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肖泽都笑了。

    他低咒了一声,“晚饭你请。”

    傅翊周脸色无辜,摇了摇头,“我银子都给谢芸了。”

    肖泽唇角勾笑,拍了拍他手臂,“那让沈小姐请你。”他只是年纪比他大些,但并不是他爹。

    言罢,他跨过门槛,进了赌坊。

    沈鸢请他吃巴掌差不多,傅翊周轻嗤了声,随后跟上。

    每月放完俸禄,他们必进赌场。

    傅翊周赢了顿晚饭钱便停手,而肖泽则是多赢了一个月俸禄,不肖片刻,再完完整整输掉两个月俸禄后才收手。

    肖泽最后灰了脸,傅翊周手沉沉搭在他肩膀,道:“我请你吃晚饭,你想吃什么就多吃点吧。”

    “我吃不下。”肖泽有气无力地说。

    领俸禄需要一个月,而花掉只需要一晚上。傅翊周送钱给人还能看个笑脸,而他是全数把钱送给了赌坊老板。

    酒楼里,肖泽硬是灌了两大瓶檀溪酒,最后他枕着手臂趴在桌上,怎么叫也不清醒,傅翊周才叫跑堂给他抬到了楼上住房。

    安顿好了肖泽,傅翊周下楼,正巧牛三那一伙人从酒楼门口经过。

    他眼睫低垂,左右望了望街道上的人,跟了上去。

    牛三等人出了城门,只因城中的酒楼店铺严格遵循着宵禁,而东城外也有一个市集一样的场所,不受城内的宵禁约束,他们准备到那里的酒楼继续饮酒作乐。

    沿途牛三犯了病,又去调戏走夜路的女子,而那女子的丈夫还在场,却惧怕他们人多,不敢反抗。

    巡逻的金吾卫瞧见了,高喝了一声,牛三才讪笑着收手。

    他们继续朝东城的方向走去,出了城,便不会再有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出来。

    城外并不像城内一样灯火通明,而只有商家门口会悬挂灯笼,酒楼赌坊开在一起,背后的主人乃是同一家人。

    酒楼里灯火昏黄,门前长杆突起,幡布随风飘扬,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酒楼前厅,一群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聚集在一起,兴奋的谈笑声传来。

    “那个镇抚司千户也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喊我们去调戏小娘子,好让他出来英雄救美。”

    “对啊,对啊,那个姓廖的,我看他行事作风还不如我们三爷,我们三爷那叫一个敢作敢当,喜欢哪个姑娘直接就上手了!”

    猥琐放荡的大笑响彻酒楼大厅。

    牛三喝的脸通红,脸上的肉堆成几层,笑骂道:“你这个小子到底是在夸我吗?”

    只是笑脸突然阴沉了下来,他朝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相视一眼,当即了然。

    那两人站起,长条凳在地上划拉发出刺耳的响声,一人拎起那个瞎说话的人,另一人往他肚子上猛砸了几拳。

    喝过酒的人力气大,而且不知轻重,没多久被揍的那人便口吐白沫。

    大厅里的人噤声,眯着眼睛喝酒,隔了会后,牛三说划拳,一群人才重又笑了起来。

    又过了半炷香,有人从后门出来,在马棚外如厕。

    那瘦削的几人先进去了,只余一个体型肥硕的牛三还没结束。

    牛三视线模糊不清,迷糊间见到人影子又回了来,他声音含糊道:“你他娘的怎么又回来啦。”

    突然间,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响起。

    一柄短匕首,刀刃反射寒光,精准割破了牛三的咽喉,血液从绽开的喉部喷涌而出,他倒吸一口气,惨叫声戛然而止,随后重重倒进了马槽里。

    几日后,牛三的死讯在大街小巷传开,不少百姓拍手称好,但受理此事的县衙却犯了难。

    仵作验尸,这乃利器所伤,且人醉酒后倒在卧槽里,如何都不能说是自戕。

    其实牛三死了并不要紧,县令要紧的是如何给这一凶杀案一个说法。

    他的前任因收受贿赂被都察院的人带走,而他刚接手这一职位,遇到这种事更是战战兢兢。

    ——

    镇抚司大狱,经过十来日对工部采买专员的审讯,几个人还是没能问出有用的答案。

    那人的回答也是照本宣科般,领了工部的折子去户部拨款,再拨船南下,去了西南原始森林找寻木材,赶着运回来的路上,大船翻了。

    廖飞和两外两个千户互相使了个眼色,几人离了审讯室,到了大牢一处偏僻的角落。

    “小阁老那里怎么说?”廖飞问。

    另外两人摇摇头。

    夏长荫是户部侍郎,这审讯室的专员又是他手底下的人,即使宫里让他们拷问,但也总得顾及夏长荫的面子。

    其中一个千户低头,嘴唇反复张了张但就是不开口。

    “老赵,有什么你直说。”廖飞看着他说。

    赵千户低头眨了眨眼。

    他深吸了口气,道:“要不你去问问小阁老,毕竟你经常进出他府邸,和他往来密切。我们两人也是奉命办事,万一掌握不了闻讯的度,里头关着的那家伙受不了刑,开始乱咬人,这不是我们能担待得起的。”

