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很嫌弃我?”虞晚照睡在床榻里侧,小心翼翼问虞雁书。

    “没有。”

    “真的吗?”虞晚照也不想挤占虞雁书的床榻,可是她确实从小就怕黑,出嫁前有阿娘陪着她,出嫁后有元淳陪着她,她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睡在黑漆漆的屋里。

    虞雁书嗯了一声,她只是觉得虞夫人把虞晚照保护得挺好的。

    虞晚照抱紧被子裹住自己,她现在毫无困意,尴尬过头后反而释然了,十分想和人说话,哪怕那个人是虞雁书。

    “其实我怕黑不是因为天生胆小,而是因为小时候被潜入府中的贼人吓到,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

    那时虞晚照才几岁大,乳娘起夜没关紧门,偏巧贼人趁此机会溜了进来,虞晚照睁眼看见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吓得惊声尖叫,被慌乱的贼人当作人质持刀威胁,后来虽然得救仍是被吓得大病一场,再也不敢一个人睡。

    “我能理解,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情。”

    “那你害怕什么?”

    虞晚照随口发问,问完立刻改口:“算了,你不用告诉我了,免得我有借机套话的嫌疑。”

    既然如此,虞雁书便没开口,虞晚照又开始自言自语。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家、离开阿娘,我在这里每一天都不开心。”

    “我能理解。”虞雁书同样也是离家万里,一封家书珍贵万分。

    虞晚照闻言笑了一下,自嘲地想,兜兜转转她最后还是来了灵州。

    “你上次说的话我认真想了,那件事情确实不能只怪你的阿娘……可能因为他是我阿耶,所以我总是下意识维护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我能理解。”

    虞晚照翻了个身,离虞雁书近了些:“还有一件事,虽然我嫁得比你好,但也只是说出去好听罢了。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留在阿娘身边,才不想嫁给什么王爷……你不知道,有些男人只是看着好看,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比绣花枕头还不如。”

    “我能理解。”虞雁书仍旧是那句话。

    “这你也能理解?”虞晚照支起身子,一瞬间思绪飞转,想了许久试探着问道,“难道……越重霄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虞晚照从小就被按照大家闺秀的模板培养,一言一行皆要合乎规律,然而她私下里没少腹诽,天天要求女人三从四德,为何不去要求男人?真论起来,明明不守夫道的男人更多。

    虞夫人解释不了,板着脸不许虞晚照胡说八道。虞晚照表面上住了口,但却趁着虞夫人不注意偷偷看了不少禁书,什么才子浪子登徒子,对于男人的那个方面也略有了解,大概能分辨出来什么叫厉害,什么叫不行——誉王就是一个不行的男人。

    虞雁书被虞晚照的灼灼目光盯着,一时难以回答,她也没想到虞晚照会蹦出这么一句。纠结许久,虞雁书决定顺着虞晚照的意思安抚她,硬着头皮道:“他是……”

    虞晚照啧了一声,懒懒地躺了回去。

    “原来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那我们还真是倒霉到一处去了。”

    虞雁书十分心虚,后面再回答虞晚照的问题,明显谨慎多了。

    虞晚照没想到自己能和虞雁书聊这么久,颇为感慨:“你也没有那么讨厌嘛,我的意思是你挺好的,竟然还愿意帮我。”

    “因为你也帮过阿娆。”

    “什么时候?”虞晚照没有一点印象。

    虞雁书笑笑:“但行好事。”

    虞晚照得了夸赞,忍不住唇角上扬,满足睡去。翌日醒来,身旁已经没了虞雁书的身影,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两人见了尴尬。

    若在往常,虞晚照肯定要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寄人篱下不好意思赖床,于是乖乖起床梳妆。她的头发又长又密,没有元淳服侍,虞晚照收拾得格外费力,最后把自己气到了,啪地搁下梳子,震得桌上两片碎瓷打了个旋。

    虞晚照凝眉细看,这不是那天装杏花酪的文泉青瓷么,虞雁书怎么还特地把它门捡了回来?难道……是为了记住她做过的事?

