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小辈,当不得您的礼。”

    阿彦在一边,这会也跑过来扶孙大娘,搀扶她坐在床边歇着。

    孙大娘感激着握住南湘子的手,眼里含着泪。

    南湘子反手握住老人的手,摇摇头,“犯不着谢我。”

    “本就是邻居,照拂一二也并非难事,左右原本那个伙计冒犯了我。”

    说着轻哼一声,又笑着看向孙农户,“我正是为这事来的。”

    “酒楼的生意也不算太差,虽说一个人也忙得过来,但……”

    南湘子皱着眉,放下孙大娘的手转而搭在阿彦肩上,“但酒楼最忙的时候便是饭点,其余时间还要忙着洒扫,这恐怕……”

    说到这顿了顿,她瞟了一眼床边的孙大娘,又看向孙农户。

    “原本的来福是个没福的,自个一人了无牵挂。我原本也不知道孙大娘的眼睛严重到——”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当真要分酒楼的一杯羹,孙农户根本没有时间再来照顾自个的娘。

    孙大娘的视力并不好,自己在家不磕着碰着便是万幸,如何管得了自个的温饱?

    法子自然是有的,但南湘子手扶着阿彦,只用询问的眼神瞅着孙农户,似乎隐隐带着点担心——你要怎么做才好?难不成懈怠酒楼的活计?

    是放着母亲不管,还是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活?

    “我娘她……”“我不打紧,叫这孩子早上起来把饭做好,给我放着就成,老婆子我还是能看见的。”

    孙大娘悄悄示意儿子不要说话,自个抢先回答。

    小小的屋里没人说话,站着的孙农户低着头看地,坐着的孙大娘抬头眼睛朝着南湘子的方向。

    南湘子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继而失笑,“啊”了一声。

    屋里三个人都瞅着她,不,应该说脸朝向她的方向才更贴切。

    凝重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她开口说话而轻松,反而更加严肃起来。

    南湘子捏捏手边阿彦的小肉脸,“原来各位是想岔了,我说这么突然都不作声了。”

    “我是想来问问,孙大娘愿不愿意住到酒楼里去?”

    “原本来福住了一间,现下他不住,正好空下来。我想着估计孙大娘一个人在屋里并不方便,哪能因为一份差事反倒阻挠别人尽孝道?叫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也放心不下。”

    孙农户明显一愣,床边的孙大娘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本微微颤抖的手搭在床沿,脸上露出点笑意。

    屋里一下子又静下来,也没人回答。

    “好与不好,总该给我个答复不是?”,南湘子颔首微笑,颇有些无奈提醒道。

    又是一阵寒暄,孙农户千恩万谢着把南湘子二人送到门边。

    等门关上,孙农户盯着门不做声——不过是到她那里做活,这便摆出主人家的做派来了?

    一个女人,凭自个身份好,对他们幺三和四的。

    “儿呀,哪呢?”

    “哎,娘,又怎么了?”

    孙大娘摸索着拉住儿子的手,“去了便踏踏实实干,莫要惹了这位小姐的不快,免得也叫人嫌。”

    “我瞧她是个善人儿,还肯替我一个老婆子考虑……”

    “娘,那楼里活重着呢,她哪里是为咱好,那是怕儿子撒手不干了。”

    “不准胡说!人家给了好处,怎么能再私底下编排人!”

    “晓得了,晓得了。我先给收拾衣裳,您就别瞎操那个闲心了。”

    门里边人的想法门外边的自然不知道。

    两人往酒楼走,南湘子有一搭没一搭跟阿彦说着话。

    “所以呢?这会儿有什么想法吗?”

    阿彦挠挠头,望向南湘子,“孙农户家很穷,房子很久,床也很差。”

    “还有呢?”

    “孙奶奶她眼神也不好。”

    “姐姐怕他们过得不好,所以专门让孙农户来酒楼做工?”

    阿彦说着,撇撇嘴,明显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来福哥难道就不需要帮吗?你刚才还说他没有爹娘呢!”

    南湘子不置可否,点了点阿彦的小脑袋,“你单知道孙农户家里贫穷,却不知他是北街公认的孝子。”

    “他自幼跟孙大娘,娘儿俩相依为命。”

    “后来他大了,也没有抛弃自个儿的老娘,靠种田为生,一直供养母亲。”

    阿彦皱着脸,回身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小声嘀咕“他哪里像孝子……”

    “不像吗?也许是世事不公罢。”南湘子歪歪头,揉揉阿彦的小脸,“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人若能从一而终不是更奇怪?”

    “更何况,他现在赖以生存的东西没有了,心中气恼又不肯想别的出路,旁的人又毫不相干,因此就只好对着母亲撒气了。”

    说着她摆摆手,“所以呢,不要对他抱有成见。”

    “我不懂。”阿彦泄气似的低下头,玩着自个的衣襟。

    南湘子轻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嗔怪道:“不开窍!怎么就不肯多想一步?”

