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星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她在迷雾中奔跑,前面看不到尽头,而后面踏过的每一步都被深渊吞噬,她茫然无措地站住脚步四处环顾,周围商铺林立,每一段距离一个路口,通向一个归宿。

    可没有一个是她的。

    她想起来自己要回家,而这里并不是回家的路。

    夜色张开大口吞噬下来,混合着浓雾,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

    “谷嘉!”不知道为何,她心中出现这个名字,非常强烈,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她向前走去,穿过马路,穿过小小的公园,穿过卖小吃的摊贩队伍,终于到了一个楼下。

    “臭小子,还挺嘴硬!”暮色中响起打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以多欺少的围殴,吓得许恒星闪到墙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谷嘉!”那个被打倒在地的男孩子恰好在此时抬起头朝向许恒星所在的方向,昏黄的灯光模模糊糊照出他的轮廓,和记忆深处临摹了许多次的脸对上,她失声喊出他的名字。

    现实世界她猛然惊醒,宿舍内灯光明亮清晰,没有一点梦境中浓墨般的浑浊和凶险,她发现是自己坐在书桌前打起了盹。

    “吓到你了吗?”身旁,思思弯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衣裳,重新帮她披好。

    “谢谢!”许恒星抓紧了衣服,双手搓了搓脸,打算继续学习。

    “休息一下吧,你睡的时间太少了,身体吃不消的。”思思拖了椅子坐在她身边,劝发了疯学习的人。

    许恒星笑笑:“我没关系,我有分寸,如果熬不下去就休息了。”

    说完,继续学习起来。思思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们俩呢?”形影不离的连体婴儿少了俩,许恒星好奇。

    “去隔壁宿舍串门了。”

    “哦。”

    又是沉默,只有笔写字的沙沙声响起,许恒星好不容易做完了一篇阅读理解,松一口气,回头却见思思还坐在身旁,一脸忧愁。

    “你之前说想考研去A大,是真的吗?”许恒星刚想问她,思思却抢先一步问出了在心里酝酿许久的问题。

    “是啊,”许恒星点头。

    “你高中班长也在A大,是和他有关吗?”思思小心翼翼地问。

    许恒星失笑:“也不算,我从小就想去A大。我上初一那年,学校开大会,邀请了考上A大的学生来上台讲话,是我们学校出来的。她站在台上从容自信,在当时十岁出头的我的眼中,简直光芒万丈。她的照片在展板放了好久,我每次路过都要停下来看。

    原来这是A大学生的气质,我当时这样想。

    我模仿了她好久,把去A大当成了我的人生目标。”

    许恒星耸肩笑了一下,自嘲。她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没想到被这样毁了。幸亏上天还算仁慈,不忍心她的努力付诸东流,给了她一点挽回的机会。

    许恒星说起,满脸的感慨,但对于已经无法改变的部分,她选择了坦然面对。

    思思认真听着,终于下定决心,起身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个笔记本放到她面前。许恒星诧异地翻看了几下,被里面满满的笔记内容吓呆了:“这些笔记是哪来的?”

    许恒星三年挂三科,这些正是她削尖了脑袋也补不齐的课业笔记。思思不是历史系的,她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思思偏过头,支支吾吾不敢看许恒星的眼睛:“是我找历史系的朋友借的,你就安心拿去用吧。争取明年补考成功。”

    许恒星低头,一页一页翻着笔记的内容,心里面好像被伤口被撒上了一层盐,疼得无法呼吸。

    是刘辰名的字迹。

    许恒星和刘辰名做了一年的前后座,抄了他那么多笔记,研究过那么多次他的试卷,怎么会不认得他的字呢。而且仔细看下去,这个笔记的字迹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最近新添了内容,新旧交叉在一起,非常明显。

    刘辰名是A大医学系的,怎么会记历史系的学习笔记呢?他对自己要求极高,学习自己的专业课程就已经很忙碌了,这几乎是同时又跨了一个专业一起修,这到底是怎样的毅力坚持下来的?

    而且,已经耗费精力写了,为什么托人送过来,而不是自己送过来呢?

    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吗?

