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破了一桩大案子,整个鄞都人人俱愤,拢共丢了七个孩子,无一幸存,唯一找回来尸骨的便只有被丢弃尸身的刘二郎。百姓们恨不得冲进牢里将那章铭揪出来打死才好。

    章老太爷自回宫后是一病不起,闭了门不再见客,每日都有人往他家门口丢东西,往日风云无比的章家,一时间人人喊打。从前章老爷子为云鞍书院院长时所积声望也一朝散尽,此刻章家遭难,从前的那些学子纷纷与章老爷子割席,国公夫人也整日以泪洗面,在章铭行刑的最后几天日日都去牢里看他。

    一连几日李敬惜都未曾回府,自那日入宫,玉幺颦便未见到过他人,直到章铭行刑的那日。

    行刑时间定在十月初一,砍头之前像这样罪大恶极的人势必会游街示众,玉幺颦便也在这一天出了门。

    她正巧碰到了章铭被游街,一条街堵的水泄不通,百姓们各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章铭过来,拉着章铭的囚车一出现,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章铭头发散乱,眼神呆滞的座在囚车里一动不动,任由百姓们将手里的脏污丢到身上,一路上始终没有一点反应,像三魂七魄尽失。

    直到他被人按着跪在行刑台上,仍旧无动于衷,可突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嘴唇颤抖,眼中似有热泪流出,而后迸发出了一股巨大的恨意。

    玉幺颦顺着他视线看去,竟然是赵国公,他正站在行刑台左侧,和蔼慈祥的面容上覆着不忍,章铭为什么会恨赵国公,是因为他没有想办法将自己摘干净吗?还是说真的另有隐情。

    顷刻间,午时已到,膘肥体壮怒目圆睁的刽子手抹着手中利刃,一碗烈酒入口,尽数喷洒在刀刃上,芝麻缝隙般的双眼透出狠厉的光,“咕噜噜——,血液飞溅。”一颗沉甸甸的人头滚落。

    靠近台子的小孩们,如初生牛犊一般,天不怕地不怕,睁大眼睛盯着掉落的人头,一个个嘴里发出好奇的问询与嬉笑……

    章铭已死,此案也算给了百姓们一个交代,可是玉幺颦总觉得,凶手不是他,她转头看向赵国公,这个面善的中年男子看见章铭凄惨情状,整个人好似站不稳一般,任由小厮扶着。

    可不知怎么,赵国公明明是一副不忍自己小舅子人头落地的样子,玉幺颦却品出了一丝缓了口气的感觉,似是什么包袱累赘被解决的隐秘快意。

    很快,赵国公被人搀扶着走了,而眼下,就有一件事要处理。

    玉幺颦去了北镇抚司,李敬惜正在写什么东西,见来人便放下了笔,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会来,难道你不清楚,章铭已经处斩,我的东西也该还我了。”

    李敬惜表情淡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正是玉幺颦的那块碧色钥字玉佩,他将玉佩丢给了玉幺颦。

    玉幺颦接住玉佩在手里磨砂几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她又抬起头有些着急问道:“你还没告诉我,这块玉佩你哪里来的?”

    “小时候别人送我的!”面前男人淡淡说道。

    玉幺颦有些无语的提起嘴角,笑容里带着些无奈,“别人送你的,这明明是我的玉佩,上面还刻着我的小名,怎么会是……”

    说着她忽然愣了一下,“会是……你的。”玉幺颦喃喃道。

    玉幺颦猛的抬起头,敛起笑意,她只觉得荒谬,怎么可能……

    李敬惜怎么会是那个小时候带自己吃面的哥哥呢!

    她嘴角上扬笑了笑,眼中欣喜之意隐去,唯余荒谬,玉幺颦捏着手中玉佩,转身离开了。

    玉幺颦越走越觉得内心冰冷,为什么,自己期待找到的人会是李敬惜,而他又为什么不早告诉自己,偏偏要在案件结束后,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曾经还有她这么个人。

    是我在自作多情吗?玉幺颦反问自己,不,她想找到的是那个自己被欺负时,赶走那些人帮助自己的哥哥,而不是这个高高在上心思复杂的锦衣卫李镇抚。

    玉幺颦漫无目的在街边走了许久,天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落日余晖洒满了石砖,沉寂,静谧。她脑海中想着如今事情了结,也该与李敬惜拉开距离了,即便他曾经是自己费尽心思想要找到的人,可现在她明白,多年不见,大家都变了样子,也不再适合走同一条路。