    虞晚照面上发烫,自觉理亏,拿着瓷片找到虞雁书。

    “不错,这确实是重要证据。”虞雁书在后院帮忙收拾药材,故意把话断成两截,“不过不是为了记仇。”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查出火虱虫害的幕后主使。”

    瓷器易碎,即便走水路运输也难免会有磕碰。商人为了保护瓷器,往往会把黄豆撒在瓷器中间,用水一浇,发芽的黄豆如同一层细腻的天然屏障,保护瓷器安然无恙。

    官府知道这是行商手段,多半不会仔细检查,正好给了幕后黑手将火虱虫卵藏在黄豆芽中的机会。

    虞雁书留着这些碎瓷,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找出真凶。

    虞晚照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种手段,那你放心,我也会帮你留意着的。”

    几人一起用过早饭,越重霄来了济世堂。

    “王妃,您怎么在这里?我来的路上碰见誉王殿下正在找您。”

    一来就提起这么晦气的人,虞晚照没好气道:“你不也在这里。”

    越重霄如实回答,隐隐带着骄傲:“我来看我妻子。”

    虞晚照:“......”

    虞晚照不肯服输,理直气壮道:“我来看病。”

    这下轮到越重霄被噎住,虞晚照扳回一城,昂首越过越重霄,经过他身边时不忘压低声音丢下一句:“你也应该看看大夫,银样镴枪头。”

    什、什么?越重霄如遭雷击,虞晚照为什么会这么说?再看一旁的虞雁书,她已经开始仰头望天,假装无事发生。

    可是越重霄能够确定,虞雁书绝对听见了,难道是她告诉虞晚照的?

    “娘子,你觉得我......”越重霄面色苍白,大受打击,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每次两人都很快乐,原来只是他在自以为是?

    “外面好像有人来了,我去看看。”虞雁书决心装傻到底,济世堂中确实来了人,正是誉王。

    “爱妃,我找了你许久,还好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誉王一向恬淡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担忧,凝住虞晚照的眼睛,“你病了一场,身体还没好透,快跟我回去吧。”

    虞晚照神色紧绷,看了一圈没发现元淳的身影,忍不住问誉王她在哪里。

    虽没指明,但是誉王知道虞晚照在说谁。

    “元淳娘子担心你的安危,忧思过度病倒了,如今正在府中等你。”

    撒谎,骗子。虞晚照怒意难消。

    誉王走过去,轻拍她的后背:“你阿娘把你托付给我,说你自幼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再三嘱咐我照顾好你。你与元淳闹了矛盾,一声不吭地跑出府外,音讯全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元淳怎么担当得起?”

    虞晚照挥开誉王的手,眼中几乎喷出火焰:“你怎么能如此避重就轻、颠倒黑白?这是我与元淳的矛盾吗?”

    誉王轻声叹气:“爱妃,你若心里不痛快,大可冲我发出来,只是不要再像这样离家出走了,不仅是我,你阿娘知道了也会担心的。你不知道,你阿娘才寄了书信过来,信中说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我阿娘怎么了?”虞晚照心头一惊,再顾不得和誉王争论,急忙追问。

    “信中说的并不全面,具体情况如何,还待你回府亲自去问送信的人。”

    虞晚照不想回去,可是她又放心不下阿娘,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把委屈咽了下去。

    “来人,送王妃回府。”

    门外侍卫应声挑开车帘,搬来轿蹬供虞晚照踩踏,请她登车。

    车帘放下,誉王松开眉头,转向济世堂内众人,歉疚道:“实在抱歉,内子娇纵,给诸位添麻烦了。”

    满庭芳道了声无妨,恭送誉王离开。

    “你们觉不觉得他们有些奇怪?”满庭芳指的是誉王和虞晚照,“我总感觉誉王话里有话。”

    虞雁书也有同感,誉王提起虞夫人,不像是在担心她的身体,倒像是在借机威胁虞晚照回去。

    满庭芳想不通,又觉得这事别人的家事,轮不到她来操心,于是按下不提,问越重霄:“你昨晚潜入犽族营地,可有查看出什么信息?”

    越重霄取出一包药渣:“他们军中似乎染了病症,我没有靠太近,只捡了这个回来。”

    “病症?”满庭芳拧紧眉头,命令越重霄把药放下,“你马上去泡药浴,把自己洗干净。”

    谁知道犽族的病会不会传染,若是再来一次疫病,对灵州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越重霄依言照做,脱了衣服沉入浴桶之中,透过淡色的药液,越重霄忍不住打量自己。

    水中的躯体修长健壮,肌肉之下蕴藏着蓬勃的力量。

    他的身体应该不算差吧?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越重霄把手探入水底,轻轻握住。

    虞雁书进来给越重霄送衣服,隔着屏风听见呢喃和水声混在一起。

    “阿鱼……”越重霄在叫她的名字。

    虞雁书转过屏风,望见越重霄仰起的脖颈,薄汗挂在他的喉结上,泛着点点水光。

    虞雁书欺身压住浴桶边缘。

    “你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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