐整,桌子筷桶茶具也干干净净,看起来这店的主人也是个爱干净的齐整人。

    “两位,打尖还是住店?上房还有一间,二位不如就在这里歇歇?”

    因成一遥进来时没注意柜台处有没有人,而且还是背对着柜台看大堂的环境,听到身后有人问自己,下意识循声望去。

    那是个望之亲切的中年妇女,她只以木簪将发挽成发包,腰间围着干活用的布围裙,双手抓着抹布,显然是刚才在打扫卫生。

    隐宴先接话道:“老板,上房我们订了,不过路途奔波,还没有用饭,还请老板先做些饭菜来,我们夫妻就在堂里吃。”

    “诶好。”

    妇人答应爽快,将抹布放下,解开围裙,正想去厨房做饭炒菜,这时店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和成一遥交谈的脚夫。

    脚夫打眼就看到了成一遥和隐宴,正高兴着为自家旅馆招来客时,他妻子,也就是那个妇人催促他赶紧去厨房为客人准备吃食,自己则亲自接待客人。

    妇人拿起专门擦桌椅的布,勤快地给两人要坐的桌椅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才招呼两位坐下。

    那妇人本想顺便拿过隐宴肩上背着的包袱,好去上房收拾,结果对方婉拒了,他要和自己一块去上房把东西安顿好。

    所以现在只留成一遥在大堂里饮茶。

    她现在在听旁边那桌人在闲聊长公主的事。

    “哎,听说了吗,长公主府里最近似乎要向外招收神医。”

    “你怎么知道?”

    “嗐,我邻居有个妹子在长公主府里厨房那聘做下等侍女。上回她休假回家,听她说现在长公主的厨房一天到晚都在熬药,啧啧根本就没开火做过饭,那药渣半天都能堆成一堆。”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那驸马又病了?要是这样,那长公主说要办的那个什么宴还开不开了?”

    “那就真不知道了,邻居妹子只管厨房洒扫,根本没机会去府里别的地方,也没见过几回主子。就是她回家前一天,听到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特意来厨房看一下,才被她悄悄听到消息的。”

    “这样,嘿嘿嘿,可惜咱哥俩不会医术,不然也上去搏一搏。”

    “你疯啦,胆子那么大,敢骗长公主,小心她一怒之下,把你处死了……”

    ……

    没想到在这也能听到密闻,成一遥将今天所听到的任何有关于长公主的事,都一一捋了个遍,打算和隐宴商量一下。

    入夜。

    隐宴将烛火吹灭,才躺到成一遥身旁。

    隐宴以要护卫成一遥安全为由,主动要求躺在外边。

    他卧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美美入睡。

    结果成一遥开口打断他的睡觉进程:“我想了一下,咱们现在有三种进长公主府的方式。”

    隐宴翻身,眼睛亮亮地看着成一遥的侧颜,声如轻羽撩过她的耳边:“愿闻其详。”

    成一遥没扭头看他,而是盯着床幔道:“最好的就是借长公主的宴,光明正大地看看府里的情况;次之就是办成游方郎中,借医术进去;最差的就是做梁上君子,偷摸进去。”

    “第二种肯定是不成的。”隐宴没有去问成一遥为什么突然想到第二个方法,他只想着二人如今一条心,是绝对不会害他的,“且不说大人不会医术,属下的医术也算不上太高明,容易弄巧成拙。”

    “那就是想试试第一种了?”成一遥这会才转头看他,随着自己的动作,鬓边散落几缕发丝,她在发丝间,隐隐绰绰地看他。

    “那是自然。只是借白日好视野去分析府内分布和守卫情况,总好过夜里去容易打草惊蛇。”

    “那你想好送什么礼了吗?长公主的心思难猜得很。”

    隐宴微微一笑:“大人何必如此费心,那个陈方佟点子最多,大人若能借他的花去献长公主这尊佛,想必势在必得。”

    成一遥呼气重了些,气息吹动前面发丝。

    隐宴担心成一遥这样难受,想也没想就伸手帮她将发丝挽到发后。

    成一遥闭上眼睛,有些疲累,长叹一气。

    “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给属下听,属下愿为大人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隐宴心思简单,刚开始对成一遥的殷勤是身为属下的他必须要做到的忠诚归心,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感觉和成一遥的相处颇感放松,心里倒生了些来自他本人自愿的亲近,因此在这时吐露出他的真心话。

    “烦心倒算不上,只是和陈方佟这种人相处,总感觉处处皆是曲意逢迎,更何况他那时分明就是看见我这张假扮的脸,合了他自己的心意,才多番做作靠上来罢了。”成一遥重新翻身,仰躺着,继续闭着眼睛道,“我只是有些累了,对这类人实在起不了什么耐心。”

    上司累了,属下自当为其舒心解乏。隐宴立刻道:“若大人嫌他不好摆脱,属下替大人解决他。”

    成一遥闻言,笑着睁开眼,扭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至于不至于,他还有用,不用为我太动神,接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去探探这永乐郡里的人物,你就负责摸清永乐郡的基本情况就好了。”

    说罢,拍拍刚才被捏过的地方,收回手,闭上眼睛睡觉。

    隐宴明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后,也甜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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