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吉脚程很快,不到午时便到了山脚下的东湖镇。此镇虽然不大,但地处交通要道,熙熙攘攘,颇为热闹。东湖镇四面环山,一条宽阔的官道穿镇而过,使得这里成为南北往来的要冲。镇上的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络绎不绝,处处透着一派繁荣景象。

    申屠吉早年间学过移骨换型,可以通过移动骨骼,改变面部走势和身高。此时的她俨然是一个络腮胡大汉的形象,身高八尺,面目威严,双眼炯炯有神,显得颇为精悍。他走在街上,身姿挺拔,步伐坚定,不时有人侧目而视,却不敢久留目光。申屠吉虽穿着寻常旅人的衣物,但他的气度和神情却无不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息。

    她心中有事,径直穿过热闹的集市,向镇中心的客栈走去。客栈门前挂着一块“云来客栈”的牌匾,招牌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掌柜,正忙着招呼来往的客人。掌柜见申屠吉气宇不凡,忙迎上来,满脸堆笑地问道:“这位大爷,不知您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申屠吉淡淡地说道,声音低沉有力,“来一间清静点的上房。”

    掌柜连声应是,赶紧吩咐伙计带路。申屠吉随着伙计上了楼,进了房间,只见房中布置简单,却也干净整洁。窗外便是东湖的湖光山色,景色宜人。房间虽不奢华,但却雅致清幽,正是他所需要的。

    伙计退下后,申屠吉关上房门,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轻轻打开,将香囊中的药粉取出,涂抹在后窗外。不多时,申屠吉便听得窗外啾啾鸟叫声。他打开窗户,只见一只黄嘴小鸟从窗外跳进来,啾啾鸣叫,十分可爱。

    申屠吉伸手拿出鸟腿上绑着的信筒。他取出信筒中的信纸,又丢给小鸟一些鸟食。小鸟见有食物,便乖巧地吃着鸟食,也不乱飞乱跳。

    申屠吉这时才不慌不忙地将信展开,再次从香囊中取出药粉,“呼”地一吹,药粉在信纸上洒开,渐渐地,信纸上的字迹逐渐显现出来。原来这是一份情报,简单地说明了申屠吉救出崔弘度后,太极门派出的追兵分布情况以及他们在沿途各个关卡的布置情况。情报虽不十分详细,但也足够看出太极门对崔弘度的追查极为严密。

    申屠吉细细读完情报,眉头微皱,喃喃自语道:“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他将情报一一记牢后,便将信纸丢在进香炉里烧成灰烬,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太极门派势力庞大,追查的力度如此之大,显然是有备而来。若不小心应对,必会陷入重围。

    窗外湖光山色,风景如画,申屠吉却无心欣赏。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心中思绪万千。思来想去,太极门眼下一定会认为,崔弘度被救走后,一定会尽可能快速地逃向长安,而崔弘度又身受重伤,他们必定会严密监视沿途的药铺以及医馆。直接北上回长安必定会被太极门的人追上,所以现在她最好是带着崔弘度绕行,再迂回逃亡长安。

    正斟酌着,忽听得房门轻轻敲响。申屠吉迅速收起思绪,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只见伙计站在门外,恭敬地说道:“客官,您的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您现在用餐吗?”

    申屠吉点了点头,随伙计下楼来到客栈的餐厅。餐厅内布置雅致,几张方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申屠吉坐下,伙计殷勤地为他斟酒倒茶。他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心中却在默默思索接下来的行动。

    酒足饭饱过后,申屠吉决定出去走走。他信步走在东湖镇的街道上,街道两旁的商铺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申屠吉在一间茶馆前停下脚步,推门而入。茶馆内人声鼎沸,茶客们三五成群,或高声谈笑,或低声细语,气氛十分融洽。

    申屠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立刻上前招呼:“这位客官,您想喝点什么?”

    “来一壶好茶,再来一些点心。”申屠吉说道,声音依然平静沉稳。

    店小二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端上一壶清香扑鼻的好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申屠吉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目光扫视着茶馆内的众人。他知道,在这茶馆里,往往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果然,旁边一桌的几个茶客正低声议论着什么。申屠吉竖起耳朵,仔细听去,只听其中一个茶客说道:“最近附近怎么多了这么多武林中人,好像在打探什么事,连咱们东湖镇也派了不少人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另一个茶客附和道:“是啊,不过我听说是太子府上逃了个逃奴,好像还丢了什么东西。太子千岁觉得动用官府追查未免大材小用。因此才托了他师父的关系,让武林中的人帮着查查。”

    “喔?太子的师父,莫不是太极门的昼德道人陈玄?那可是一等一的得道高人啊!听说还和今上是近亲。” 那茶客边说边像旁边拱了拱手。

    “哎,这小贼,好好跟着太子爷吃香喝辣不好么?恁的不学好,净想着歪门邪道。”

    “嗐!别听刘二瞎说。没有的事!”又一个茶客打断道,“太子爷是什么人,找个逃奴还用得着找江湖中人?他自己府上养的人都够撒出去抓人了。” 那茶客顿了顿,得意洋洋道,“我二婶婶在柳刀门帮工。听她说,江湖中的人每隔几年就会举办什么武林大会,他们各个门派都要派人去比个武功高低。我猜是到了开武林大会的时候了。”

    “你才胡说,”刚刚被打断之人脸色涨红,“拍着桌子叫嚷道,“我表哥是太极门的弟子,他亲口跟我说是奉了太子之命找人,这还能有假?”

