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会意将手里的粥又舀起来一勺喂到南湘子嘴边,她吞下这一口,从连翘手中接过饭碗喝干净,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

    连翘笑着接过南湘子吃干净的碗,笑道:“看来你确实饿狠了,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她没开口阻拦,撑着对连翘笑着点点头。等连翘出去,她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这是李卿培的船舱,昨天发生了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她实在没有想到遇见的船居然正巧是李卿培这艘。但是,似乎太过巧合了一点。她在出发之前搜集了部分水路的流向。按理说,官家的船应该是从上京城最大的船坞启程,汇入这条道该要两日以上的路程才是,没记错的的话,她出发之前这艘船还没有启程。

    这大概就是朝中派出来南下求药的船了。能以病体还被选中南下求药,这里面除了二皇子殿下那边的步步紧逼,恐怕更少不了李卿培自己的推波助澜。

    看来是准备示弱到底了。

    想到这,她脸色稍加严肃,原本要下床的腿又收回床榻上。

    船上带的人恐怕不止一个派别的人,除了李卿培自己的人,必定还有官家、二皇子以及——三皇子李翙的人。只不过三皇子应该勉强算得上中立派。

    那她就不能轻易露面,连打扮成男子都不成,否则有心人很容易就能凭借一些细枝末节推测出,陈家的小娘子就是所谓的玉面郎君。

    这两个身份一旦被联系在起来,从此以后她将在任何地方寸步难行。

    等同于直接消除掉她玉面郎君这个身份,甚至可能会成为陈颂安这个身份的把柄,百害而无一利。

    只能暂时呆在船舱里了。

    门被人在外面轻轻推开,她恢复了点力气,却不愿睁开眼睛,道:“你回来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

    对方话音未落,她猛然睁开眼睛,白裳郎君已经提了食盒进来。

    不等她发问,他已经开口解释道:“连翘有别的事要去做,让旁的人知道阿姐的身份并不合适,她便来央我替她送饭食来。”

    食盒放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响,李卿培错开眼不去看床上未着外衣的南湘子,侧身将屏风带至床榻前,随后背过身去,不知走到船舱哪儿去,远远地缓声道:“不承想冒犯阿姐了。”

    南湘子隔着屏风,目光追着外边影影绰绰的身影,男女大防,李卿培向来做的比她周到。不多时,一只手从屏风后伸进来隐约透过屏风后人的身形,猜得出他垂着眼若有所思的样子。

    船舱里没有专门准备给她穿的外裳,递进来的是李卿培自己的,她穿上稍显不合身,却也是无奈之举。

    人从屏风后走出来,李卿培转过身来时,眼神微闪,随后撤了隔在四仙桌与床榻间的屏风。

    抬过屏风以后,他才算微微咳嗽两声。

    “药记得带上船了没有?”

    南湘子帮着将屏风推回去,手不经意间碰到披风架上面的披风,似乎还是湿的。

    “昨夜忘了烤干披风。”他垂下眼,视线避开南湘子,回身去寻衣匣。背对南湘子道:“先用饭食,午后我已用过药,阿姐不必放在心上。”

    他只留了个后背,南湘子也猜不出他所说是真是假。驻足片刻又理了理松垮的外裳,这衣裳制的没有腰带,本就不合身的衣裳全然没法子整理。

    身侧发出一声脆响,她停下整理的手,接过李卿培递过来的玉带钩。

    是了,他一向只用那些白玉嵌金的带钩。

    “多谢。”她接过那相碰便会发出响动的精巧玩意,微微犯愁——因为是玉制缘故,使用起来与她偶尔接触的腰带稍有不同。

    李卿培看出她的为难,走到她跟前来,只低下头朝她伸出手,道:“是我疏忽了,我来帮阿姐系上罢。”

    玉带钩辗转两回。到底还是回到了李卿培的手上,珠玉勾缠垂悬在他指尖,不经意间便是一声叮铃。

    她的眼神跟着落下去,笑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怎么系。”

    李卿培的手停顿片刻,极快的伸过去虚虚环过她的后腰,只听得又是清脆叮当两声,一抹白玉环已然落在她腰际,恰到好处地束住原本不大合身的外裳。

    他又细细地替南湘子理了带钩上垂下的宫绦,状似无意地回道:“系好了,可还合身?”

    “倘若阿姐有心想学如何系这带钩,拿我练手也未尝不可?”

    前一刻方在心里夸了他,转头便是这般,南湘子掂了食筷不去理他,这人却又没脸没皮似的坐在她旁边,抬手拿了另一双替她一道一道布菜。

    他脸也不红心也不跳,仿佛方才的轻佻言语并非自他口中所出。

    南湘子心里暗骂他一声,随后再瞥他一眼,不慌不忙作势真的要去抓他腰间带钩,抬眸笑问他:“当真可行吗?”

