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又见到了太子哥哥。

    天雾蒙蒙的,她独自一人走在冷寂的宫道上,前路望不尽,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看见隐约的一处光亮——

    走近后,她看向窗内,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灯下读书,那张脸和太子哥哥生得一模一样,只是整个人像是缩了一圈,脸上也多了几分幼态,

    ——是年幼时的太子哥哥。

    明琼有些恍神,她几乎有些痴痴的看着那道灯下的身影。嘴唇蠕动,她有好多话想说——

    哥哥,明琼要前往凉州了…

    哥哥,知菱…他们都离开我了…

    哥哥…父皇他不愿再见我…

    哥哥……

    她意识到这应该是梦,可为什么流泪的感觉还是这么的痛呢,她伸手想要触碰那道人影,眼前的景象却突然看不清了

    周遭大雾又聚集起来,她拔足奔跑在无尽的道路上,忽地,她听到有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小声的唤她

    “殿下,您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奴婢好不好…”…

    她停下来,拼命地回想,却想不起这个人是谁,只是觉得这个人对她很重要,

    头越想越痛,她却不肯停下,痛到极致她忍不住喊了出来。

    再次睁开眼,围在床边的一干人映入眼帘,白芷眼睛通红,站在最前方,紧紧的盯着她,还有一名老太医。

    她吃力的转头,哑声道:“…青雀呢?”

    白芷的眼神微微闪烁,“殿下,青雀…在住处…”

    明琼闭上眼,她如今呼吸都觉着困难,白芷艰难说道:“…殿下,您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奴婢吧,青雀他…并不是故意如此的。”

    “…我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整个长乐宫所有的宫人都因她这个主子遭逢大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顿了一顿,“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公主,而是郡主了。”

    “是,奴婢知晓了。”

    少顷后,她轻声道:“…扶我起来吧。”

    在白芷的搀扶下走出殿门,今日阳光灿烂,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冷。

    自那日出事后,这是她第一次出门,整个长乐宫上下如同冷宫,阳光照射在金色的琉璃瓦上,也遮掩不住这座宫廷的衰落。

    “白芷,服侍我更衣吧,我们去钟粹宫。”——陛下怜惜丽妃遭遇,特赐下钟粹宫,以免其触景伤情,也存着安抚叶家人之意。

    “郡主…”白芷有些欲言又止,自醒来后,小殿下一次都没有问起过皇上和皇后,整个人看着比以往更加沉稳冷静,只是这一切的背后却是无数生命换来的,小殿下,她应该比任何人都痛吧——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她一定要用生命来守护小殿下。

    #

    如今已近十月,天气也一日日的冷了起来,内府也开始给宫人发放厚实的衣服。

    在宫人三三两两走过的宫道上,一袭披发素色的清瘦人影格外引人注目,正是明琼与白芷。

    路过的宫人皆悄悄投以注视,还伴随着三两声的窃窃私语,无非是在议论她如今的落魄,白芷气得双眼发红,忍不住道:“奴婢去撕了这帮贱蹄子的嘴!”

    明琼却脸色淡淡,半点未受那些话语影响,白芷愤愤不平的说道:“…以往咱们长乐宫不曾落败时,这帮子人成天上门笑得比花还灿烂,如今郡主遭奸人陷害,他们却这样上赶着作践!”

    明琼步子还是走得很稳当,“这世道就是如此,白芷,你要早些习惯。”

    看着身前那道瘦小的身影,白芷压下心底的酸涩,轻声应道:“诺——”

    两人一路行至钟粹宫,

    看着眼前华丽精致的殿宇,明琼琥珀色的眼珠微微颤了颤,随后她垂下眼,一声不吭跪了下来。

    白芷也跟着跪下,她有些担忧道:“…郡主,咱们不请人通传一声吗?”她担心郡主的身体会遭不住。

    明琼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射下一小片阴影,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有些苍白,可这一切都丝毫未损她半分容颜,精致的五官又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到了各宫宫人下值的时间,看着钟粹宫眼前的这一幕,宫人之间彼此疯狂地交流眼神。明琼对此视若无睹,约莫又过去了一炷香,才淡淡道:“起身吧。”

    站起的时候双腿已没了知觉,险些歪倒在地上,幸亏白芷及时的扶了一把。

    “郡主,我们今日在此处跪了这么久,可钟粹宫一个来问的人都没有。明日还要来吗?”

    她倒不是不想跪,只是郡主这身子着实经不起长久的跪着啊——,白芷一脸的忧心忡忡。

    明琼忍受着双腿深入骨髓的酸痛,缓缓道:“当然要来。”圣旨已下,京城——她肯定是待不下去的,可她也不能这样前往凉州,毕竟,一个落魄郡主在路上发生点什么意外太正常不过了。

    这次的事,绝不仅仅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可想要自证清白却也很难,慢慢一步一步来吧。

    #

    第二日,同样的时辰,明琼又跪在了钟粹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后,自顾自起身,由白芷扶着回去。这次,宫人们议论的声音大了一些。

    ...第三日,明琼又是跪足了两个时辰起身,不请人通传,也不叫屈喊冤,就静静地地跪在青石板上。

    第四日

    第五日

    ........

    宫人都议论,这位郡主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以为她简单的跪上几日,陛下就会收回成命了?真是天真!

    明琼对外界这些议论一概不理,将每日去钟粹宫跪上两个时辰硬生生做出了官员点卯的架势。连金公公都隐晦的提点过她,“...郡主,射出的箭哪有回头的道理啊....”,明琼对此一笑置之。

    白芷对此劝又劝不动,只能每日给明琼的双腿按揉。今日她有些欲言又止,“郡主,陛下当初只给了您半个月的时间养身子,如今就只剩下六日了,我们也要早做打算才是啊....”

    明琼翻阅着手上的兵书,说道:“不急。”忽抬起头,问道:“青雀呢,身子如何了?”

    白芷在心底轻叹了一声,面上却什么也没露出来,“青雀这几日在给青芜刻制牌位...”

    明琼沉吟了一瞬,白芷却已经知晓她要问什么,“郡主放心,知菱...她们的奴婢已经着人安排好了,只是青雀坚持要亲手刻制,说是送弟弟最后一程。”

    明琼抬手轻轻按压着眉心,双目微阖,“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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