    “刘辰名,好好接受告白。”张合的话忽然冲进脑海,许恒星的心一冷,忽然想起那日动物园,刘辰名表现出来的拘谨和距离感。是因为已经有了女朋友,不想造成误会吧。

    “可是刘辰名,你为什么觉得找一个人在前面挡一下,我就不知道背后的人是你了呢。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的字呢?哪怕再过十年,你的字随着岁月的磨砺变得成熟,我依然能认出你的形。”

    “许恒星!”许恒星摸着笔记的内容,许久不说话,思思小声叫她的名字。

    许恒星回过神来,勉强扯出笑容:“谢谢你思思,帮了我大忙了。等我补考成功,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报答你。”

    思思的眼神有些恍惚,点头接下来了并不属于她的谢意。

    出去串门的加姐和影子恰好在此时回来,嘻嘻哈哈打闹着,让屋子里面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两个书呆子别学了,过来吃东西。”两人串门后打劫了零食回来,放到桌上招呼思思和许恒星过来,两人笑嘻嘻过来大快朵颐的时候,她的目光却越过两人看向了许恒星的桌子,看到上面的笔记本,目光闪烁了一下,低头看思思,思思却像是故意躲着她,夸张地和影子玩笑。

    加姐想起了今天中午的情形。

    大学门口,见过一次面的刘辰名不像之前那样拘谨了,将笔记和胃药递给了她。

    “为什么自己不给她?”加姐随手翻了一下笔记,问他。

    刘辰名沉默了一下,斟酌怎么说,可还是找不到借口,只好重复刚才的话:“麻烦您了。”

    加姐失笑:“你是她高中时候的班长,一直得年级第一,应该是被全校关注的对象吧。你确定许恒星没关注过你,认不出你的笔迹?”

    刘辰名迟疑了一下,很明显想起了过往,目光里有情绪触动,但仍旧是苦笑了一下:“现在应该是认不出来了。我们分开两年多了。”

    不是两年不见,是高考之后她就疯狂迷恋上谷嘉,心中再也没有过其他人的影子,怎么可能记住一个班长的字迹。

    “好吧。”加姐看着小男孩和小女孩纠结的不敢出口的感情,叹了一口气,当起了信鸽。慎重考虑之后,把笔记给了思思,让她想办法给许恒星,毕竟在大众眼中,思思是她们三个唯一的好学生。

    “可我不会撒谎啊。”思思大为震撼,抵死拒绝,但最后还是架不住加姐的坚持,硬着头皮去了。

    许恒星果然接受了。她没表现出一点异常,是真的没看出那个男孩子的心思吧。没良心的家伙。

    第二天中午,吃完晚饭后许恒星第一时间冲向了图书室,找到了一个好位置坐下来学习。

    “你不回来休息吗?”影子在宿舍群里问她。

    下一节课两点以后,她们饭后回宿舍午睡。许恒星把定位发过去,解释:“我学习一会。”

    “拼命三娘,当心身体。”加姐难得地说了一句语气相对平和的话。

    “图书室人多吗?”思思问,似乎也想过来。

    许恒星拍了照片刚要发过去,加姐跟吃了枪药一样发了一段语音:“许恒星,不要回答她。咱们宿舍有一个学习疯子就行了,我们带不动两个。”

    好家伙,果然是有好话不会好好说的,许恒星笑笑,习惯了加姐别样的关心方式。

    她放下手机打开刘辰名的笔记,熟悉的字迹闯入眼中,刘辰名温柔的笑脸又在脑海中出现了,她拿起笔,在扉页上写下“许恒星”,在最后一页的空白上写下“刘辰名”,手指轻轻拂过这两个名字,微笑。

    等到学完这些,许恒星和刘辰名的名字就汇合了。

    即使现实中仍旧相隔天涯海角,但在她心里是靠在一起了。

    对面坐下来一个人,许恒星急忙收起脆弱的心思,坐直了身体翻到昨夜复习的内容,然而眼角的光同时扫到面前人的真容,吓了一跳:是初夏。

    她下意识便去抢手机,但初夏抢先一步拿走了她的手机,一脸嘚瑟地将身体前倾贴近惧怕她的人:“许恒星,我已经办理好休学手续,下午就要走了。如果你不想让我最后闹一场,让你在学校待不下去的话,你就别动,乖乖听我把话说完。”

    许恒星也很无奈,手机都被抢走了,除了认真听话,还能认真干什么呢。

    她收起笔记本塞到包里,免得被她忽然发疯毁掉了。

    初夏双手抱着双臂,半个身体趴在桌子上,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我本来想体面地离开,尽量不把事情闹大,把伤害降到最低。可你一点都不配合,气死我了。害我在全校出名了。”

    “我配合什么?”初夏的倒打一耙,让许恒星很不满。

    “是啊。”初夏已经释然了,“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准确地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走呢。可我也不了解你,我不知道我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你会不会转头就把我的秘密宣扬出去,成为攻击我的武器。我哪里敢这么赌?”

