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突然一阵躁动。

    “站住!别跑!”

    眼见一群官兵穷追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遮掩着面、打扮似要饭样的人。

    两旁的行人避之不及,摆摊的、推车的跌跌撞撞,场面一度混乱不安。

    街角的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蹲坐着,唠唠叨叨的,像是密切关注着这一切。

    酒楼的窗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探出几双富贵人家的眼睛。

    就连城门口这看似不相干的地界都隐隐的有了骚动,不让进门的嚷嚷着找茬儿,还有的混在人群里,鬼鬼祟祟的。

    “别跑,叫花咂!再跑可就放箭啦!”官兵声震云天,引发过路人纷纷有心无心的指指点点。

    前面那叫花子模样的人兴许是体力不支,一时间脚步踉跄,在偶尔石子的路上时而险些摔倒。

    弓箭手飞檐走壁,跃过一个个屋顶,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领兵的将领见状,挥了挥手,“放箭!”

    箭头如同雨点,密密织织地射下来。

    只是很巧的是,竟无一箭射中那逃亡之人。

    箭斜插在地上,如大火聚,恰好阻滞了那人的进退。

    虽说箭阵不高,但厚度非常,而且人在千万支箭的包围圈中,难免会瞬间吓得发怵。

    领头的将领举起弓。

    “嗖”地一声,一只毒箭直挺挺地扎入那人的右腿。

    他立即疼得单膝跪地,身子也不住地战栗起来。

    领头的将领示意,几个兵士缓缓向那人移动。

    那人鬼祟祟地抽出胸口藏匿的刀。正待回身,领头将领手起剑落,利刃直劈他的小臂。

    刹那间,他的喉咙呲出凄厉的哀嚎。

    “当”的一声,手里尖刀下坠,滚落在箭的包围地上。

    将领手臂一挺,“嗤”地拔出利剑,鲜血在空气中爆裂,腥味漫塞。

    那人忙捂住手臂上新鲜的伤口,用厚实的头巾包裹住因疼痛而扭曲变形的脸,身子则缓缓蜷作一团。

    将领拨开他与那人之间阻隔的箭,蹲下身来,一把扯住那人的头巾。

    那人拗不过,只好慢慢转过身。膝盖在地上摩擦,滴答一圈的鲜血。

    将领对上一双微露怯色但仍然试图保持冷厉的眼睛。

    他没有再等待,而是直接扯下那人的遮掩,毋庸置疑的、冷峻的。

    边上有兵士随即取过通缉令,比对着上面的画像,“就是他了。商羽。”

    话音落定,但将领却并未立即命人将他收押,而是凑近了,端详他的脸。

    围拢的人群响起不和谐的噪音。

    将领托住那人的下巴。

    那人长着与犀利眼神并不相符的双眼皮,眉毛弯曲,浓淡适宜,鼻梁高挺,唇形柔和,只是因干涩而微微失色。若不是汗水的浸泡,灰尘的蒙蔽,伤疤的加持,不难看出他应是商周国度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果然是一代才子,生得就十分俊俏。

    众人皆觉将领失了神,各自催促,不想将领却从地上捡起那把掉落的尖刀,循着他脸上原有的伤疤,刺了进去。

    平地里又是一阵克制的哀嚎。

    那人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眼角因用力而掉泪,一只手攥紧了刚才的臂伤。

    血从指缝中汩汩溢出。

    周围的人群都不自觉地掩了面,屏了息。

    将领抽出刀。血划过那人的面,滴在地上。

    那人的眸子像蓄了水,周围人无不嗟叹。

    将领却还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从那人的衣上撕下一块布,刮蹭着那人脸上的伤口。

    伤口裂开,涌出更多的血。

    那将领探过头,仔细检查了伤口。淋漓的鲜血淌过白皙的肉肤,使那人的脸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

    “是商羽,即刻带走,押送大牢!”

    将领起身,兵士拥上。

    五味杂陈的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周懿服侍商洛睡下,这才悄悄出门,寻思换件衣裳。

    他刚下台阶,就被成烽急匆匆地拉进了书房。

    成烽小心翼翼地锁上门,不等周懿开口,忙禀报道:“陛下,商羽已被捕获。”

    见周懿迟迟不语,成烽又补上一句:“是刑部密卫傅大人亲验。此人定是商羽。”

    周懿却还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陛下,您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我只是在想商阙。”

    “陛下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总觉得商洛回来后怪怪的,像有什么事瞒着我。可我暂时又不好多问。”

    “臣想商洛姑娘受了那么大惊吓,突然有些异常大概也是十分正常的。”

    “可朕总觉得商洛就是商阙,我总担心商阙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陛下,臣以为,是您多虑了。”

    “害,没事儿,”周懿弱弱地笑了一嘴,叹了口气,“但愿吧。走!去会会商羽。”

    刑部大牢里摇曳不定的火苗加重了阴森和怖惧。

    冰冷墙上各种凶兽的雕刻,伴随着一阵阵犯人的哭嚎,宣示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警告。

    周懿走在阴暗幽长的廊道,耳边充斥着皮肉烙开的滋滋声,皮鞭伸展的啪啪声,以及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气息穿透牙缝的特殊声响。

    然而,他却不再害怕。

    因为,他已不再是一个无人相依、无力自保的小男孩儿了。他现在是俯瞰众生的帝王,这里的一切,于他而言就都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新名字——国家机器。

    他在一片凄厉中坚定地走着,踏过那段心酸的过往,像是奔向一段峥嵘的未来。

    “陛下,就是这儿了。”成烽推开铁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在一片血光中,商羽破烂的衣衫就像一块块、一缕缕独立的布软塌塌地挂在他瘦削的身体上。而原本白皙的身体上,早已血肉模糊,布满深深浅浅的凹痕。那张原本俊俏的脸似乎已经刮花,残破的脸使得精致的五官也黯然失色,嘴角吊着一串摇摇欲坠的凝血。

    周懿遥遥地瞥着商羽,“审的怎样了?”

    “他没有说什么要紧话。只是一直口出狂言,扬言要……”

    “要什么?”见狱卒迟迟不愿讲,周懿横了他一眼,“快说。”

    狱卒扭过头,怯生生地看向一旁的成烽。成烽也点头示意让他快说。

    “他说,陛下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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