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青玉收拾包袱离开客栈,她和小黑打算去芸娘家附近打听打听情况。

    芸娘家就在江城的城北,那里住的大多都是平头百姓。

    江城多雨,雨水一多,就易发生洪灾,富裕人家都住城南,城南地势高,如遇暴雨山洪,不会被淹到,贫苦人家大多住城北,那里地势低,人人都知道城北容易发生洪灾,可人人也不能离开那里。

    除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往哪里去。

    师青玉在去城北的路上买了根梨膏糖,趁机问了小贩芸娘的住处。反正这时候是下午接近傍晚,市集人少,师青玉就跟小贩聊起来了,她若是贸然去芸娘家附近问事,人家说不定还防备她,不如在这跟小贩打听打听。

    小贩整日在坊市里流连,消息灵通,找他打听最好不过。

    小贩一脸你可问对人的表情。

    师青玉懂了,小贩大哥是个喜欢说话的,她只需要默默听就行了。

    “芸娘可是江城的名人,差点就成了探花郎的夫人。何况,她本人也是江城中最好的绣娘,她的绣品在大户人家都很有名的,她绣的鸳鸯戏水,城中的大户人家小姐出嫁都要备上几份,为的就是求个好兆头,企盼婚后琴瑟和鸣。”

    小贩停了停,看了一眼师青玉。

    师青玉吃完了一根梨膏糖,又掏钱买了两根,其中一根递给小黑,小黑“喵喵喵”的叫唤了两声,呲着小尖牙咬糖吃,灵巧的小尾巴一甩一甩。

    小贩大哥高兴了,又滔滔不绝起来。

    “芸娘真是可惜了,她父母生前为她定下了和陆家郎君的亲事,陆家郎君读书好,可惜家贫,只有一个寡母在家务农,根本不够支撑他科举的,芸娘不忍心看未婚夫婿无法继续学业,就刺绣供陆郎君科举,她的手艺真是好啊,都可以比上宫里的绣娘了,当时她点灯熬油地卖绣品,赚了不知道多少钱啊,那些钱都能在城南买个二进的宅子了,可她偏偏要把那钱给个男人花,要我说,那么多钱自己留着花多好啊,仔细花用,一辈子也用不完,砸进科举考试里,连个水花都挺看不见。”

    小贩一脸可惜,怎么他就不到这么好的小娘子呢,又能干,又痴情。

    “陆郎君倒也争气,一路科举,考中了探花,芸娘当时可高兴了,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还到布庄里扯了二尺红绸子,要给自己做嫁衣。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几个地痞无赖无端端地缠上了芸娘,陆郎君的阿娘就出来说芸娘不守妇道,强行退了婚,这条街谁不知道陆老娘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谁也得罪不起探花郎,只能默认芸娘吃了哑巴亏。芸娘也是个性子烈的小娘子,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夏天天热,臭了才被人发现。”

    小贩大哥畅所欲言够了,才生出少许疑惑之心,“你打听芸娘做什么?”

    师青玉嚼着梨膏糖,毫无感情地瞎编,“我是芸娘她阿娘的三姨母的四舅家的六表妹,听说芸娘出事了,来送送她。”

    小黑的尾巴尖尖扫了扫师青玉的脸。

    师青玉面不改色心不跳,推开小黑的尾巴尖尖。

    “不知道芸娘的坟落在哪里?我去买些东西拜祭她。”

    小贩觉得师青玉是个有情义的人,就给她指了路,“就在城北的乱葬岗那片地,跟她爹娘葬在一起,街坊邻居心好,凑了钱给她买了副草席,也算让她安安生生地去了。”

    师青玉谢过小贩,又给小黑买了一根梨膏糖,起身告辞。

    小贩也很高兴,他本以为今天的梨膏糖会剩好多呢,“你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这,你再来买呀。”

    师青玉背对着他,潇洒地摆摆手,“一定,一定。”

    ——

    阴冷,憋闷,窒息,黏腻……

    李永乐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他明明记得白日里还在和几个友人一起喝酒,今天一觉醒来,他就已经到了这个棺材里。

    是的,棺材。

    棺材。

    李永乐一醒来,就发现眼前一片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似乎被关在一个柏木棺材里,能活动的空间很小。

    他能感觉到棺材正被人抬着,不知道要送到哪里去。

    “雀奴!雀奴!我在这呢,快来救我!”

