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亮,沈鸢翻了个身,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内室床榻上。

    床上只有她一人,掀开床幔,屋内也没有蒋十伊的身影。

    她坐直上半身,摸了摸身上的衣衫。

    只着里衫,但衣衫完好,不像是被人动过的样子。

    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掀开衣襟,垂下脑袋,望了望里面。

    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生。

    沈鸢彻底放下心来,耸搭着脑袋。

    她深吸气,平复了会心情,才趿拉着鞋子下床。

    白色光线透过雕花窗,直直照进内室地上。

    院子内传来一道女声。

    “里头的人是谁啊?你可得跟我说说。”

    女子音调拔高,勾着脖子,往卧房的窗子里望。

    沈鸢循声望向窗子,和那人视线对上。

    她下意识蹲下,不让那人看见。

    “一个姑娘。”

    蒋十伊端着托盘,托盘上的餐食冒着热气。

    他刚进门,就被王五媳妇堵在了门口。

    “什么样的姑娘,我来瞧瞧。”绕过蒋十伊,文婧进了堂屋,向卧房走来。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沈鸢愣在原地,身上只穿着白绸里衣,和就这么进来的文婧面面相觑。

    文婧站在内室门前,将沈鸢上下打量了个遍。即使发髻乱糟糟的,模样依旧清丽,面如皎月,肤似凝玉。

    竟然生得这样标志。

    怪不得,连蒋十伊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子都入迷了。

    文婧意识到不妥,忙笑道:“弟媳这般俊俏,真是般配。”她

    回过头看了看蒋十伊,他将托盘放在桌上。

    “看过了就出去。”蒋十伊声音没有温度,看都没看她一眼。

    似是很不满这女子突然的闯入。

    “啊,对,你五哥还等着我回去,我这就走。”文婧边说,边提裙出门。

    只是她脚往外走,却频频回头看。

    沈鸢不认识那突然闯进来的女子是谁,还好她很快就离开了。

    她在衣架上找到了昨天穿的外衫,浅色布料上布满脏污,她根本不想再穿,可现下却只有这么一件衣裳。

    外衫脏,她穿得也就没那么规整,拖拖拉拉,勉强穿上,然后出了卧房。

    蒋十伊已经坐于桌前,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他换了一套衣衫,可她却还是昨天那套。

    沈鸢慢吞吞走到桌前,试探问他:“你可以帮我从昨天的箱子里,拿几件衣裳嘛?”

    蒋十伊吃饭,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沈鸢抿了抿唇,坐在他旁边的凳子。

    “要不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取。”

    她还没醒霉,睡眼惺忪,声音瓮声瓮气。因为昨天哭了很久,这会子眼皮很肿,怪可怜见的。

    “我是不是欠你的。”蒋十伊明显不耐烦,“要不把你送到崔显那去?”

    请了个祖宗回来供着。

    沈鸢猛地摇头,一脸又要哭的表情。

    “算了,我不要衣裳了,你别把我送走。”

    她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袖摆,只是还没碰到,意识到他很烦自己,就又攥紧了手心。

    吃完了早饭,蒋十伊端着空盘再次出门。

    他人一走,沈鸢就去院子里打水,将外衫脱下,浸泡在水里。

    太阳当空悬照时,蒋十伊才又回来。

    这一趟他带了个包袱,里面装了些沈鸢的衣裳。

    沈鸢把包袱抱在怀里,脸上是乖巧的笑。

    只是笑得很勉强,叫人一眼就看出她是装的。

    蒋十伊依旧冷脸,瞥了她一眼。

    “我下山一趟,饭点会有人送饭过来。”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沈鸢问。

    她只认识他这一个人,就算他再怎么给她脸色看,她也忍了。

    “不知道。”撂下句话,他就离开了。

    沈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上愁容浮现。

    蒋十伊一走就是四五天。

    沈鸢每天掰着手指,幻想着是蒋十伊会先回来,还是老管家带的救兵先来。

    总之她安然无事,那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住的院子附近,都是山上强盗的家眷。

    本以为强盗会都是穷凶极恶的,没想到却也与普通人无异。

    白日里,女眷们聚在一起做女红,说着闲话,纷纷打听起沈鸢的来历。

    说着说着,聊闲天的内容也就愈发禁忌。

    有几人问沈鸢,小十厉不厉害。

    沈鸢皱着鼻子,面露难色。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打着哈哈就过去。

    文婧在一旁见沈鸢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顿时浮想联翩起来。

    她年纪二十又五,被王五掳掠过来已有五六年。也算看着蒋十伊这小子长大,没想到却是替别人养的。

    她心里怄气,刚巧崔显一直向她打听沈鸢的近况,托她从中牵线。

    她回了院子,与崔显说:“你算是死了这条心吧。”

    “小十生得高大俊朗,是个有本事的,人家喜欢还来不及呢,哪还会搭理你这个矬子?”

    “他们生米早就做成熟饭了,你没机会喽。”

    崔显咬着牙,往空地上啐了一口。

    “这小贱人,还敢挑三拣四。今个老子我就把她做了,看小十知道后,还能拿我怎么办!”

