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傅翊周会如何回答,沈鸢并没有期待。

    她不仅是在问他,也是在心里问自己。以前对他的喜欢是不是一种错觉,有可能那只身处险境时,对他的依赖,而并不是真的感情。

    和家庭存亡比起来,她一瞬觉得这种所谓的儿女情长,没有任何意义。

    而他的回答,似乎也并没有把这份感情看得有多重。

    怪不得不管林姨娘之前怎么催促沈嘉麟,他都拖着不成亲,不是公务,就是各处参加宴席。

    她还好奇,哥哥比她长了几岁,难道就从来没有对哪个姑娘动心过吗。

    现在看来,他好像就从来没有在乎过感情这回事。

    男子大抵都是这样。

    她不用处理公务,不用翻阅成堆的奏章,久居后院,想着那些情情爱爱,或许是因为她太无聊了。

    其实这玩意只是平和时期的消遣,到了危急关头,就会烟消云散。

    就像能说出,喜欢她与否,没有任何意义的傅翊周一样,他也不在乎这种事。

    傅翊周颔首,深邃不明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来回。

    “你只要记住,以后,我才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他倏然笑了,声音暗哑,带有一丝蛊惑,“今晚我来找你。”

    沈鸢脸色很难看,似笑非笑,眼神没有温度,“是走大门吗?”

    傅翊周点了点下巴,手背抚着她的脸颊。

    “有多少人看到,都没关系。”

    沈鸢调整呼吸,喉咙有点哽住,“我母亲的病要立即……”请大夫几字还未说完,话就叫他打断。

    “我知道,不要总用这种话提醒我。”他戾气突然又变得很重。

    沈鸢嘴角的弧度僵硬,“那多谢。”

    傅翊周走后,不到一个时辰,一个背着木箱,带着纶巾的大夫匆匆而来。

    林姨娘水米不进,忧思过度,大夫诊断后,也只是开了贴药。大夫说,吃药并不是最重要的。

    心病难医,眼下还是要正常吃饭,才能有所好转。但若维持现状,久而久之就会酿成大病。

    大夫走后,沈鸢端过米粥来喂林姨娘,林姨娘撑着从床榻上起来,就着沈鸢的手喝了几口。

    “难得喂您吃饭。”沈鸢听了大夫的话,心算是暂时放了下来。

    大夫把脉,只是气虚,并未有其他异常,慢慢恢复就会好起来。

    因是沈鸢喂的,林姨娘才强撑着吃了几口,但咀嚼得慢。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就变得像是没魂了一样。

    她以往也只是听戏文里说说,人感情至伤会茶饭不思,她以为顶多就是胃口不好。但这几天很奇怪,她虽然腹中饥馁,竟一口也吃不下。

    “多吃点,吃了饭就会好了。”沈鸢轻声哄着,直到最后一勺喂完。

    林姨娘面色虚弱,眼神却有光彩,“瑞宝长大了。”

    沈鸢把空碗放在一边托盘上,沉沉叹了口气,“抱歉,以前让您操心了。”

    林姨娘摇摇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爱憎分明的好孩子。

    “我懂事的太晚了。”沈鸢垂下头,没有那些挫折和遭遇,她不知道这辈子是否会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不晚。”林姨娘笑得很温柔,伸手理了理沈鸢的鬓发。

    林姨娘母家在南方也算是大族,是小妾生的,从小过得谨小慎微,嫁给沈廉后,也每日都注意他的一言一行,生怕自己出什么纰漏。

    后来沈鸢母亲亡故,她被抬做了正室,这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

    “你父亲他为官清正,但并不古板,与他来往之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都能听懂。他一心为民,他那些堂兄弟却并不,屡屡打着他的旗号,在外经商。”

    “前些年,他的好友去世,我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落泪。我想装作没看见,不愿打扰他,他却叫住了我。他说了很多他和那好友的过往,同窗读书,意气风发,想要有一番作为,可事与愿违。”