    尚且隔得远,一双手却挡下她,李卿培笑着将摆了不少小食的碟推至她跟前,连忙回道:“阿姐,冷了便吃不成了。”

    她本就没打算怎么着,旋即就此作罢,扶了食碟来,不再管他。

    反观李卿培,却是少见的偏过头没盯着她瞧。

    南湘子咽下嘴里饭食,见他如此姿态,暗道:偏要人吓唬一番这才肯消停,他这从小打到的毛病就没变过。

    正吃着,舱门处响起两声敲门声。

    李卿培收起原本的情绪,往那望了一眼,徐缓出声问:“何人?”

    “末将秦蒋,殿下,您吩咐的事有消息了。”

    “进来说。”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人见了南湘子并不意外,却犹豫着多看了南湘子两眼。

    “阿姐并非外人,你只管说便是。”

    李卿培如此言语,南湘子却并无真想知晓的意思,她并不愿与李卿培或者是朝中之事牵涉甚多。

    然而船舱不大,她端详了一圈也没能找出来个听不见声儿的地方来,不免有些心烦置筷。

    出也出不去,她总不能开口催促李卿培去别的船舱里去议事。

    秦蒋已经开门见山,一五一十道:“之前派出去的人回信。”

    烦恼之际,李卿培偏头凑近她,低声安慰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之前那艘船。”

    “他们下船以后,一路跟着那艘可疑的船,那艘船辗转好几处不常见地水路,一路弯弯绕绕地行。派去的人原本以为他们们是在躲避各处官府,没承想夜间他们竟然偷偷下船预备暗伤我们的人!”

    说到这,秦蒋颇有些咬牙切齿,这里头派出去的每一个都是值得信任的弟兄:“即使是早有准备,但是那群人实在太过狡猾,我们损失两人。”

    “好在对方也没占到便宜,下来的人悉数叫我们捉住。”

    李卿培手指下意识地沿桌上茶盏边沿摩挲,却未像以往那样茶盏里面添上一盏浓茶,似乎已经不在意秦蒋后边要说的。

    果不其然,秦蒋接着低头道:“被抓住的里面,只阻止住一个人咬舌自尽。”

    “出乱子的时候那船正好驶到岔路口,等我们的人回过神,那艘船也不知道又拐到哪个岔道去了,底下的人不好深追。”

    “把人看好,叫他们不必再追。”

    “是。”

    秦蒋退出去,顺便贴心将舱门从外面重新关上。

    南湘子没了继续拿筷的心思,搁下碗筷斟酌片刻才开口:“你在查那艘船?”

    “嗯,那船的构造很是奇特,否则阿姐必然不会着了他们的道。”话语间,李卿培搁下手里无聊把玩的茶盏,重新自若泰然自若着笑看向她,“阿姐不必忧心此事,昨夜一事必然大伤元气,暂且在这船上安心养病便可。”,语罢又起身经过床榻开了半面窗子,道:“这船上人多眼杂不好自由走动,委屈阿姐方离开那船,又要闷在我这狭小地方了。”

    “倒不是忧不忧心的问题。”此刻屋里再没有旁的人,南湘子便也懒散撑头半倚着桌面:“我确是觉出那船有些蹊跷,只不过后来发现跟我最初的想法大有出入。”

    李卿培回转身来,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眼眉不自觉带了笑意。

    南湘子见状笑道:“在这儿等着我呢?”

    李卿培也不反驳,“阿姐英明。”

    “那船应是一艘往南边运贩私盐的。”

    “船往南边开这个你大概早就知晓,至于私盐一事,我也是先前出京城路上恰碰上一队运私盐的商队叫拦下,在船上又是机缘巧合听见他们与那群人有密切关系……”

    她话没说完,就见李卿培已经从窗前回来,已是满脸的愧疚。

    “你、怎么了?有什么还要问的?”

    “伤着哪了?”

    “什么?”

    李卿培半蹲下来与她平视,之前的笑容全然淡去,只剩忧虑:“之前在宫里,阿姐没躲开那两只箭。”

    “昨夜医者只匆匆开了伤寒的药,并未检查阿姐身上的伤处。新伤又在水里泡过,宋医师开的药想必阿姐也丢在那船上了。”

    南湘子叫他盯着又是一顿不自在,连忙伸手拉他起来,摆手让他:“你且坐下再说,伤处早好得差不多……了。”

    视线一下子被人遮去一半,她只能盯着跟前抱住自己的人的衣襟,到底没有推开。

    仰头间就听见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一句:“不值当。”

章节目录

城南北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林涧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林涧生并收藏城南北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