    是夜,沈鸢刚要和衣躺下,就听见院子外有动静。

    山上入夜后天很黑,疾风呼啸,似鬼神泣涕。

    她这几天一直都是点着灯睡觉。

    她端着油灯,点亮了房屋四角,桌上的蜡烛,最后坐回床边。

    很快院中复又安静,正当她心里安定下来时,堂屋外的门被猛地踹开。

    “嘭”的一声响,吓得沈鸢从床上站起,握着油灯要去看看究竟。

    “蒋十伊是你吗?”沈鸢轻声问。

    堂屋一阵冷笑,声音很是陌生。

    沈鸢止住脚步,往后内室退。

    崔显掀开门帘进来,满脸阴险的笑,因太瘦,眼角处全是褶子。

    “小十托我来照顾你,我也是一样的。”他笑得猥琐,牙龈尽显。

    沈鸢一见来人,脸色大变,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叫嚣着要逃跑。

    他堵住内室唯一的出路,不紧不慢向沈鸢靠近。

    “小心肝,今晚你跑不了了,哥哥年纪大,保证比他更疼你。”他放声大笑。

    沈鸢紧握着油灯,咬牙让自己镇静下来。

    只等他靠近的一瞬间,扬起油灯,将灯上热油泼向他的双眼。

    滚烫的灯油落在脸上,“嘶拉”一声,有肉烤焦的气味。

    崔显没有防备,下意识抬起袖子挡住,但已然是迟了一步。

    他喉咙里发出惨烈的尖叫声。

    “啊——”

    “贱人!”

    他抬袖揉搓脸上的灯油,又痒又疼,数个鼓起的水泡又被碾破,满脸通红。

    沈鸢没来得及从他身后跑出去,就让他脚下使了绊子。

    她重心不稳,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猛地摔趴在地。

    顾不上疼痛,很快她便从地上爬起,朝着内室出口疯狂奔去。

    只要跑到院子外,再喊人,那就一定会得救。

    在她即将摸到堂屋大门的一瞬间,后背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

    她额头磕撞到了门板上,胸口一痛,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反弹摔倒在地上。

    崔显眼睛肿成红紫色,只余一条缝。他喉咙里是粗粝的倒吸气声。

    疼痛激发了力量,他攥着沈鸢后脑的长发,硬生生拖着她重又往里屋走。

    “来人啊——救救我!”叫喊声如同撕开的锦帛。

    沈鸢眼圈通红,溢满生理性的泪水。

    惊恐,无助,害怕……

    这可能比死了还要可怕。

    她双脚来回,猛蹬着地面,但无济于事。

    她感觉头皮几乎被扯掉了,只能紧紧抓着崔显的手腕,以缓解头皮上的灼热痛感。

    从堂屋到卧房短短的距离,竟有这么长。

    她被攥着头发,重重扔在床榻上,后脑又猛地磕到了墙壁。

    眼冒金星,脑子前后像是被劈开了一般的痛。

    崔显咬牙切齿,口中不断骂着“贱人”,单手掐紧她的脖颈,骑在她身上左右掌掴。

    脖颈白玉般又细又长,脉搏在他手里疯了似的跳动。直到她没了动静,像是死了,崔显才满意地笑了出来。

    他松开手,眼里只有白嫩的皮肤。他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当即埋下头去。

    兴奋的眼神只维持一瞬,他瞳孔一缩,全身僵硬地向侧边倒去。

    蒋十伊拔出长剑,伤口处温热的鲜血涌出,飞溅在下颌上,星星点点。

    他掰开崔显的尸体,扔在床下,去检查沈鸢的情况。

    白皙脖颈上浮现出指印红痕,她的脸颊两侧也肿起。

    蒋十伊手臂横过她脖子下,两指在她经脉处探了探,接着飞快点了她身上几处穴位,往她身体注入一道内力。

    沈鸢睁开眼,视线迷糊,只依稀看到上头有个人影。

    她双手捂着脸想要挡住那人的巴掌,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连反抗都做不到了。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一点神智,她顺着指缝看出去。

    视线逐渐清晰,沈鸢颤抖着嘴唇,越过蒋十伊,瞥见了床下那具僵硬了的尸体。

    他眼睛空洞地张着,眼白居多,满脸脓疮似的水泡。后腰上一拳头大的血窟窿,汩汩向外流血。

    “死了,他死了。”

    沈鸢嘴里小声重复着这句话,灵魂好似游离在外。

    她用力吞咽口水,但喉咙却像塞了个枣子,又肿又堵得人咽不下气。

    一见蒋十伊从她旁边下床,她随着他扑倒在床下,“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蒋十伊出门倒水,回来就见小姑娘跌跪在床榻前,衣襟处散乱,锁骨处雪白的皮肤上的痕迹触目惊心。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沈鸢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绝望地哭嚎,眼泪里有血,嘴角也带着血。

章节目录

非他莫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以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以兴并收藏非他莫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