    许恒星听得云里雾里,被气笑了:“你的秘密是什么?计划又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泄露你的秘密攻击你啊。初夏小师妹,你是不是也被谷嘉伤害得精神失常了?”

    “听姐一句话,离谷嘉那个人渣远一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你才十八岁,不值得因为他这种人影响了一辈子。”

    “我知道啊。”初夏满脸的天真,“我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顺利地离开他吗?”

    许恒星没懂,达成目的的初夏便也不怕透露计划影响什么了,和盘托出:

    谷嘉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家伙,他随意玩弄抛弃女孩子,但接受不了女孩子先放弃她,初夏在和谷嘉的相处中很累,尤其是谷嘉完全不在意初夏的想法,故意用许恒星刺激她吃醋更在乎他这个行为,将好好的她折磨得越发敏感,情绪难以自控,她动了分手的念头。

    恋爱脑下去,理智上来仔细分析过后,她知道了谷嘉的行事作风,如果只是以普通的三观不合理由提分手,谷嘉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所以必须找一个替罪羊吸引谷嘉的注意力。

    为他生为他死,最近性情大变的许恒星再次吸引了谷嘉的注意力,初夏看到了希望,她设计了一场戏,让谷嘉看到初夏因为嫉妒发疯去打许恒星,到时候谷嘉过来阻拦,偏袒许恒星。

    初夏则表现出痛不欲生,逼谷嘉在两人之中做选择,他们交往时间虽然短,但初夏是很了解他的,谷嘉最讨厌被威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许恒星,不在意她的生死。

    之后就是她失恋生病,家人来学校为她办理休学,这样就可以彻底远离谷嘉了。

    初夏娓娓道来她的计划,表情里有得意的炫耀,听得许恒星瞠目结舌:“你就为了甩掉谷嘉,做了那么多戏。计划被破坏之后,宁可名声被毁,也不惜跳水诬陷我。初夏,你几岁入宫,宫斗几级啊。”

    “哼。”初夏笑起来,当作是许恒星对她的夸奖了。

    许恒星还是接受不了这样恶毒的计划出自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尤其她长得那么纯良无害,像一朵未被染色的小白花。

    学校不应该是与世无争的象牙塔吗?怎么还没进入角斗场就已经开始风云诡谲的厮杀了呢?

    许恒星恨不得没听过这些话,她宁愿初夏真的是因为嫉妒做下这一切。

    “你上回单独叫我进医务室,就是想和我说这些?”许恒星回忆着那天的事情,问出自己的疑惑。

    “是啊,可惜你一直拿着手机录像,我怕你存着坏心思破坏我的计划。”初夏略带遗憾,她曾经动过和许恒星联手的心思,但还是被现实的猜忌压下去了。

    “和你联手?”许恒星被气笑了,“和你联手帮你脱身,推我重新下去填坑吗?你两次特意找我来说出你的计划,就是为了证明你不是因为庸俗的嫉妒陷害我,你对我没有敌意,只是想脱身而已。是这样吗?

    初夏,你真可怕,是从小接受着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的教育活过来的吗?”

    居心险恶,她周身寒冷,愤怒之下狠狠推了初夏,同时一把抢走了她的手机。

    初夏满心天真地过来,以为能和许恒星和解,没想到许恒星突然暴怒,她愣住了。

    她不知道错在哪里。

    “你不是喜欢他吗?”初夏急得开始语无伦次了,“我把他还给你,有什么错?当初我和他在一起,你来找我,说你们是命里的纠缠,你因他而生也可以为他而死,我解救我自己,顺便成全你们,有什么错?我的出发点可能不那么光明,但结果不是你想要的吗?”