    有些话不说出来没人知道,但一说出来,无论真假,都必定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另一人点头,附和赵千户的话,“是啊,老赵说得对。而且这件事得尽快,无论是宫里还是行宫得修葺,都是耽误不得的,我们要抓紧。”

    廖飞垂下眼睫,颔首道:“那我立刻去,无论小阁老是在宫里,还是在府里,我都去找一找,尽量保证这件事今天就能有个眉目。”

    “好嘞。”另两人感激地看着他。

    镇抚司值房内,肖泽敲了敲傅翊周面前的桌子,傅翊周抬眸,两人出了门,来到值房外的拐角。

    照例,一人看西北方向,另一人看东南方向。

    “牛三被人杀了。”肖泽说。

    他稍微瞥了眼傅翊周的脸色。

    傅翊周面无表情,半垂着眼皮,眼下泪沟横在鼻背处,有点明显。

    “哦。”

    什么叫哦,肖泽拧紧眉心,“大同县衙的人昨日来司里问话了,还是我接待的。”

    “那你怎么说?”傅翊周问,虽然是问,但他语气很轻,好像并不关心。

    “我说我们这没收到什么消息,暂时还不清楚。”肖泽仍旧紧盯着傅翊周的脸。

    “那你呢,你清楚吗?”

    “我清楚。”傅翊周神色太松弛了,仿佛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这话,肖泽顿时挑眉,问:“你清楚什么?”

    “我清楚他死了,起码短时间内,城中不会再有人惹是生非了。”傅翊周说。

    “他跟廖飞有来往。”肖泽眉头又皱起,“你觉得廖飞会不去查是谁杀了他吗?牛三又是夏杨的同乡,你……”

    他几乎就要把话挑明了说。他能猜到是谁干的。

    傅翊周沉了口气,“那就等他查到那天再说吧。”

    说完,他错身而去,徐行带风,长袍一角飞扬。

    沈府,沈鸢院中。

    府里人已经彻底换上了夏装,侍从们皆是七分短袖。

    院子里的小厮将塌了一角的衣橱移了出去,又将库房里的新黄花梨橱柜搬进来。

    沈鸢摇着团扇,站在梨树下,等着他们收拾完。

    春玉从膳房端来了紫苏饮,紫砂杯上还飘散着热气。

    她满面带笑,“小姐快尝尝,这是我跟厨娘学,然后亲手做的。”

    沈鸢看了春玉一眼,她双颊定是被厨房的火熏得这般红。

    “是不是嫌自己没事做,这么热的天去厨房,也不怕热着。”

    “我这不是怕小姐忘了我嘛,而且厨房这么多人呢,哪能就我被热着。”

    春玉把托盘放在石桌上,将其中一杯端给沈鸢。

    “给,这是我用新摘的紫苏叶,洗净好后放进砂锅内加水熬煮,直到叶子汁水熬出来后,再放入柠檬蜂蜜灯作调味。“

    沈鸢抿了一口,清爽中带着一丝甜味,她用团扇在春玉脸边扇了扇,“春玉真是什么都会,不知道啊,将来会是谁能娶到你这样的天才。“

    在那个时代,婚宴几乎是一项人生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不管喜不喜欢,每个人都得完成。

    “哎呀。“春玉嗔了一声,”小姐真是折煞我了,我只愿能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给您做陪嫁丫头呢。“

    沈鸢笑吟吟地捏了下春玉的鼻子,春玉往后缩了缩。

    沈鸢的院门大开,傅翊周走到这,就望见了沈鸢她们在院子里打闹。

    因在府内,沈鸢只穿着白色抹胸,套着一冰蚕丝的绿色薄纱,一抹青绿划过视线,还有喜悦娇憨的眉眼。

    横倒下来的旧衣橱,四个小厮各抬一角,艰难从正房里抬出,只是横着的衣橱并不能穿过大门,一边力重,一边力轻,几个小厮手臂颤抖,表情都分外狰狞。

    傅翊周微眯眼眸,连带着下人都随主子,肩不能跳手不能提。

    只出房门,已经让他们几人都耗光了力气,再到出院门时,有一小厮力竭,再也承受不了,手臂塌了下去。

    傅翊周眼疾手快,抬手撑住了一角,另几个才没有因失了平衡而倒下。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

    小厮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另几个人不满地看向他,就因为他,他们手指差点要被衣橱砸断了。

    傅翊周笑着摇了摇头。

    沈鸢追着春玉挠痒痒,春玉也配合着她躲来躲去,直到听见了院门口衣橱倒下的动静,沈鸢才瞥见院门口站着的那人。

    她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意也顿时无影无踪。

    “哟,傅大人今日怎么知道要走大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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