    “我只问你,他原本有饱饭吃,对母亲也恭顺。现如今家里余粮少了,是如何?日后没有粮了,又当如何?”

    阿彦终于醒悟过来,“所以——”

    “所以?”,南湘子打了个哈欠,心道这孩子到底还算聪慧,继而低头对阿彦眨眨眼,“我能回去歇着了吗?”

    阿彦终于展开笑颜,但转瞬又扯着南湘子的衣袖,“可是来福哥他……”

    南湘子哑然失笑,他倒管的挺多,随即板着脸严肃道:

    “我难道是什么济世的神仙,什么人的苦难都要管?任是叫人说了也不恼的?”

    阿彦也不再言语,想想来福哥确实也有错,姐姐不能做个烂好人叫人欺负了去。

    这么想着,他跟着南湘子一块回去,这才注意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不过似乎比他早上看见的那辆小一些,车身的花纹也雕的很普通。

    秦蒋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南湘子走到这边来,目光扫过他,并不很意外。

    那点心盒子夹层里面竟还藏了信,不过其中的内容确实也不方便明着说,她看完便顺手烧了。

    也是,她也该回去一段时间,左右北街这边的事忙的差不多了,到时再找由头回来就是。

    正逢又要办宫宴,前些天她又在东来阁跟徐家的表少爷见过面,将军府若再用她身子不适来推脱,怕要被冠上个大不敬的罪名。

    “小姐,公子怕您坐牛车不舒服,派卑职来接您。”

    南湘子点点头,看向一边的娇俏女子,“你是……?”

    桃粉罗裙的女子透出一个大大方方的笑来,规规矩矩行礼。

    “见过小姐!殿……公子说了,怕小姐路上闷得慌。”,说着得意的看了一眼秦蒋,“这个家伙哪里能讨小姐喜悦,特地叫我与小姐路上做个伴。”

    “奴婢名叫连翘!若小姐不嫌弃,奴婢今后就跟着小姐!”

    南湘子只问了两个字,她便跟倒豆子似的交代的清清楚楚。

    “我早就见过你!今日才算真正认识呢……”“连翘,不得无礼。”

    女子说完便要上前拉住南湘子的手,秦蒋一声冷喝才止住她的步子。

    “倒不必要拘谨,你说早见过我?”南湘子好奇瞅着她,上前去接住她原本要悻悻收回的手。

    连翘登时傻笑一通,“嘿嘿,我之前还……”

    “小姐,咱们还是早些出发为好,不然怕路上又耽搁了。”

    秦蒋再次出声提醒,南湘子悄悄对连翘眨眨眼,同意了他的建议,转身到酒楼里交代事宜。

    外边的连翘呆呆看着南湘子的背影,“啊——她真漂亮,是不是?”

    没人回应,她扭过头看着秦蒋:“呆子!问你话呢!”

    男子原本就落在原为身上的目光正还好上女子的眼神,他扭过头去。

    “女子不必非得貌美才好。”

    说完攥了攥衣袖才转回脸,连翘早转回去看南湘子了。

    “她人又亲善,长得漂亮,果然跟殿……公子很是登对。”

    说着又像泄了气,不满地撅撅嘴。

    “那个女人真讨厌,乱点鸳鸯,害的这位天仙似的人儿不能被八抬的大轿抬进咱们府上!”

    “真心相爱之人,不会在意这些虚礼。”

    连翘闻言,瞪圆了眼睛看向秦蒋。

    “你还知道爱不爱的?”,她撇撇嘴,“你懂什么?这些排场可不是虚礼!倘若这辈子不能叫我风风光光嫁人,即便是心爱之人,我也死都不嫁给他。”

    “说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快把晦气撵走了去。”南湘子出来便笑着打趣她,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

    天气真好。

    连翘要搀她上马车,南湘子已经翻身站了上去,伸出一只手拉住她,反手拉她上来。

    秦蒋驾着马,朝西边走了。

    站在门口的阿彦攥着手里的信纸,姐姐交代他把这个偷偷给来福哥,虽然很好奇里边写了什么,但是阿彦定定心,到底没有打开。

    姐姐是信任他才交给他的,他不能辜负姐姐。

    眼神瞟到街西边院门跑出来不少孩子,有了笔墨纸研,明天他就能念书了!

    细细的风在他额前的碎发间穿梭,痒痒的。

    阿彦抬头看看天,太阳还挂着,估摸再有两个时辰才会落下去。几朵云恣意变幻形状,在湛蓝的帘幕上流转,悠闲自在的很。

    天气真好,希望一直都是这样好的天,叫人舒舒服服的。

    发呆的功夫,一个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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