    “他说官场讲究的就是说一套,做一套。喊着维护天下苍生的人受到拥戴,而实际作为的人却要背上骂名。”

    “物伤其类,他说他觉得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林姨娘苦笑,“我说不会的,不会有这么一天,但他只是摇头。”

    “那圣旨里说父亲贪污的罪名呢,是真的还是编造的?”沈鸢问。

    林姨娘看了她一眼,“我只懂管好我们家内外事务,哪懂得官场,那里头的名堂太多。”

    沈鸢重重叹了口气,圣旨里并未对他父亲有过多批判,没到那种十恶不赦的程度。

    她心里对最终的判决保有希冀,但眼下她并不知道关在牢狱中的父兄情况如何。

    “我先走了,您保重身体。”沈鸢心思重重,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您一定要吃饭,身体才是本钱,父亲他们会平安无事的。”

    “嗯。”林姨娘点头,“等他们平安出来,我们一家子回老家,过平常百姓的日子。”

    ——

    是夜,暑热消散,府内没有点灯,负责看守的镇抚司锦衣卫住在前院,那里灯火通明,映照当空。

    梳妆镜前,烛火摇曳。

    沈鸢取下耳环,揉了揉耳垂,抬手间,手腕上的五色绳滑下。

    凝视了那圈绳子许久,她猛地拉开梳妆镜下的抽屉,拿了剪刀,绞断绳子,将它彻底剪断。

    绳子被剪断的切口整齐,轻飘飘地掉落在地,杂乱一团。

    那颗珠子滚落的声音,在安静的情况下格外清晰。

    她的运气一向不好,什么转运的绳子都不管用。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是不是如果当初她死了,之后的一切也都会转变,她爹和她哥也不会下狱。

    或者她没有那段遭遇,而她也能顺利嫁给宁家,宁家也会在她家落难时,或者是落难前,不遗余力地帮她家。

    沈鸢双眼熬得通红,失落、无神,好似没了魂,她双手捂脸,一口气沉闷地压在胸前,

    她及笄刚三年,却像是一辈子都过完了,本来鲜活的人生,变得愈加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门边一阵风吹过后背,随后,一只手沉沉搭在肩膀。

    沈鸢缓缓放下手,铜镜上波纹横斜,显出身后人深不可测的视线。

    “哭什么,你爹死不了。”傅翊周声音很松弛。

    他走到衣架边,解去护腕,腰带,将衣衫挂好后,坐在床榻边,和她的失魂落魄的模样迥然不同。

    一听这话,沈鸢眼睛来了神,掉过头来,眼神追随着他。

    “这话当真?”

    果然,人在得知自己在意的消息后,再沮丧的心情都会一扫而光。

    “嗯。”傅翊周轻点下巴,“过来。”

    他朝她伸出手,沈鸢动作迟缓,但还是朝他走过去,直到被他握住手腕一拉,整个人转了一圈,侧坐在他腿上。

    他似乎很累了,手臂紧紧环着她,脸颊在她颈窝蹭,她坐在他腿上,要比他高出一点,他仰头亲了亲她的下巴。

    她任由他抱着,心里还想再问一点关于宫中的消息。

    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过来找你不是为了谈他们的事。”他说。

    沈鸢本来想着措辞,话到嘴边又不能说出来,她咬紧牙,连忙扯了个笑脸。

    她笑得讨好又陌生,傅翊周仰起头,审视地看着她,也干笑一声,“笑得真勉强。”

    他解开她腰间系带,手掌贴着衣襟缝隙滑进,她被触碰到的皮肤发麻。

    察觉到她身体僵硬,他指尖轻点,粗粝的指腹碾压着柔软的肌肤。

    “上次还缠着我,现在怎么了?”他声音变得缱绻,和下晌那会冷冰冰的样子大相径庭。

    沈鸢笑不出来,耳尖后颈烧得通红,偏生他的目光直白,一点都不回避。

    他以前根本不这样,反倒是她脸皮更厚些。但她一点心情都没有,他却好像挺有兴致。

    他的手掌一路向下,沈鸢并起双膝,皱着脸颊,“别这样,我,我不好意思。”