    “你得了便宜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求一个伟光正?许恒星,你真贪心虚伪。”

    许恒星被气坏了,彻底没心思学习了,拎着包离开图书室。初夏想象中完美的告别没实现,她也被气得不轻,跟在又破坏她计划的许恒星后面喋喋不休。

    “初夏,你休学多久?”许恒星忽然停住脚步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初夏愣了一下,没想出其中猫腻,老实回答:“暂定到下学期开学回来,如果到时候还没好的话,可能继续延迟。”

    许恒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冷笑:“我听说谷嘉准备考研了,下学期你还是能在学校看到他。你猜如果我把你的心思告诉谷嘉,哪怕是没有证据,仅凭他那爱猜忌敏感的心思,他能让你安然度过大学四年吗?

    延迟?最久能延迟多久啊,能延迟到谷嘉研究生毕业吗?还是你打算先下手为强,找个借口将他举报掉离开学校啊。”

    插刀方面,许恒星也是专业级别的,并且眼睛都不眨地往上撒了盐。初夏一脸错愕地听着许恒星发泄完,嘴角慢慢浮现笑容。

    “休学只是我第一个目标啊。”她摇摇头,用怜悯的目光看永远也逃不出来的许恒星,“我接下来会说服我爸妈支持我重新复读,我再也不来E大了,有本事让谷嘉放弃学业追着我啊。他那么谨慎的性格,是不会为了我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

    这次换成许恒星无话可说了。果然,许恒星的基因和家教中都没有谋划人心这一项,所以一直被大人说成是没心没肺的孩子,不如别人心眼多,幸亏还有学习好这个优势,总有人宠着,不差太多。

    如今终于见到了。初夏这样家庭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丰富的阅历,能有如此深沉的心机,真的只能理解为遗传了。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些心思?”斗不过,也没必要和即将离开的人生气了,许恒星问她。

    初夏得意了许久的表情终于有了点阴云,语气沉重:“你跳楼那天……”

    那天,下雨,她和谷嘉在一起,听说之后吓坏了,急忙让谷嘉去劝她下来,可谷嘉却只顾着玩游戏,冷漠地拒绝。

    “她吓唬人呢,她不敢死。”初夏故意跳水的那天,谷嘉也是这么说的,一模一样的语气。

    初夏汹涌的爱意短暂地停滞了一下,陌生的恐惧涌上心头:毕竟是交往两年半的感情,哪怕是1%自杀的可能性都应该影响他的情绪啊。怎么能那么冷静呢。

    初夏看着现场其他同学发过来的视频,恍惚着,仿佛站在天坛上的人是自己。

    谷嘉也是这样冷漠,连看都不看:“她吓唬人呢,她不敢死。”

    他这样说。

    后来,她努力想忘掉那一天的恐惧,想重新珍惜背上小三的骂名得来的感情,但信任的镜子一旦出现裂痕,不管黏合得多么天衣无缝,但心的眼睛仍能看到,看到姣好的面容被细小的线一分为二。

    噩梦连连之后,她终于想到并且实施了这个计划。

    “撞了一次南墙之后,我醒了,接下来一定好好学习,一年之后考上一个好的学校。”初夏曾经因为任性没能付出百分百努力,在摔个跟头之后醒悟了 ,决定奋发图强了。不愧是起点比别人终点高的家庭出来的孩子,身后有退路,可以随便尝试选择出最适合自己的。

    许恒星忽然想起高中假期,学习到快崩溃的时候翻了爸爸的百宝箱,找出一部剧的CD看,里面有两个出身截然相反的两个角色:

    那个出身非常高的将门虎子表示:他一路走来很叛逆,不想沾父亲的光,专挑最难走的路,认为那才是自己的路。

    而出身最底层,总被嫌弃木讷的人则平静地说:我不知道,我每次只走一条路,别的路我没走过。

    这番对话让许恒星想起了从初三暑假到高二那两年的痛苦时光。

    他哪里是运气好走了一条路就走到头,是上天根本没给他选择其他路的机会,只能摸着一条路一直走。他走到哪里,哪里才是他的路。

    许恒星不再说话,转身默默离开初夏的身边,初夏这次不追了,旁若无人地大喊:“许恒星,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以和你心平气和地打招呼。”

    许恒星没回头,一直向前走。

    她只希望夺舍怪物不要再出现夺走她的人生,让她有机会一直走下去,看到自己如此多的付出之后最终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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