    申屠吉心中一动,暗自道,“这下有意思了。竟真扯出了陈朝太子。” 她慢慢喝着茶,心中计较着,“陈叔宝这太子当的有意思,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的荒唐。如今正是北周强势,陈朝孱弱之机,他不好好的打理内政也就算了,指使人绑架崔訦小儿子做什么。崔訦再不济也是北周重臣,怎么也不能被陈叔宝这个窝囊太子拿捏住了。” 申屠吉越想越觉得蹊跷,心道,“既然这事可能牵扯出陈朝太子,自己这趟差事又是替北边出的,那么自己必须加倍小心,以免暴露身份,被有心之人利用,将簪花楼扯进来。到时候就不得不被迫站队了。”

    申屠吉想到此,便放下茶杯,结账后起身离开茶馆。她走过一个个商铺,四处打量,继续在镇子上闲逛。东湖镇虽不大,但街道两旁的小摊和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络绎不绝。忽然,她看到路边的一间胭脂水粉店,心中一动,走了进去。

    这间店铺不算大,零星的有几个妇人在柜上挑挑拣拣,与小伙计低声说着话。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铺满柜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墙上挂着几幅精致的仕女图,更增添了一份雅致。

    此时的申屠吉仍扮做昨日那个髯须大汉,身高八尺,眼似铜铃,一身腱子肉被晒的黑红发亮。是以她一进门,唬得店里的小娘子们俱掩面闪躲,惊吓不已。掌柜的忙出来拦着,“壮士,壮士哎!”边忙着将她迎入后院厢房,又唤小童儿来沏茶倒水,这才垂手相问,“敢问壮士来我这脂粉小店,是帮内人买脂粉,还是……?”

    申屠吉见自己的扮相将掌柜的唬得如此狼狈,不由得心里暗暗发笑,但表面上仍四平八稳不露声色。“某惊扰到店家实在罪过,只是某的内人前些日子赌气回娘家了,某现在要去接她,但转念一想,空着手去总归是不好。”申屠吉粗声粗气道,“店家,你去准备几样脂粉赔礼,多捡几样好的包起来,”说着丢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到掌柜的怀中,“剩下的赏你了。”

    最近年景不好,兵荒马乱的到处打仗。是以很久都没有这么大的进项了。掌柜的银子在怀,脸上瞬间堆出笑容,再不顾外面的客人是否惊吓害怕了,忙不迭地招呼小童儿换上好茶,好好招待这位财神爷。自己一路小跑,去柜上给申屠吉选胭脂水粉去了。

    申屠吉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掌柜的顶着笑开了花的脸,双手捧着包好的胭脂水粉,递给申屠吉,并恭敬地将她送出门外。

    申屠吉又如法炮制地逛了首饰铺和成衣铺,唬得镇子上今天闲逛的小娘子们心惊肉跳,纷纷传信至好友亲眷,提醒她们出门注意别碰着此人。传到后面,竟传成了“东湖镇来了个夜叉,专吃小娘子”,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天色渐晚,申屠吉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回到客栈,径直上了楼。她关上房门,点燃蜡烛,取出一份地图来,再次细细研究了一遍。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并两把椅子,显得冷清而单调。灰羽探得的情报信息虽有限,但却透露出不少关键点。太极门在各个关卡布置了不少人手,显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因此,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出一条安全的路线。

    她今日扮做武夫招摇一番,又买了许多女子的用品,必定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并且无需多费功夫便会查到她今日所买的衣物也符合崔弘度的身量。而申屠吉所扮大汉身量体型太过惊人,难以扮做其他什么人。太极门的人必会认定救出崔弘度的人要崔弘度扮作女子,然后两人扮作夫妻来遮掩行踪。

    再等申屠吉听得鸡叫声,放下地图后才发现,天色已经发白了。她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便收拾了东西下楼吃早食。

    吃饭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伙计打听着东湖镇这到渡口的路线。哪个码头近啊,哪里赁船方便啊。刻意打听了许多广陵渡口的事,又对着这里的早餐赞口不绝,打发伙计打包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吃食。这才买了匹骡子,晃晃悠悠地往镇外走去。日上三竿,申屠吉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东湖镇外的官道上。

    不多时,郊外的官道上嗖嗖嗖地掠过一批批的武者,向着广陵渡口的方向奔去。

    斜阳西下,一个干枯瘦小的砍柴老叟背着柴火满载而归,慢慢悠悠地朝着钟山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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