    喜欢他的时候,和他做这种事,她还能笑眯眯的,但这会心里却觉得膈应得不行。

    他略一扬眉,抽出手,压着她倒了下去。

    肩头的衣衫被拨开,左肩那颗痕迹很浅的咬痕还在,沈鸢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肩膀,又看到他黑眸下的阴翳。

    即使两人有过无言的时候,但她头一次觉得这么尴尬。

    她咽了口气,在他注视下,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有痕迹的肩膀就这么被掩盖下去,只留了个背面。

    白皙细嫩的肌肤上,纤细的脊骨突出,在烛灯光影下起伏。

    身后的人许久都没有动静,沈鸢眼皮沉重,几乎要睡过去,她脸颊侧过了些,余光里,他跪坐在身后,劲腰挺得笔直,表情在灯光下看不真切。

    “怎么了?我好困,可以先睡吗?”她声音倦意很重,眼皮沉得不像话,她手伸向后,搭在他膝盖上,轻轻晃了晃。

    他想什么就随他去吧,他总归不会对自己不好的,也许吧。

    傅翊周没收劲,一把挥开了她的手,清脆一声,她手背立刻红了一块。

    这下沈鸢彻底清醒了,手撑着床刚要起身,他便弯腰压了下来。

    床幔摇晃,上面的穗幔像是被飓风吹过。沈鸢咬牙,忍受着摧残,像是雷暴天,在风中摇摆的小树。

    五脏六腑挤压在一起,肋骨紧贴着床,好像快要被压断。

    她从来没有被他这么对待过,抓着枕头的指尖泛白,本能想要爬走,却被身后人死死拽着。

    要是早点死了也好,她过得这是什么日子。桀骜又胆怯,恐惧且退缩,宁殊说的不错,她就是个自私的胆小鬼。

    被劫匪抓走想着要回家;回家后受到非议和斜眼,又想着还不如就呆在山上;现在被抄家了,想着要是还能回到从前,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日子该有多好。

    每时每刻都在烦恼,每时每刻都在怀念过去。

    纤细白皙的脖颈,被掐着按在枕头里,她好像连说疼的资格都没有了,没有人会在意。

    她无声地流着眼泪,精神麻木得不像话,就连身上也不觉得痛了。

    湿濡,酸痛,刺激的气息萦绕在这一方闭塞的空间内,过了许久,身下胀痛,一阵热流涌动,她才挣脱着回了头。

    傅翊周只是一味发泄,本来阴沉的目光,在她脸侧过来看向他时,一瞬柔和,但箭眉依旧拧着。

    她脸颊汗涔涔的,莹润中透着红,像是蒸熟的桃子,眸子氤氲着湿气,视线惊恐又意外。

    他忽地低下头,覆盖在她湿润的唇瓣上,发狠地碾压咬噬。

    她只是向后缩着脖子,单手推着他的肩膀,皱着眉眼,“你,你……”

    傅翊周松开嘴,舔了舔下唇, “我什么?”

    他干了什么他自己不清楚吗?沈鸢面上为难,心下一阵慌乱,不知所措。

    之前他在外面,她害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又好不容易绕过所有人,去偷偷喝药。

    “现在还有以后,你都只能是我的。”他下颌绷紧,咬着牙说。

    沈鸢闭上眼,紧抿嘴唇,脸撇向一边。心里盘算着,她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再去问人要药,被侧目也没什么。

    被人讲闲话,也好过遇到真正难过的坎。

    “你什么意思。”傅翊周望着她的脸,不屑、冷漠,连装都不装了。

    他掐着她下巴,把她脸掰正,“委屈你了?瑞宝。”

    在这种情况叫她小名,她从未觉得他说话有这么让人恶心。

    “麻烦傅大人让人送一碗红花来,谁都不想发生不好的事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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