    李永乐想叫自己的贴身小厮来救他,可没人应答。

    外面抬棺的人无动于衷。

    “陆璋!江怀远!你们在么?”

    他们昨天在一处喝酒呢!

    不可能就他一个人被关到棺材里吧?

    有人没有人啊,至少吱个声……

    至少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啊。

    “我可是皇上的亲侄子,我是德王!谁能救我,我就给他万金!十万金!我让皇伯父给他封大官,给他爵位!”

    “有没有人啊!”

    李永乐又开始威逼利诱。

    可是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但他分明能感觉到棺材在动。

    没人应答他,李永乐心中越来越慌,他大喊大叫,像个疯子。

    他也确实快疯了,一个活人被人关到棺材里,不知道要被送到哪里去。

    他的身边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极有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

    皇伯父不会知道他去哪里了,堂姐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姨母更不会知道他去哪儿了。

    所有人都找不到他,而他估计会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被人活埋。

    李永乐越想越怕,像是一个发疯的小牛犊疯狂的拍打棺材,想让人放他出去。

    可没人理他。

    棺材还在不紧不慢地前进着。

    李永乐气急了,他可是德王!皇上亲弟弟的独子,堂堂一国的超品亲王,天潢贵胄,身份贵重无比,谁这么大胆?敢害他!不要命了么?

    李永乐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力气大的时候,手脚并用之下,棺材竟然真漏了一个小缝儿。

    他心中一喜,正要继续施加力气,忽然对上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那眼睛正盯着他,不知盯了多久,或许一直盯着他,只是李永乐一直没发现。

    绿油油的发亮,像黑夜里坟地冒出幽幽的鬼火。

    看着李永乐时,就像看一块儿肥美的肉,垂涎欲滴,垂涎欲滴……

    那绿油油眼睛的主人想要吃了他。

    意识到这个问题,李永乐骇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回一缩,冷汗唰的一下布满全身。

    他没看错的话,那……那……恐怕不是活人。

    李永乐也不敢再拍打棺材了。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真的出了棺材,他当场就会被外面的东西吃掉……

    李永乐把自己缩成一团,他刚才还想逃出棺材,现在意识到这不知会到哪里的棺材是他暂时的避风港,到达目的地之前,他大概都是安全的。

    李永乐觉得自己就像醉仙楼的鳖。

    他最喜欢吃各种美味,他是德王,有权又有钱,长安大大小小的酒楼小摊被他吃个遍。

    长安的顶级酒楼醉仙楼,那里有位大厨,做鳖天下一绝,李永乐不光喜欢吃,还喜欢看人做菜,这样吃着干净放心。

    他记着,当时醉仙楼的大厨,意欲杀鳖,可那鳖不想死,死活不伸出脑袋。

    那个大厨大概是怕他们这些贵人等急了,就粗声粗气地说了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要怕了,早死早超生。”

    可那老鳖就是不想死,死活不把脑袋伸出来。

    李永乐看得不忍,就招招手,让那酒楼的管事把这老鳖放了,今日他口味改了,想换道素菜吃。

    那管事不敢惹他,只能按他的话做,把鳖放回了护城河里。

    其他人笑他妇人之仁,李永乐对此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可现在,李永乐还觉得自己就是大厨手中的鳖,任人摆布,生死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棺材外的那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是等着吃菜的人。

    他越紧张,反而头脑越清醒。

    仔细想来,人和那鳖有什么不同的?又高贵到哪里去?必要时,人不过也就是只鳖罢了。

    李永乐蜷缩在棺材里,尽可能把自己缩起来,这次能不能有人来……救大厨手中的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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