    玉幺颦回了李敬惜家中,他并未归家,夜幕彻底落下,玉幺颦却心跳如鼓。

    趁着夜色,玉幺颦脚步轻轻行走在李敬惜的家中,两日前长公主来了封密信,让自己找机会在李敬惜身边去找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个扮做嫦娥的年轻女子,玉幺颦不解,有什么长公主需要的画,竟然会在李敬惜家中。

    不过长公主的话照吩咐做就是了,玉幺颦早就摸透了府中格局,但白天自己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在李敬惜书房随意走动,那个赵叔,看似和蔼可亲,却十分警觉,只要自己靠近书房,他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笑呵呵地问自己需要什么,无法,只好等夜深人静,等到府中灯都落了,她才轻手轻脚地摸到了书房。

    她轻轻关上门,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玉幺颦小心的翻动着李敬惜的各种书画,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搜寻无果。

    玉幺颦吹灭火折子,又轻手轻脚离开了书房,想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刚踏出院子时,身后传来一道冰凉冷寂的声音:“这么晚了,不睡觉去了何处?”

    玉幺颦猛的定在原地,心跳加速,他缓了缓慢慢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慢慢开口回答道:“有些睡不着,趁着夜色随便走走。”

    “是吗?我的书房到底有什么你非去不可理由?”李敬惜面无表情慢慢走了过来,眼神冷凝。

    玉幺颦低头不说话,而后忽然抬起头,踮着脚吻上了李敬惜的唇,李敬惜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扰乱了神思,一时间没有推开她,直到牙关被温热的舌撬开,李敬惜喉头一紧,一把推开眼前人紧紧捏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玉幺颦被他捏的生疼,她眼眶泛红似有泪水,有些委屈的看着李敬惜,喃喃道:“我没想干什么,我真的只是随便走走,我一直记得那个小时候遇到的哥哥,他如今不似从前,我只是半夜突发奇想,想了解了解他,就莫名的来了这里。”

    李敬惜冷冽的眼神微微怔愣了一下,而后掀起嘴角笑的凉薄说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玉幺颦垂下眼帘一副可怜样儿,李敬惜看了他几眼,神色不明,没有留下任何言语离开了,而玉幺颦的脖颈被捏的一片泛红。

    玉幺颦看着李敬惜离开,才捂着胸口喘着气走进房中,她后背都要湿透了,在别人家偷鸡摸狗被人发现这件事,实在是……太……丢……人……了!!!

    刚刚那些话,也是三分真,七分假。一直记得小时候那个哥哥是真,如今想了解他是假,已是避之不及的人了何谈了解。

    ……

    第二日一早伍三赶着马车来了李敬惜家中,将东西都搬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搬干净,正要出门时,玉幺颦迎面碰上了李敬惜。

    两人目光相接,却没人说话,对视一眼便也各种绕开目光。李敬惜一副淡然的样子,也没问她径直走了过去。

    玉幺颦上了马车,伍三一甩鞭子,马车缓缓离开,她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大门口,微风拂过,门口种着的银杏树叶子随风飘落,她放下车帘,手支着脑袋闭上眼假寐。

    不多时就到了曲殇阙,伍三正吩咐人拿行李,玉幺颦自己着一个包袱往楼上去,只听上方传来一个娇声,“呦,我们曲殇阙的大忙人回来了。”

    她抬眼一看,上方围栏上倚靠着一个香腮云鬓的娇俏女子,正手持荷花团扇,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那女子眼波流转,瞥她一眼接着道:“唉,这才过了多久,我们的大忙人就被人家赶回来了,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哎呀,桃香姐姐,人家李镇抚是什么身份,她一个弹琵琶的乐伎,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旁边一个圆脸双髻丫头撇嘴说道。

    “哈哈哈,你说的是。”桃香扇子遮脸笑的讽刺。

    伍三搬了东西进来,正巧听到,他眉头一皱,声音浑厚,“没事做就别在这挡路,引人厌烦。”

    桃香柳眉一挑,轻哼一声,横了他一眼便跟那圆脸丫头回房了。

    玉幺颦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没再理会,懒得起争执,东西安顿好后,她坐在床边,掏出了那块玉佩。

    她摩挲着手中玉佩,思绪万千,这个送出去的东西,终究又回到了自己手上,而她与李敬惜之间交涉也仅限于此了。

    玉幺颦叹口气手掌垫在脑后躺了下来,外面又响起了簌簌雨声,她听着雨滴落在窗外的声音渐渐双眼迷蒙,缓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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