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北镇。

    傍晚时分,金辉肆意挥洒漫于天际,屋上的袅袅炊烟亦被染作金色,化作一片轻纱,随风轻扬,空气中隐约可嗅到饭香,令人安神。

    如此和谐的景象下,却有两人有些格格不入。

    一位娇小的妇人正搀扶着一个彪形大汉,那男人的腿似乎有些问题,无法站立,整个身体倚靠在妇人身上,妇人几乎快要支撑不住,险些摔倒。

    “芬儿,怎么还没到,你说的那个大夫靠谱不?”男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芬儿双眸盈盈,眼眶微红,似是有珠泪未干,轻声道:“就在前面了,隔壁张叔刚去瞧过腰病,给的那药膏管用得很。”

    好在芬儿晚上多吃了两碗饭,力气大了不少,这才能够走到地方。

    这是一间极其破烂的屋子,男人刚一推门,那门栓就掉了下来,砸到地上啪的一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屋内倒是无人应答。

    屋里坐着一老一少,那老人头发花白,长髯飘然,正伏案疾书。老人背后坐着一个青丝纷乱的少女,正拿着一个石臼研磨着什么。

    男人瞧了他们一眼,也没见外,一进门就在旁边找了个长凳坐下,顺便把腿架起来,挽起裤脚,踢掉一只鞋,露出了青紫的小腿和肿胀的脚踝。

    芬儿见状跟了进来,低头站在旁边。

    “喂,老头,听说你治跌打损伤一绝,给我瞧瞧腿呗!”男人不客气地说。

    被称为老头的人闻声哼了一下,头也没抬,问道:“姓名?”

    “王二牛!你看病,管我叫什么呢?”王二牛琢磨这刚来的游医指定不靠谱,他也懒得有什么好脾气。

    老人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王二牛三个字,起身走到他面前,一脸严肃:“当然,了解患者的所有情况是作为医者的基本素养,我叫骆枫,医术不能说有多好,简单治疗一下还是可以的。”

    骆枫低头看了会王二牛的腿,又转身向身后的少女说道:“鹿丫头,过来,这应该脱臼了,你给他治治。”

    少女闻言,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中的石臼,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哗啦一下,从身上掉下了好几个东西,她也并未理睬,只是拿起了旁边的一个小罐子,走了过来。

    “嘿嘿,王兄好,我叫骆小鹿,这厢有礼了。”骆小鹿突然展开了笑容,嘴角似乎都要咧到耳朵根去。

    王二牛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老头,你让这丫头给我治,能行吗?”

    老头被胡须遮住的唇角似乎上挑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原状:“当然,鹿丫头看着是年轻了点,但这祖传的手艺,她也学了不少年。”

    没等王二牛反应过来,骆小鹿已经蹲下,从罐子里抠出一大坨淡黄色膏药,抹在王二牛的脚踝上,打圈揉搓着。

    这手法刚中带柔,似乎真有点东西,缓解了不少疼痛,王二牛眯起眼睛享受了一会,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骆小鹿用力抓住他的脚后跟,用力一扯,又用力一推!

    “啊——!疼啊——!”王二牛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他感觉到这丫头的力气已经超出常人般,甚至比自己的力气还要大很多。

    “嘿嘿,你叫什么?”虽然是在笑,但骆小鹿却用一种平淡的语调说话,十分诡异。

    “都说了我叫王二牛啊!”王二牛搞不清有什么好笑的,愤愤道。

    “谁问你名字了?我是说有这么疼吗?用得着叫这么大声?”骆小鹿似乎一瞬间被什么刺激到了,突然暴怒起来,她大吼着,表情也变得狰狞。

    王二牛惊呆了,他立刻怂了,小声地说:“你那么用力,就是很疼啊。”

    一旁的芬儿看着这么滑稽的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骆枫也哈哈笑着,不停捋着胡子。

    “你跟着笑什么?还不是都怪你!”王二牛扭头冲着芬儿发火。

    骆小鹿立刻戳了一下他肿胀的脚踝,痛得王二牛又嚎叫了一声。

    骆小鹿指着芬儿额前紧贴着几缕湿漉漉的头发,继续大吼叫道:“你自己伤着了,怪人家干嘛?要不是她给你送过来,你就搁家里躺着吧!”

    芬儿连忙扯出一块手帕,掩面挡住笑颜,说道:“这事确实也怪我,二牛去城里给我买东西,我以为他跟着别人赌去了,一回家就拿着擀面杖要打他,结果他往后一退,绊到门槛上就扭着脚了。”

    “然后呢?”王二牛语气不悦,让芬儿继续说。

    “然后他买的那些胭脂还有些首饰掉了一地,我心疼,没先扶他起来,先去收拾了地上的东西,一不小心又踢到他伤处,就这么严重了……”芬儿说又急又快,好像下一秒又要笑出声来。

    “还笑!你也不心疼我!”

