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阿彦的一句话,棺材铺里登时安静下来,宋时的脸色尤其不好看。

    他轻咳两声,正色别过脸,对着赵老爹道:“我的笼屉呢?做了多久了还没做好?”

    赵老爹撇开桌边的木屑,起身去后边将两个做好的笼屉拿出来,余光瞟到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南湘子,心情很好地看向宋时:

    “你要的东西,还有别的吗?”

    “没了!”

    宋时走得快,没给南湘子打招呼的机会,她尴尬对着赵老爹笑了两声:“老爹,宋爷爷好像生气了。”

    “不知道,你要去看看?”

    赵老爹送走宋时,倒没有回到他那个最喜欢待的黑角落,回身去找什么东西去了。

    南湘子回头看,宋时已经走走远了,一想到宋爷爷薄如纸页儿的脸皮,她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

    “下回再去,下回再去。”她摆摆手,拽上一脸无辜模样的阿彦,走到弯着腰在一堆木刻物件里翻找的赵老爹身边:“老爹,我来帮忙找吧?”

    “不用。”,赵老爹手里拿着个做的精致的小木盒子,慢慢直起身来:“找到了。”

    “这个。”

    南湘子看着赵老爹将木盒子慢慢的打开,仔细取出里边的木制镂空小圆挂坠。

    “你看看,我把外边断了的那一层用同样的木料重新做了一份。”

    她接过那个做工精巧的小玩意,手在微微颤抖,那是她当时慌忙想着要会将军府,扔那些钱两的时候一不小心勾掉了去。等她捡回来已经断开不能戴了。

    “谢……谢谢。”

    她重新将它挂回腰间,里边桂娘为她弄来的那个平安符已经没有了,但是她轻轻用指尖触碰小木球上的纹路,这让她莫名安心。

    即便是坏掉的老物件,只要找回它的根,就能被修好。

    “这个雕的好精细,比我之前在老爹铺子里头看见的那些花纹还要漂亮!”

    阿彦正正好能看到南湘子腰间的挂件儿,发出一声惊叹,随后才想起来他们过来可不是来欣赏赵老爹的雕工的。

    察觉到阿彦在轻轻拽自己,南湘子低下头笑:“赵老爹专门做的,肯定费的功夫更多。”

    同时眼神提醒阿彦接她的话,阿彦这会而满脑子都是纸鸢的事,自然会意,委屈巴巴着开口:“那怎么光姐姐有专门做的东西,我就没有呐?”

    赵老爹像是被他逗笑了,收拾着自己的工具桌子,翘着嘴角问他:

    “你想要个什么?我也给你做一个。”

    都是北街的孩子,哪能厚此薄彼?再说做木工本身就是他的活计,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给这小孩儿做个小玩意也没什么难的。

    “真的?”,阿彦喜欢手工的缘故,每每上完日课,就爱钻进黑黢黢的铺子里头看,时间久了赵老爹没事儿也会教他做点木工活。这么着你来我往,阿彦本身就是个活泼孩子,两个人也算关系不差,有时候看着活像爷孙儿俩。

    这会儿他跟个猴儿似的凑上去,高高兴兴抱住赵老爹的胳膊:“那我想要个能飞起来的纸鸢!”

    “这有什么难的?等着。”

    纸鸢做好,也到该吃饭的时间。南湘子带着阿彦,拿上纸鸢跟赵老爹告别,她抬头看了一眼天,隐约有要下雨的征兆。

    他们前脚刚迈进得意酒楼的大门,雨水淅淅沥沥就下来了。

    雨越下越大,水落在地上溅起水花将街上的灰尘包裹住,慢慢溜到街边去,化成一个个小水涡,再有雨水从天上降下来,砸进水涡里泛起涟漪。

    两个人吃过饭也不睡觉,一大一小搬了凳子坐在门口,说不清是在听,还是观雨。

    天上雨云还很厚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一下子停雨。

    阿彦抱着纸鸢不撒手,南湘子就坐在旁边儿一边“温习”她那几乎翻烂了的话本子,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等了半天雨也没停,阿彦搬着凳子离南湘子近了些,怀里还抱着纸鸢,小脑袋探头看南湘子手里的话本子。

    但是本子的字小,他本来就也有些困了,盯着上头的字头昏脑胀的。

    “姐姐——书上写的什么呀?”

    他并不是真的想听,只是这么等着有点无聊了,但是他又不舍得回去睡午觉。酒楼里的其他人都去休息了,他们两个坐在前厅里头只听得外头颇显静谧的雨点声,让人舒服的想跟着犯困。

    这样的下雨天实在适合睡觉,但是阿彦不肯睡。

    他好想立马让刘家的人把那个小女孩放出来,她在院子里一个人呆着那么久,没人陪她玩儿,肯定比他坐在这里等雨停还要无聊吧?

    一想到这,他恨不得雨立马快就停下来,但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姐姐,你这书里讲的是什么故事呀?”

    这是没话找话,但南湘子下意识地回答他:“大概讲的是——一个白衣公子和富家小姐的故事。”

    话一出口,她有些恍惚。倒是没有想到,时过境迁竟然阿彦会问出和李卿培一样的问题。

    李卿培当时好像还问了她一句——“为什么是这个公子的前头加的是‘白衣’?他是只爱穿那一种颜色的衣裳?”

    这问题明显刁钻,谁会计较话本子里的人穿什么衣裳?

    但南湘子名义上是在陪他,也就勉强地答了。

    她回的,应该是:

    “大概世上女子心里的如意郎君,都该穿一身白衣吧?”

    “一身丧,有什么好看的?”

    这问题大概要另说,南湘子回过神,阿彦小小的一只已经靠着她睡着了,才一会儿的功夫。

    他的手松开,那纸鸢险些掉到地上,南湘子半边身子不敢动,伸手扶住纸鸢骨架,才算没让它掉下去。

    看着闭着眼睛还在不高兴的小孩儿,南湘子手抱起阿彦,另一只手拿着他的宝贝纸鸢,上楼去。

    “还不是睡着了?”

    被放床上,阿彦被惊醒,伸手抓住南湘子衣角,迷迷糊糊还在问:

    “雨停了吗?”

    “先睡嘛,等天晴了我就叫你。”

    他终于安心睡去。

    南湘子将那纸鸢好好放在他屋里的桌上,轻手轻脚出去了。

    一转身遇到刚出来的喜儿,她正欲张口,南湘子手在嘴边比了个噤声,又眼神看向阿彦的房门,压低声音:

    “嘘——刚哄睡呢。”

    喜儿扁扁嘴,也看了一眼阿彦的房门,跟着小声抱怨:“小姐,你就惯着他吧。”

    “小孩儿难道不应该惯着?”

    喜儿也忘了自己是出来找水的,忍不住反驳:“哪能呢?都说了棍棒底下出孝子,你净娇惯着怎么成呢?”

    “你还担心阿彦叫我宠坏了不成?我总共见他没几回,小事儿上惯一惯。你们好好教着他就成,还能给他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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