    芬儿的手帕又往上提了提,快遮住整张脸了:“我在家里不都急哭了嘛,想起这有个大夫才赶紧带你来的。”

    看来这男人虽然很没礼貌,但也不是坏人,骆小鹿立即收住了狰狞的表情,嘴角再一次裂开,露出假笑。

    她转身回到刚才坐的地方,从地上的一堆里挑出两副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膏药,一副拆开贴在王二牛的患处,剩余的递给了芬儿,笑眯眯地说:“记得每晚换一张,换完了这腿也就好了。”

    “这就……好了吗?”王二牛也不敢质疑,只能轻轻说道,他能感觉到刚才剧烈疼痛的地方,传来丝丝凉意,确实不怎么疼了。

    骆小鹿扯住王二牛的胳膊,一下就给他提溜了起来,王二牛以为自己又要摔倒,扶住了一旁的墙,那木墙也不结实,整个房子都抖了一抖,他连忙松开手,竟然真的能站立了。

    “可以走了。”没等王二牛反应过来,骆小鹿面无表情地先下了逐客令。

    芬儿把手帕放回腰间,又拿出了几个铜板,塞进骆枫手里:“不知道这点钱够不?”

    骆枫摆摆手,又把钱还给了芬儿:“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病,下次去你家蹭饭就好了。”

    骆小鹿没看他们在这推辞,径直走回去,又抱起了石臼。

    王二牛看她坐了回去,神秘兮兮地凑到骆枫身边,轻声问:“这丫头怎么回事,手艺确实很好,但感觉不太正常啊!”

    骆枫把手放在嘴边,也神秘兮兮地回答:“这丫头小时候烧坏了脑子,确实不太正常,空有一身的力气,见谅哈。”

    王二牛又看了一眼骆小鹿,叹了口气:“唉,天妒英才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说得声音有些大,骆小鹿那双无神的眼睛又盯上了王二牛,他立刻感觉到背脊发凉。

    “老头,有空来我们家吃饭,我就先走了!”王二牛揽起芬儿,转身就走,但他的腿还没有彻底好,走路一瘸一拐的。

    骆小鹿看着王二牛一会高一会低的背影,等他们走远了,才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真有意思!”骆小鹿的表情没有刚才那么扭曲了。

    骆枫转身关上门,捡起掉落的门栓,想给装回去,才发现这是彻底的坏了,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可别笑,这门坏了,晚上睡觉可就得吹西北风咯。”

    骆小鹿立刻止住了笑声。

    四处漂泊,风餐露宿的日子,骆小鹿和骆枫过了三年有余。

    三年前,在外行医的骆枫突然收到一封飞鸽传书,原来临行前收留救治的老友,当朝丞相宁城铎,竟是勾结邻国叛逃出城才身受重伤,而前来捉拿的正是他的儿子,可谓大义灭亲。

    宁城铎当即被捕,他们一家随后也因窝藏逃犯被抄家,只有尚未归家的爷孙二人逃过一劫。

    骆枫带着孙女隐姓埋名才苟活至今,为了掩人耳目,骆小鹿装作疯傻的样子,与骆枫扮成江湖游医,四处行医。

    骆小鹿来自杏林世家,她的祖上乃是神医乐不宣,此次劫难让乐家只剩下爷孙二人,连书房中的典籍都被烈火燃烧殆尽,百年记载的文献都付之一炬。

    骆小鹿,过去的名字是乐丹如,她成了乐家唯一的后人。

    骆枫带着骆小鹿四处辗转谋生时,也一直在暗中打探各方消息。

    来到阔北镇也不过寥寥数日,这地方民风淳朴,又是多地交通往来汇聚之处,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野权臣,路过经常暂歇此地,确实是个好地方。

    村民听闻二人居无定所,便将静谧一隅的破屋打扫出来,供给爷孙二人小住。

    骆小鹿将骆枫手中的门栓夺走,拿到眼前仔细瞧了一些,又看了看门,略带无奈道:“爷爷,你可是真真老糊涂了,这门栓的一侧虽说是裂开了,修一修也还可以用啊。”

    说罢便拿起凿子将门栓钻了一个小孔,又削了一块小木头出来,用锤子将小木头严严实实敲进了孔中,那裂缝便奇迹般的被修好了。

    “这能行吗?”骆枫不过是个大夫,又不是木匠,对于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倒是她的孙女整日喜欢敲敲打打的。

    “当然。”骆小鹿把门栓还给了骆枫,他用力掰了掰,确实紧实得很。

    说来也妙,离家时骆小鹿不过一十四岁,还是个瘦弱的小姑娘,或许是这几年吃苦太多,竟不知为何练就了一身神力,看起来也较同岁的强壮些。

    再加上骆小鹿常年装傻装疯,旁人瞧她一眼便离了二里地去,这三年来也没受过欺负。

    可还是苦了这孩子,骆枫看着回去继续捣药的孙女,暗暗叹了口气。

    若未经此劫难,骆小鹿应该可以拥有一件自己的铺子了,而不是没爹没娘,随自己这个老头子四处流浪。

    此时骆小鹿却不知骆枫在伤春悲秋,她前不久听闻有一味神药,片刻之间便可止痛止血,伤势恢复得也比其他膏药快,可谓灵丹妙药。

    于是骆小鹿偷摸去找了几个方子,正试着自己调配。若是成功了,去战乱之处兜售一定能大赚一笔,她美滋滋地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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